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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0年至1910年間,洛克菲勒家族擁有的標準石油(中國叫美孚石油),在中國煤油市場穩步成長,一些人認為這部分抵消了標準石油在美國的壟斷將被打破的風險。標準石油在開發整個中國市場的基礎設施時有效地利用了眾多的代理商,早在1908年就延伸到重慶那樣遙遠的內地。
到1914年,全美對華出口的50%都是標準公司的石油產品。那年,標準石油僅在廣東省的總利潤就達3390萬美元。盡管難免時而發生的抵制外國貨以及在稅收和土地使用權方面的摩擦,但相對來說,標準石油公司在中國還是相當受尊敬的:煤油很便宜,由中國商人經營,而且人人需要。
盡管有此成功,可是把油從美國運到中國,供應線還是太長。抱著在中國境內找到石油的希望,標準石油又開始在山西和直隸(今天的河北)兩省尋找勘探權。
協議提出組成“中美合資”公司:“標準公司擁有控股權,中國政府則得到某個比例的股份。”
到1917年,實施合約的種種努力無果而終,雙方都放棄了合約。標準石油得出結論是資源不值得開發,中國則擔心外國公司控制石油資源的情形加劇。
標準石油公司在中國試圖獲取第一個合資勘探權的努力,受到公眾的廣泛關注,包括在《紐約時報》的報道。在中國,洛克菲勒二世對標準石油的認同一直確定無疑,該公司是洛克菲勒一家這次亞洲之旅主要的后勤供應者。
1、小洛克菲勒的中國行程
標準石油公司在安排小洛克菲勒1921年中國行程,小洛克菲勒則做出格外努力以便與公司員工見面和交流。洛克菲勒基金會主席文森特及約翰·霍普金斯醫學院院長韋爾奇都在出席官方晚會的人員之列。
洛克菲勒一家很重視這趟旅行,在乘坐“亞洲女皇”號輪船橫渡太平洋的兩周的旅程中勤勉地閱讀有關亞洲的書籍。在北京,他們下榻傳統的中國庭院宅邸,受到商界領袖、外交家、傳教士和中國總統的接待。在廣州,他們與孫中山及夫人共進晚餐。
洛克菲勒一家人見到的中國在政治上尚不穩定,但在思想上頗具活力。洛克菲勒一家人并沒有因為中國的混亂政局而躊躇不前。
他們冒險深入中國的農村,像在日本那樣。參觀明陵和長城的兩日游是必須的,還在一家中國客棧留宿。
他寫道:“標準石油公司的中國名字叫‘美孚',意思是美麗、聰明。”
洛克菲勒一家在北京待了兩周,大部分時間用來仔細考察新的北京協和醫學院,并主持與其運營有關的會議。
成本是一個主要議題。
由洛克菲勒基金會獨家資助在中國建立一所卓越的醫學院,這個決定成為基金會迄今為止最大的國際資金承諾。在洛克菲勒基金會資助的最大受益者中,北京協和醫學院排名第三,僅次于洛克菲勒大學和芝加哥大學。
到1951年北京協和醫學院國有化時,在協和的花費已經超過4000萬美元。
小洛克菲勒在北京寫給父親的信中還為1921-1922年50多萬美元的運營預算辯護,但他也熱情洋溢地寫道:
“看起來真是難以置信,在這里,在中華民國的中心,將會有一所醫學院和醫院,擁有世界一流的建筑、設備和人員,而這一切今天正在這里實際運轉。”
中美兩國報紙都盛贊這個現代化的科學圣地,但是在北京協和醫學院及其綠瓦屋頂的背后,還有一個毀滅與再生的故事。
為了給北京協和醫學院找到空間,洛克菲勒基金會首先買下了教會擁有的協和醫學堂的地產,然后又加了幾處毗鄰的地產,包括一處環繞著24英尺高墻的清代宮殿、湖泊和花園。這處地產曾經是17世紀初多鐸(即豫親王)的府邸。多鐸是滿族皇帝努爾哈赤的第15個兒子,曾率領騎兵征服了朝鮮,打敗了明朝的皇家軍隊,建立了清朝。
1911年清朝垮臺后,豫親王的滿族家族失去了一切特權,被迫賣掉寶貴的地產。洛克菲勒基金會用12.5萬美元將其買下。
2、協和醫學院的館舍建設
北京協和醫學院在京的美國建筑設計師哈里·胡森描寫了第一次訪問豫親王府的情形。
他受到豫親王的滿族家庭里窮困潦倒的寡婦的接待,后者請求允許她在自己的老宅里多待幾個星期。
胡森記錄了宮殿的美:
這塊地約有20英畝,美極了,圍墻高24英尺,用的磚就是和北京長城上一樣的磚。那么多的建筑;宮殿及雕工精美的白色大理石欄桿和石階;美麗的花園、小湖、橫跨小湖的白色大理石橋,許多老樹,全都保持著令人矚目的良好狀態,我看到這一切真是大吃一驚。
在幾十年之后寫作時,胡森為這所宅院的毀壞而痛惜:
這個想法一刻也沒有離開過我,即拆除豫親王府,實際上我們毀掉的比我們建造的要更偉大、更美麗、更重要。這是肆意的破壞;我們應該另選一塊地方建造并保存豫王府,使之與京城其他王府一樣成為一個全國性質的紀念碑。
胡森還記錄了內政部長朱啟鈐請他以中國風格設計北京協和醫學院,結合能讓人想起豫親王府宮殿的特點。朱請求洛克菲勒基金會不要“建造一座外國城市,像離美麗的紫禁城那么近的北京使館區那樣。”
胡森說,朱是一位很被看重的中國傳統建筑設計師,他對最后引的方案顯然很滿意。胡森和朱經常見面,為的是學習“中國屋頂適當的傾斜、檐口突出的度、屋頂脊峰上大型飾物的細節、小型人物的恰當設計…及其他中國建筑學的秘笈。”
先前在皇宮里工作過的工匠被雇來雕飾綠色屋頂,重開官窯燒制琉璃瓦,原來遺留在遺址的物品也被整合到新規劃之中,包括看門的大理石獅。很難得到高質量新磚,不過胡森高興地發現可以重新使用豫親王府墻上拆下來的傳統北京灰磚來建造新校園的墻。
在CMB(美國中華醫學基金會)的圈子里,沒有關于拆毀豫親王府辯論的記錄。然而,胡森確實記得,小洛克菲勒對新校園里中國傳統建筑的細節很有興趣,叫他“不惜工本”。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贊美最后的結果。
建筑師梁思成在1935年寫道:
“四角翹起的中國式屋頂勉強生硬地加在一座洋樓上;其上下結構有截然不同的旨趣,除卻琉璃瓦本身顯然代表中國藝術的特點外,其他可以說仍為西洋建筑。”
北京協和醫學院的所在地仍然被稱為原先的名字——豫王府,但有個偏差。因為發音相近,豫王府很快變成了油王府。北京協和醫學院校友會至今仍被叫作豫王府協會。
小洛克菲勒對中國藝術的熱情已經使他接觸到了中國豐富的文化遺產,他在此行各次演講中多次提及這一點(盡管他有時把這些想法歸于他的父親):
“隨著我父親對人類進步的興趣的擴大…他的注意力自然會被導向偉大的中華民族,它有可以追溯到幾千年前的歷史:早期的工業成就;文學與藝術,那么豐富美好;人口則比地球上任何民族都多。”
為什么洛克菲勒一家和洛克菲勒基金會都感到義不容辭要把美國科學與醫學中最好的部分帶到中國呢?其原因之一就是對中國文明的這種尊敬甚至敬畏。
正如幾十年后福斯迪克(Raymond Fosdick)所說:
“所有這些復雜且稍顯昂貴的設計只是一個象征,表示基金會并不想把協和醫學院建造成舶來品,而是要建成這樣的機構,它會自然而和諧地融入發展中的中國文明圖景。”
然而,洛克菲勒對中國文明的尊敬并未延伸到傳統中醫。出于對西方科學的自信,他們不曾想到西方醫學也可能是舶來品,也沒有想到傳統的中醫,就像傳統的中國建筑,也可以納入中國的洛克菲勒建筑中。
3、協和醫學院的定位
培養中國醫學界領袖,雇傭中國的教職員工,確保協和醫學院的影響涵蓋全中國,這是洛克菲勒在北京的公開演講的內容。
在奠基儀式上,洛克菲勒二世講得十分清楚,協和醫學院本身主要還不是一個人道主義機構:
“醫學院很高興可以通過醫院和藥房順便向社區提供親民的服務并緩解痛苦。但可以這樣服務的人數必定相對較少,我們必須牢記的是,醫院主要是教學機構,在給患者提供最好服務的同時,它首先是為教學和研究而存在的。”
對于洛克菲勒來說,北京協和醫學院是個科學機構,按照中國醫學教育體系的樣板而設計,他并強調,中國人很快就要自己領導這個機構,并建立類似的機構為人民提供醫療服務:
“我們一定要往前看,期待著大部分,如果不是全部教職員的話…都是中國人,董事會里…也有中國領軍人物的那一天。”
他繼續說道,“首先,希望這所醫學中心可以呈現給中國人民,激勵他們在中國各地發展類似的機構。”
當然,在洛克菲勒的祈愿與北京協和醫學院的基本特性之間確實存在一個矛盾,這一特性正如小洛克菲勒所說,“在中國建一所標準可媲美西方文明所知的頂尖機構的醫學院和醫院”。
盡管小洛克菲勒從來沒有真正質疑過把美國醫學教育模式用在中國這樣一個貧窮的發展中國家的合理性,但是在這些年中,他確實對北京協和醫學院的精英性質采取了更為批評的態度。他個人的中國慈善事業也變得更具社會取向,并在后來支持了洛克菲勒基金會針對中國農村經濟和社會需求的新舉措。
4、洛克菲勒家族的中國情節
小洛克菲勒和妻子阿比回到紐約后并未忘懷中國。兩人都向公眾發表講述了對中國的印象。
阿比談了中國的教育需求及中國人民的親切友善,還放了幻燈片,有明陵、頤和園及多個寺廟。小洛克菲勒和阿比個人對于北京協和醫學院初期工作的參與和對中國及日本文化的接觸,為他們及其家庭留下了深遠的影響:1921年之旅成為他們后人珍貴的回憶。家族連續有四代人游歷北京,都在北京協和醫學院留影。小洛克菲勒的曾孫女溫迪·奧尼爾,受旅行的啟發,寫下她如何發現了祖母巴布斯在北京寫的信。
小洛克菲勒中國之旅的兩年之后,洛克菲勒一家對中國的關注再次被小洛克菲勒的小姨子露絲·奧德瑞奇的一段插曲點燃。露絲是個勇敢的旅行者,已多次訪問中國和印度。
1923年5月,露絲乘坐的從上海到北京的火車遭土匪打劫(臨城火車大劫案)。包括露絲在內的所有外國乘客都在槍口下遭到土匪綁架,先步行后騎驢,被帶到一個村子里。露絲把綁架她的人當朋友對待,故得到不錯的對待。兩天后,幾乎與出事時一樣突然地,外國人質都獲釋了。大多數值錢的東西都失去了,不過露絲母親的幾枚戒指開始藏在臥室的拖鞋里,后轉移到村邊一塊石頭下,過了一段時間都找回來了。
她給妹妹阿比的信中詳細描寫了這件事,登載在《亞特蘭大月刊》上。阿比在回信中并不愿譴責劫匪,“他們或許是被窮困或饑餓所迫”,接著斷言:“我肯定這件事絲毫不會扼殺你對中國的愛,也不會扼殺我們對中國的愛。”
這一事件成為洛克菲勒家族中國故事的一部分。
在中國的經歷對阿比·洛克菲勒(小洛克菲勒妻子)產生了立竿見影的審美沖擊。她位于緬因州“西大街54號”的宅邸建造了一個家人稱為“佛堂”的兩層空間(于1937年捐給了現代藝術博物館)。
阿比并不滿足于佛堂。1926年,她在緬因州鷹巢(Eyie)的夏宅建造了一處別具一格的亞洲式花園。其設計出自著名景觀設計師比阿特麗克斯·法蘭德之手,花園圍墻試圖捕捉“紫禁城墻壁的那種斑駁色調”,而其頂部覆蓋的瓦就是18世紀為紫禁城制作的黃色琉璃瓦。
收購紫禁城屋頂琉璃瓦一事引發了相當的爭議。1928年洛克菲勒二世給在北京的顧臨發電報,請他確認可以找到這種瓦,并要大量購買。顧臨答復說,“瓦片不理想,不建議購買,詳情見信。”
他在信中詳細說道,“我不能確定購買這種材料不會引起負面的公眾效應。流言會很容易傳開,說具有藝術價值的物品正從這個國家偷偷外流。”
在給設計師法蘭德的信中,小洛克菲勒要求以她的名義購買瓦片,以避免不利于洛克菲勒的報道。她在復信中說道,“這件事看來相當微妙”,但她還是進行了這筆交易。這一系列為這些易碎的瓦片的復雜的購買、運輸及付款過程使洛克菲勒、法蘭德及安排交易的山中公司卷入數年的財務紛爭。
盡管沒有記載說購買瓦片給洛克菲勒造成了負面影響,但數年后,《紐約時報》確實報道了一則傳聞,稱小洛克菲勒和亨利·福特曾計劃花兩千萬美元來保護“舊帝國的珍寶”,使其免遭日本人毀壞。
5、洛克菲勒家族在中國的教育實驗
1920年代,小洛克菲勒個人的中國慈善事業也得到增強,包括在社會福利、外方傳教機構和歷史保護等新的方面。
1910年,基督教青年會在白宮為其中國項目舉行了一次籌款活動。小洛克菲勒個人承諾匹配捐助40萬美元,激勵了基督教青年會富裕的捐助者社區。馬特被提名擔任北京協和醫學院的董事,繼續告知洛克菲勒有關基督教青年會中國項目的消息。
1924年,小洛克菲勒開始資助基督教青年會的一個項目,其目的是“為中國快速發展的各種產業推進更好的產業標準及條件。”基督教青年會在上海郊區浦東運營一個樣板村數年,試圖改善普通勞工的工作和生活條件。對工會的調查也在廣州進行。基督教青年會的這些項目由于領導層和政治上的原因遇到麻煩,洛克菲勒的支持到1930年代初就停止了。然而,對洛克菲勒基督教青年會中國的影響意義重大。浦東項目讓他看到,隨著經濟逐漸現代化,中國將面臨多種經濟挑戰。
與基督教青年會的接觸也讓小洛克菲勒認識了晏陽初,中國平民教育運動的創始人、中華民國最杰出的農村改造者之一。
在紐約見到晏陽初時,洛克菲勒深受他吸引,大概因為他也是基督徒。1928年,他邀請這位社會改造家及妻子到他們在緬因州希爾港的夏季別墅和家人一起度過一周的時間。晏深信,要提高中國農村人口的社會經濟水平,掃盲十分重要,他還在北京南邊的定縣開展了一個令人印象深刻的讀書活動。
這項掃盲活動隨后加以擴展,包括一系列社會經濟服務,北京協和醫學院學生也推出了一個農村衛生服務體系。洛克菲勒的個人捐助達10萬美元,而晏陽初也成了家族的朋友。甚至大約十年之后,洛克菲勒基金會在小洛克菲勒的領導下將定縣作為鄉村改造計劃的基地。
洛克菲勒一家與晏的聯系至少持續到20世紀40年代晚期:1948年,小洛克菲勒的兒子納爾遜給了晏陽初1萬美元,支持他的戰后中美鄉村重建聯合委員會。
6、熱衷于保護中國文物
保護傳統中國建筑是小洛克菲勒興趣的第三個領域,這與他捐助修復凡爾賽宮、雅典衛城,當然還有殖民地的威廉斯堡遙相呼應。在訪問北京期間,明陵和紫禁城的現狀都令他憂慮,他立刻做出捐助修繕明陵。
這種興趣在小洛克菲勒的兒子1929年到中國旅行時又被重新點燃。像父親一樣,年輕的約翰為中國建筑之美所震驚。
訪問紫禁城之后,他寫道:
這一切的靜謐讓你敬畏;你被瓦脊屋頂、油漆立柱及白色大理石工藝之美所震撼,還有整體的效果:你被寬闊感征服一感到時間、人工、費用都不算什么。我無法描述,總之奇妙無比,我希望能就在北京至少待上一個月,在這些地方隨意流連。”
約翰還記得父親早年的描述,也帶著對紫禁城現狀的擔憂離去,決定等回到美國繼續進行此事。
在1921到1931年間,父子倆咨詢了北京的顧臨,他是耶魯和芝加哥大學的東方通,為洛克菲勒在中國投資修復重要的歷史遺跡奠定了基礎。
小洛克菲勒從來不是一個情緒外露之人,但在給文森特的一封不尋常的信里,他表達了對修復中國建筑的熱情:“在中國時,想到那些美麗的寺廟、宮殿,慢慢朽爛,毫無修復或保存的希望,我幾乎痛哭失聲。”
1929年,他曾為修繕紫禁城內幾個小寺廟匿名捐贈。
到1939年9月,他準備繼續推進此項目,告訴顧臨“他日益強烈的保護歷史建筑的興趣”,并委任一名耶魯大學教授查爾斯·豪蘭去中國,研究可以選擇的保護措施。
在給豪蘭的指示(可能是小洛克菲勒的兒子約翰自己寫的)里,一個大規模項目清晰可見:
“組織與工作不限于北京地區。也許中心在北京,但希望可以到中國的任何地方,包括滿洲里,那里有許多重要的建筑豐碑…最好在北京或其他中心有個中央委員會或組織,在偏遠地區還有地方的組織。”
豪蘭被要求明確中國政府對外國援助的態度,以及如何設立一個“可能有一部分外國控制”的中美聯合項目。顧臨的答復總是謹慎的,他建議洛克菲勒低調開始,但到了1931年中,他又警告洛克菲勒可能存在潛在障礙:“我們附近又發生了一場小型戰役。”
日本對滿洲里的侵略已經開始,而豪蘭的訪問最終取消。現在我們只能想象,假如洛克菲勒真的參與了紫禁城的修繕,結果會怎樣。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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