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3年，原東北“剿總”副總司令范漢杰寫了一份材料，揭發王耀武殺害了方志敏。

我們在中學都學過方志敏烈士在獄中寫的《清貧》和《可愛的中國》，所以對這位先烈無須多做介紹，咱們今天要聊的話題，是范漢杰舉報是否屬實，如果不屬實，那么又是誰殺害了方志敏，以及范漢杰和王耀武之間有何舊恨新仇，以至于要寫那份“要命”的舉報材料。

范漢杰舉報王耀武一事，記錄在全國政協回憶錄專刊《縱橫》1999年第11期《王耀武被俘以后》一文中。

得知自己被范漢杰舉報，王耀武心里壓力很大，他多次為自己申辯：“方志敏絕不是我殺害的，與我正面作戰的是紅軍的徐海東將軍。可是這件事當時就搞錯了，說是我的部隊抓住了方志敏。我貪功求官心切，也就默認了。現在我應當把事情真相說清楚，不然，即使我死了，而真正的兇手逍遙法外，方志敏烈士在九泉之下也不會瞑目的。希望組織上能把在國民黨時期搞錯了的案件匡正過來，懲辦兇手，以慰英烈。”

要不怎么說王耀武是個聰明人呢，您看他說的這番話，入情入理且“情真意切”——王耀武也確實是冤枉的，后來殺害方志敏的兇手抓到了，報紙上也刊登了相關消息，王耀武這才如釋重負。

圍捕方志敏的是誰，出賣方志敏的又是誰，已經有太多公開史料記載，本文多說就重復了，咱們還是言歸正傳，來看看廣東的黃埔一期生范漢杰和山東的黃埔三期生王耀武有何交集——當時軍統特務們確實經常互相舉報，但正規軍將領互相舉報的事情，還真不多見。

范漢杰黃埔畢業后還曾留德學習了三年軍事，回國后歷任十九路軍參謀處長、第一方面軍副參謀長兼參謀處處長、陸軍第二師參謀長、 第一軍副軍長、第二十七軍中將軍長兼鄭州警備司令、第三十四集團軍中將總司令、第一戰區中將副司令長官兼參謀長、東北行營副主任、陸軍副總司令兼鄭州指揮所主任、第一兵團司令官、東北“剿總”副總司令兼冀熱遼邊區司令官、錦州指揮所主任。

王耀武當補充一旅旅長時，確實曾在譚家橋與紅十軍團作戰，并導致紅十九師師長尋淮洲犧牲，紅二十一師師長胡天桃被俘，王耀武也因此晉升為五十一師師長。

王耀武后來的履歷，熟悉那段歷史的讀者諸君都知道：他還當過七十四軍軍長、二十九集團軍副總司令、二十四集團軍總司令、第四方面軍司令官、山東省主席、山東省黨政軍統一指揮部主任、第二綏靖區司令長官、山東綏靖統一總指揮部主任。

范漢杰在1947年6月，以第一兵團司令官身份進駐青島，并在同年9月向解放區大舉進攻，結果在四個月里連敗三陣，損兵折將六萬三千有余，范漢杰也因此丟官罷職，回到南京當了空頭的“陸軍副總司令”。

從1947年6月到12月，范漢杰在山東囂張了兩個月，然后就挨了四個月揍，連兵團司令的官帽都被打飛了。

范漢杰挨揍的時候，王耀武在干什么呢？我們查一下王耀武的履歷表，就會發現王耀武1946年1月下旬出任第二綏靖區司令長官、3月兼任山東省黨政軍統一指揮部主任、10月23日兼任山東省政府主席，并兼省保安司令、山東軍管區司令等職，一直到1948年9月在濟南戰役中被俘。

這就是說范漢杰作為“客軍”在膠河、膠西、萊陽屢戰屢敗的時候，“主人”王耀武就坐在濟南瞧著呢。

王耀武是不想救范漢杰嗎？不管范漢杰是怎么想的，王耀武都是有心無力——他的主力部隊，已經被李仙洲帶著，在陳誠指揮下斷送在萊蕪戰役中了。

第二綏靖區副總司令李仙洲戰敗被俘，王耀武的濟南城就成了一座孤城，王耀武在《濟南戰役的回憶》中抱怨：“除整編七十三師十五旅和七十七旅、整編二師二一三旅、整編八十四師一五一旅以及新運來的整編十九旅、整編七十四師五十八旅的一二七團戰斗力較強外，其余部隊的戰斗力均差。尤其地方保安團隊多為地痞、流氓、地主、惡霸、散兵游勇和一部分拉來的壯丁編成，裝備差，待遇低，精神渙散，更不堪一擊。”

王耀武確實沒有兵力支援范漢杰，但他也承認，青島在名義上確實歸他管：“我為第二綏靖區司令官，管轄范圍東至青島，西至東平，南至大汶口，北至德州（1947年7月以后改為東至濰河），司令部設濟南。”

這樣看來，范漢杰怨恨王耀武也不是一點原因都沒有，但王耀武自顧尚且不暇，哪里有兵去幫范漢杰？范漢杰要怪，其實應該怪老蔣和陳誠、顧祝同。

這時候可能有讀者要說了：范漢杰舉報王耀武，是因為他已經改造好了，積極舉報也是悔過的一種表現。

但是我們看相關人員回憶錄就會發現，范漢杰克不是那么好改造的。沈醉在《戰犯改造所見聞》中回憶，在討論是否特赦范漢杰的會議上，很多曾經的十九路軍將領都反對：“范漢杰任十九路軍的參謀處處長時，便和軍統特務頭子戴笠、鄭介民有了勾結，早把十九路軍的一切內部情況詳細告訴了戴、鄭等人。特別使他們痛恨范漢杰的，是中央軍對十九路軍包圍進攻的最緊要時刻，范漢杰把參謀處所有的密電本全部派人送給在鼓浪嶼搞秘密活動的戴笠，以致部隊聯絡通信都成了問題。結果，從發動反蔣戰爭到徹底失敗，還不到一百天。因此，他們對范漢杰恨到極點。”

王耀武1959年第一批特赦，舉報王耀武的范漢杰1960年第二批特赦，與范漢杰同一批特赦的，還有王耀武的“老大哥”兼副手李仙洲，也不知道李仙洲得知范漢杰曾舉報過王耀武，心里會不會疙疙瘩瘩。

范漢杰在進入功德林之前，一直留著大胡子，這是當年戰犯們抗拒改造的標志，范漢杰1953年舉報王耀武的時候，還在沒有進功德林，也還是長須飄飄，他跟王耀武是在1956年前后腳進入功德林的，也就是說，王耀武和范漢杰在功德林“重逢”的時候，“舉報信”已經寫過三年，事情也以調查清楚了。

范漢杰舉報王耀武，除了有“山東青島之仇”，可能還跟王耀武被俘后在廣播中號召其他蔣軍將領起義投誠有關——當時老蔣氣得砸了收音機，而作為老蔣的親信嫡系，范漢杰仇恨王耀武也是可以理解的。

王耀武在回憶錄中不提范漢杰，范漢杰除了舉報王耀武殺害方志敏之外，也極少提到王耀武，他們特赦后同任政協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委員，這似乎也算“歷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吧？

王耀武和范漢杰有沒有“冰釋前嫌”不好說，但熟悉那段歷史的讀者諸君一定知道：范漢杰在山東一敗再敗丟了官帽，時任山東省主席兼山東省黨政軍統一指揮部主任的王耀武，到底有沒有責任？范漢杰“揭發”王耀武，是出于公憤，還是因為私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