讀者諸君現在到湖南芷江縣七里橋的芷江中國人民抗日戰爭勝利紀念館,還能看到一座1985年復原的“芷江受降紀念坊”——那里原本是應該有一座耗資286億元法幣修建的“芷江受降城”,可惜當年的老蔣一心準備打內戰,經手的蔣家王朝高官層層盤剝,最后用到工程上的資金只有劃撥的千分之一,千分之九百九十九的經費,居然全被貪污侵占了!
我們今天看到的“芷江受降紀念坊”,當年也叫“凱旋門”,完全修復后,當年重要人物的題字一字不差地復原了:“震古鑠今”四個字是蔣中正題寫,“布昭神武”是于右任題寫,“武德長昭”是孫科題寫。
整個牌坊就像一個巨大的“血”字,四根立柱兩根中柱題聯出自蔣中正之手:“克敵受降威加萬里,名城攬勝地重千秋?!眰戎}聯出自李宗仁手筆:“得道勝強權百萬敵軍齊解甲,受降行大典千秋戰史紀名城?!?/p>
現在看來,那些詞句確實是出自蔣、李等人所擬,但字是不是他們原來的親筆,筆者還真不敢肯定——瞧著有點不像。
不管那些字是不是當時的一二三四號人物題寫,都說明當年他們對“芷江受降城”的重視,這么重要的一個大工程,怎么最后只變成了一個“血”字型牌坊?這話我們還得從1945年8月21日下午4時的“芷江受降”說起。
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無條件投降,當時中國確定了16個受降區,全面接受日軍的投降。芷江受降標志著中國抗日戰爭的完全勝利,時稱“八年烽火起盧溝,一紙降書落芷江”。
提起芷江這個地名,王耀武一定感慨萬千——作為芷江受降的主要參與者,他以陸軍第四方面軍司令官身份指揮湘西雪峰山戰役的時候,總指揮部就設在芷江。
8月21日的受降儀式上,居中而坐的是陸軍總參謀長蕭毅肅中將,右方是副參謀長冷欣中將;左方是中國戰區美軍參謀長巴特勒準將,湯恩伯、張發奎、盧漢、王耀武、杜聿明、吳奇偉、廖耀湘、鄭洞國、張雪中等高級將領列席。
時任廖耀湘新六軍任政治部副主任的陳應莊帶領憲兵,先對今井武夫等人進行了威懾性的檢查:“我作為接待人員,命令打開機門,讓憲兵登機,囑咐日軍投降人員坐著不動,接受憲兵仔細檢查,并沒收所有武器及違禁品。憲兵報告檢查完畢,我命令日軍投降代表下機排隊站著,由憲兵檢查全身。檢查完畢,即命令今井武夫及隨員分乘兩輛插有白旗的吉普車,駛向招待所。”
據親歷者回憶,蕭毅肅主導的芷江受降,可比何應欽的“南京受降”硬氣多了:“會場布置了兩排長桌,蕭毅肅和冷欣坐在上首的第一排桌前。今井和參謀兩人向蕭毅肅等敬禮,蕭、冷以戰勝國的姿態并不答禮。大家示意讓坐,他恭恭敬敬地雙手齊抱屁股,貓腰蝦背,沮喪地向著主席臺,向著大眾,行了三個九十度的大鞠躬,才坐下。”
受降儀式后,眾將官意猶未盡,雖然住的地方因為人多而擁擠,大家還是興高采烈,大家擠在狹小的招待所,有說不完的話:原定住一個人的房間也得住兩個、三個、四個的大員,原本不太對付的湯恩伯和盧漢(臺兒莊禹王山之戰,湯恩伯南逃致使盧漢六十軍已陷入重圍。)住進了一間房,王耀武人緣好,他的房間住了四個人,連被子都不夠,只好蓋著軍毯徹夜暢談。
時任湖南省主席的王東原提意:“接洽受降地點的房屋、簽字用桌椅等用具,均應保留原狀,留示后人?!?/p>
王東原提出將芷江修建為受降城,于是1947年6月,湖南省政府派設計委員陳譽膺和芷江縣長楊化育擬定了“芷江受降城設計草案”——那份《草案》現在保存在芷江縣檔案館,筆者無緣查閱,只知道當時修建芷江受降城的草案預算是286億元法幣。
1947年6月的法幣已經很不值錢了,當時的“中央銀行總裁”的一份報告顯示:“1947年6月增加額,比1937年6月到1945年12月總增加額還多。”
雖然法幣已經貶值得跟廢紙差不多,到了1947年,法幣兌美元的匯率從三千三百比一暴跌至十二萬比一,也就是說,當時芷江縣提出的286億元法幣,相當于二十多萬美元——這在某些貪官眼里,可是一筆“大錢”,于是政協回憶錄專刊《縱橫》2003年第10期刊發的文章記錄了這樣奇葩的一幕:“層層克扣,真正到縣政府手里尚不足應撥款千分之一??h長楊化育見狀呆若木雞,這點錢莫說是設省建城,就是建凱旋門也還差一半!建和平省的希望沒了,筑受降城也不現實了。為無愧于抗戰中長眠九泉的英靈和子孫后代,楊發誓:即使扒城挖磚,也要建一座凱旋門!”
抗戰勝利后蔣家王朝高官們的貪婪,連時任軍統局總務處少將處長的沈醉都看不下去了,他寫了一首諷刺詩投給報社,其中有幾句是這樣的:“身先士卒越重關,滿座將軍盡笑顏。五子登科齊奮力,人間誰復念饑寒?冤魂卅萬哭猶哀,忍見江頭白骨堆。衛國無功頻失地,有何面目又從來?”
沈醉就像三國時期的曹操一樣,一邊“悲天憫人”的感嘆“千里無雞鳴白骨露于野”,一邊指揮軍隊屠了十幾個城池,沈醉一邊嘲諷接收大員五子登科,一邊又在《我的特務生涯·接收大員》中承認自己在上海收了一幢洋房、一部漂亮的德國造小汽車,在北平收了馬漢三二百多顆珍珠和一件貂皮大衣。
沈醉“督察”一圈,還收了幾十根金條并沾沾自喜:“想起這幾十根金條的來歷,我也不由得有點自鳴得意。雖然數目不能與鄭介民他們的相比,但通過這件事,我自信如果我想撈錢的話,辦法一定不會比他們少,而且可以干得更‘漂亮’,讓任何人抓不住把柄?!?/p>
像沈醉那樣說一套做一套的“接收大員”比比皆是,層層剝皮之下,芷江受降城就變成了“芷江受降紀念坊”,那七個字就是當時的芷江縣長楊化育寫的。
老蔣和李宗仁等人題字的受降城建設資金都有人敢貪,其他的事情就更不用說了,楊化育萬般無奈,只好動員芷江百姓,扒掉城東的城墻,在城東七里橋舉行洽降會談的地方修起了凱旋門(亦稱“紀念坊”),那就是全球僅有的六座凱旋門之一,另外五座在羅馬、柏林、米蘭、巴黎、平壤。
據說當年牌坊建成后,其根基多年都會滲出殷紅之水,當地老百姓說那就是抗日英靈的血在時刻告誡我們不能讓英烈的血白流,警惕侵略者死灰復燃。
1985年9月21日,中國人民抗日戰爭勝利受降紀念館開館,經過不斷擴建,1995年建筑面積已經達到1500平方米,陳納德的遺孀陳香梅女士主動請纓擔任修建受降城顧問并帶頭捐款20萬元原十八軍軍長楊伯濤(雪峰山戰役中任十八軍十一師師長)故地重游感慨萬千:“國共兩黨合作贏得抗戰勝利,芷江才得建設好,烈士們的血沒有白流。受降紀念坊是中華民族最偉大的歷史見證?!?/p>
我們轉到“受降紀念坊”背面,似乎不能完全看到何應欽、白崇禧、居正、王云五等人的的額聯和題聯,當年何應欽寫了“名城首受降實可知扶桑試劍富士揚鞭還輸一著,勝地倍生色應推倒銅柱記功燕然勒石獨有千秋”;白崇禧寫了“我武自維揚滄海依然歸禹貢,受降昭盛典神州從此靖煙塵”;居正和王云五寫的是“名垂青史”和“氣貫長虹”。
何應欽在南京受降儀式上表現不夠威武,所以現在的受降紀念坊上有沒有他的題字不重要,重要的是當年蔣家王朝的高官們,什么錢都敢貪,連興建受降城這樣重要的工程,他們都敢截留千分之九百九十九的資金,您說蔣家王朝不覆滅還有天理嗎?
原芷江縣長楊化育要是看到今天重建的“受降城”,應該也可以含笑九泉了:芷江受降舊址室內陳列的桌、椅、沙發都是1945年的原物,芷江受降紀念坊巍然矗立,芷江飛虎隊紀念館中的中美空軍指揮塔舊址、中美空軍聯隊俱樂部舊址恢復如初,溆浦龍潭抗日陣亡將士陵園中還有何應欽、陳誠、白崇禧、王耀武、周志道等人的題詞。
王耀武要是能活到1995年,肯定會重回芷江,看看他當年指揮戰斗的地方如何舊貌換新顏,至于是誰貪墨了當年修建受降城千分之九百九十九資金,即使王耀武不問,讀者諸君也知道答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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