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盛方頤這個名字，老上海人恐怕都會發出一聲嘆息。

作為晚清首富盛宣懷最疼愛的小女兒，她的出生簡直可以用“含著鉆石礦”來形容。

22歲那年，她風光大嫁，陪嫁豐厚得讓人咋舌，有人戲稱她是“帶著銀行出閣”的新娘。

誰能料到，僅僅過了25年，這位曾經的掌上明珠，竟在一間破敗漏風的小屋里，吞下鴉片膏，決然結束了自己的47歲生命。

說到盛方頤，就不得不提她那位赫赫有名的父親盛宣懷。這位被譽為“中國實業之父”的晚清巨商，一手打造了龐大的商業帝國，富可敵國，權勢顯赫。

1902年，年近花甲的盛宣懷迎來了他的第八個女兒——盛方頤。

她的母親蕭夫人雖是側室，卻深得寵愛。原本只是大太太莊夫人身邊的侍女，既無文化，也缺乏遠見。

老來得女，加上家業鼎盛，盛宣懷對這個小女兒的寵愛簡直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在盛宣懷看來，自己畢生打下的江山，足以讓女兒一生無憂。

他給予女兒頂級的物質享受和無條件的滿足，卻忽略了教她如何應對生活的復雜與變化。

他或許以為，只要自己在，女兒的世界就會永遠陽光明媚。可是，命運自有其軌跡。

1916年，盛宣懷病逝，留下了年僅14歲、懵懂無知的盛方頤。

臨終前，他最牽掛的就是這個幺女，特意留下遺囑，分給蕭夫人和盛方頤母女價值百萬銀元的巨額財產，并再三叮囑蕭夫人：“方頤這一輩子，絕對不能讓她吃一點苦。”

這句話成了蕭夫人后半生的唯一信條，也為盛方頤的未來埋下了悲劇的伏筆。

丈夫離世后，面對巨額財富和年幼的女兒，蕭夫人能做的就是加倍執行丈夫的“富養”策略。她堅信金錢能夠解決一切問題，為女兒換來一世安穩。

于是，盛方頤就在母親精心營造的比父親在世時更嚴密的“保護傘”下，成長為一位美麗、天真、自信，卻又極度脆弱、對世界認知簡單的名媛。

十七八歲時，情竇初開的盛方頤迷上了聽戲，成了戲院的常客。

她高貴的氣質和出眾的容貌自然吸引了眾多目光，其中就包括一位名叫彭震鳴的“公子哥”。

這位彭公子，外公曾是江南首富周扶九，雖然家道早已中落，但他靠著祖上的余蔭勉強維持著表面的體面。

彭震鳴的心思不在光耀門楣上，而是專注于包裝自己，混跡于上流社交圈。

他懂得制造浪漫，借豪車，辦私人電臺，在當時的年輕人里算是個時尚的情場高手。

當彭震鳴看到盛方頤時，他眼中看到的不只是一個漂亮的富家小姐，更是一張通往奢華生活的長期飯票。

他施展渾身解數，展開猛烈追求：精心安排“偶遇”、電臺點歌、甜言蜜語。這些手段對付涉世未深、渴望浪漫的盛方頤來說，簡直是量身定制。

從未經歷過感情波折的盛方頤很快便深陷其中，愛得死心塌地，非他不嫁。

蕭夫人得知女兒的對象是個家道中落的“白相人”，自然是極力反對。這也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對女兒說“不”。

然而，對于從小被順從慣了的盛方頤來說，這個“不”字猶如晴天霹靂。她激烈反抗，又哭又鬧，甚至以絕食、自殺相威脅。

看著日漸消瘦、痛苦不堪的女兒，蕭夫人最終還是妥協了。她大概想著，家境差些沒關系，只要女兒喜歡，只要彭震鳴能對女兒好。

憑著盛家的家底，總能讓女兒一輩子衣食無憂。可惜，她低估了人性的復雜和貪婪，高估了金錢在婚姻中的作用。

值得一提的是，盛方頤的七姐盛愛頤曾與宋子文有過一段刻骨銘心的自由戀愛，最終因母親莊夫人的門第觀念而被迫分離，留下終生遺憾。

或許是目睹了姐姐的求而不得，讓盛方頤更加固執地要抓住自己選擇的愛情，哪怕這份選擇從一開始便充滿隱患。

她以為自己爭取到了自由，卻沒有意識到自由選擇背后同樣需要承擔的風險和責任。

為了女兒風光出嫁，也為了讓女兒的婚姻更有保障，蕭夫人準備了一份驚動整個上海灘的天價嫁妝。

花園洋房、收租房產、私家汽車、金銀珠寶、銀行股票基金應有盡有。婚禮更是奢華至極。一時之間，“盛家八小姐帶著銀行出閣”成為滬上熱議的話題。

婚后初期，彭震鳴確實扮演了一陣體貼入微的好丈夫角色。畢竟，他一夜之間過上了夢寐以求的富貴生活，自然會對這位帶給他一切的嬌妻百般呵護。

盛方頤沉浸在幸福的幻想中，以為終于找到了理想的歸宿。

然而，好景不長。等到盛方頤懷孕后，彭震鳴不安分的本性再也掩蓋不住。

他拿著妻子的嫁妝錢，在外頭吃喝嫖賭，揮霍無度，夜不歸宿。賭場和風月場所成了他的第二個家。

這殘酷的現實對盛方頤來說，猶如晴天霹靂。那個曾經溫柔體貼的丈夫，怎么轉眼就變成了這樣？

她從小到大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和背叛？她與彭震鳴大吵大鬧，氣得差點流產，哭著跑回娘家求助。

此時的蕭夫人又能怎么辦呢？盛家早已不復當年的輝煌，家族內部關系復雜，她一個孀居的側室又能有多少話語權？

她既無力約束女婿，也不忍心讓女兒剛結婚就離婚。只能用老一套的說辭來安慰：“男人嘛，都是一時糊涂，等孩子生了就好了。”

在巨大的精神痛苦下，她選擇了最糟糕的逃避方式——吸食鴉片。試圖在煙霧繚繞中麻痹自己，忘卻現實。

毒癮加上丈夫的揮霍，這個小家庭成了一個無底洞。蕭夫人看在眼里，痛在心里。為了讓女兒的日子稍微好過一些，她只能不斷拿出自己的積蓄去填補。

金銀首飾變賣，房產田地出售，直到最后油盡燈枯，連自己看病的錢都捉襟見肘。

臨終前，這位母親終于悔悟，看著形容憔悴的女兒，哀嘆道：“都怪我，把她一輩子太順了，自食惡果啊。”

母親去世后，盛方頤和彭震鳴徹底斷了最后的經濟來源。但長期的奢靡生活和毒癮、賭癮，早已讓他們失去了正常生活的能力。沒錢了？那就賣！

花園洋房、收租鋪面、棲身之所家產被一點點變賣殆盡。

最終，這對曾經的豪門夫婦，擠在了一間四處漏風的破屋里，靠變賣零碎度日。

此時的盛方頤早已不復當年風采。長期吸食鴉片，讓她面色蠟黃，牙齒脫落，形容枯槁。

盛家的舊識親友遇見她，幾乎都不敢相認。她與彭震鳴之間，更是恩斷義絕，只剩下相互指責。

1949年，上海解放，新政府嚴禁鴉片。這一下，連盛方頤最后的精神寄托也被剝奪了。失去了毒品的麻醉，她徹底垮了，失去了活下去的意志。

一個寒冷的夜晚，47歲的盛方頤獨自飲酒消愁。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頭：童年的快樂，父母的寵溺，出嫁的風光，丈夫的背叛，沉淪的痛苦。

她跌跌撞撞地翻出父母的遺像，看著照片上慈愛的面容，積壓多年的怨恨和絕望瞬間爆發。她歇斯底里地將遺像摔碎在地上。

“爹！姆媽！”她指著地上的碎片，聲音嘶啞地哭喊，“你們生我養我，把我捧在手心，為什么不能護我一輩子！既然護不了，當初為什么要把我養成這樣！為什么啊！”

哭喊累了，她又癡癡地笑，瘋了一般。

最后，她顫抖著摸出藏起來的最后一塊鴉片膏，放在手心捂熱，就著冷酒，猛地咽了下去。

第二天，當人們發現她時，這位曾經的首富千金、天價新娘，早已在冰冷的地上停止了呼吸。她的身后事，只有一口薄皮棺材，一塊荒地，簡單得令人心酸。

有人說她是“民國敗家女”，是咎由自取。

這話有一定道理，她后來的選擇確實把自己推向了深淵。但若將所有責任都歸咎于她，似乎又過于簡單。

盛宣懷子女眾多，后代命運各異。有像四哥盛恩頤那樣揮霍無度、敗光家產的典型“敗家子”，也有不少依靠自身努力在各領域取得成就的后人，他們散居海內外，延續著家族的血脈。

這說明，豪門出身并非決定命運的唯一因素，個人的選擇、教育和機遇同樣重要。

盛方頤的悲劇，在盛家眾多子孫中顯得尤為刺眼和極端，更凸顯了其個人經歷和成長環境的獨特性。

真正的愛，不是為孩子遮擋所有的風雨，而是教會他們在風雨中前行。

不是給予取之不盡的財富，而是培養他們創造價值和應對生活的能力。

不是無原則地滿足所有欲望，而是幫助他們建立堅韌的品格和獨立的人格。

【信息來源】

澎湃新聞2021-7-7

新民晚報2024-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