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機動車交通事故責任糾紛要素化審判基本問題

一、機動車交通事故責任糾紛審理的價值取向

侵權責任法以安全和行為自由為基本價值，這兩項基本價值均應獲得同等的關注和維護。安全與自由之間關系密切，既可能相互促進，也可能相互 沖突：對權益的無度保護，會不當限制行為自由，而無限制的行為自由又會 使合法權益遭受隨意侵害。《民法典》侵權責任編的基本任務就是對兩者之間 關系予以均衡的、適當的協調。一方面對民事主體的合法權益予以有效保護，

另一方面避免對民事主體合理的行為自由予以不當限制。機動車交通事故責 任糾紛屬于侵權糾紛，人民法院對機動車交通事故責任糾紛的審理亦應著力 實現侵權責任編的基本價值，對安全和自由給予同等適當的保護。

機動車交通事故造成損害結果后，人民法院對侵權責任、損害賠償范圍、 交強險賠償責任、商業三者險賠償責任的認定，交織著對安全和自由兩種價 值的維護。填補受害人損失并預防相似行為，是對安全價值的追求；按照法 定的歸責原則確定侵權人相應的侵權責任，界定真實、適當的賠償范圍是對 行為自由價值的維護。近年來，社會大眾權利意識增強、維權意識空前提高，

在機動車交通事故損害賠償案件中，當事人顯示出對責任主體、責任比例、

賠償數額等方面強烈的權利主張。從審判的價值取向上，受害人的損害填補 和行為人的行為自由具有同等重要的價值。在審理機動車交通事故賠償案件 時，人民法院不僅應當關注受害人的權利主張，還應關注損害賠償的程度是 否與經濟社會發展水平相適應，是否與行為人的行為自由程度相協調，既要 保障受害人及其家屬及時獲得賠償，又要保障侵權人及保險公司在合法適當 的范圍內承擔賠償責任。

二、機動車交通事故責任糾紛要素化審判“五步法”

機動車交通事故責任糾紛的審理可以按照“五步法”的步驟進行：

第一步，審理涉爭糾紛的性質，確定案件是否屬于機動車交通事故責任 糾紛。機動車交通事故責任糾紛系最為典型的特殊侵權，具有豐富的特別規 定，因此定性問題將直接影響案件的法律適用問題，進而影響案件的正確審 理。尤其是當案件屬于合同糾紛或者一般侵權糾紛，則會顯著影響保險公司 的訴訟地位。

第二步，審理侵權人與受害人之間的侵權責任糾紛，確認侵權行為、事 實、過錯和責任，適用有關侵權責任的法律規定。這一步中應著重審查交通 事故的基本事實、訴訟主體是否適格、訴訟主體是否有遺漏，并按照侵權歸 責原則及當事人的過錯程度確定責任，尤其注意審查關系賠償責任比例及保 險公司責任承擔的相關事實，如逃逸情節、超載情節等。

第三步，審理受害人的損失主張，確定受害人因交通事故造成的人身損 害和財產損失。除精神損害賠償外，確認損失應當堅持客觀性審查，注重審 查受害人損失的真實性、費用支出的必要性和合理性，避免因侵權情節、責 任比例等因素產生主觀上的偏差。

第四步，審理交強險賠償問題，確認交強險是否賠償、如何賠償(或者 墊付),適用交強險條例及相關規定。交強險的賠償責任相對獨立于侵權責任， 且具有獨立的賠償規則和免賠規則，對于相應影響交強險賠償責任的事實和 情節應當引起特別注意。

第五步，審理受害人、被保險人與商業三者險保險公司的保險合同糾紛， 確定商業險是否賠付、如何賠付，著重審查免責條款的效力問題，適用《民 法典》合同編、保險法的規定，并遵循保險合同條款的約定。

要素化審判“五步法”,將機動車交通事故審判流程進行條塊化析分，將 復雜交織的法律關系進行步驟化的適度分離，審判人員可按照“五步法”的

指引，進行審判重點和思路的轉換。適用“五步法”應當注意侵權糾紛和合 同糾紛在審判理念、法律適用上的區別，否則將導致審判思路和判決結果的 偏差。侵權糾紛的審理需要關注過錯、因果關系、賠償范圍的適當性等問題， 與侵權糾紛不同，合同糾紛的審理尊重當事人的契約自由，關注合同解釋和 誠信原則，不輕易否定合同條款的效力， 一般不考慮合同主體的過錯。在審 理商業三者險時，應當注意保險合同的基礎作用，客觀上審查合同的效力、 履約行為、違約事實，并依據合同約定確定合同主體的權利義務。

......【要素化審判五步法】

第七章 訴訟程序及其他相關問題

一、請求權競合的處理

《民法典》第186條規定，因當事人一方的違約行為，損害對方人身權 益、財產權益的。受損害方有權選擇請求其承擔違約責任或者侵權責任。因 此，因乘坐承運人車輛發生交通事故受到損害的乘客，其作為賠償權利人， 可以選擇按照機動車交通事故主張侵權責任，也可以選擇按照客運合同主張 違約責任。兩種請求權并存，乘客只能選擇其一行使。人民法院應在一審期 間向當事人進行釋明，引導當事人確定請求權基礎，并且嚴格按照當事人選 擇的請求權基礎進行審理。

《民法典》第996條規定：因當事人一方的違約行為，損害對方人格權 并造成嚴重精神損害，受損害方選擇請求其承擔違約責任的，不影響受損害 方請求精神損害賠償。因此，當事人因乘坐承運人的車輛發生交通事故，依 客運合同請求承運人承擔違約責任的，有權主張精神損害賠償。

【注意】《民法典》第592條規定：當事人都違反合同的，應當各自承擔 相應的責任。當事人一方違約造成對方損失，對方對損失的發生有過錯的， 可以減少相應的損失賠償額。受害人向承運人主張違約責任的，人民法院應 當據此審查雙方是否均有違約行為，并審查各自的過錯，以確定各自承擔的 責 任 。

二、保險公司的訴訟地位

《道交損害賠償解釋》第22條：人民法院審理機動車交通事故責任損害 賠償案件，應當將承保交強險的保險公司列為共同被告，但該保險公司已經 在交強險責任限額范圍內予以賠償且當事人無異議的除外。人民法院審理機

動車交通事故責任損害賠償案件，當事人請求將承保商業三者險的保險公司 列為共同被告的，人民法院應予準許。

原告僅起訴侵權人(被保險人),人民法院根據原告的請求或依職權追加 承保交強險的保險公司為共同被告，但該保險公司已經在交強險責任限額范 圍內予以賠償且當事人無異議的除外。原告僅起訴承保交強險的保險公司， 應當追加侵權人為共同被告。人民法院根據當事人的申請追加承保商業三者 險的保險公司，不宜依職權追加。

關于受害人與侵權人在是否將商業三者險保險公司列為賠償義務主體發 生沖突如何處理的問題。根據《道交損害賠償解釋》第22條第2款，當事人 請求將承保商業三者險的保險公司列為共同被告的，人民法院應當準許。該 規定的實質在于，如果被侵權人或侵權人請求，人民法院應當將保險合同糾 紛與交強險糾紛、侵權責任合并處理。如果受害人與侵權人或其他主體對是 否一并處理商業三者險產生沖突，可按照受害人的訴訟請求進行審理，同時 將承保商業三者險的保險公司列為第三人參與訴訟。

【注意】承保商業三者險的保險公司進入機動車交通事故責任糾紛，是 《道交損害賠償解釋》突破了合同相對性做出的特別規定，不宜擴大適用。 人民法院應當注意以下情況：1.除非保險公司申請作為第三人進入訴訟，否 則在機動車交通事故責任糾紛中不宜追加承保車損險或者其他險種的保險公 司進入訴訟，不應直接判決保險公司承擔責任；2.在非機動車交通事故責任 糾紛中不宜追加承保商業三者險的保險公司進入訴訟。

三、保險公司行使追償權的程序

保險公司行使追償權不能在交通事故賠償案件中合并審理。首先，保險 公司的追償權應在實際賠償后取得，交通事故賠償案件中保險公司一般尚未 對受害人進行賠償，因此尚未取得追償權；其次，在交通事故賠償案件中， 保險公司和侵權人的訴訟地位均為被告，被告向被告提出訴訟請求，在程序上難以處理。

四、商業三者險保險合同仲裁條款的約束力

商業三者險保險合同的仲裁條款不能約束第三人。根據合同相對性的原 理，商業三者險合同的仲裁條款只約束合同的當事人即被保險人與保險公司， 而對合同當事人以外的人無約束力。仲裁條款如果對合同外的當事人具有約 束力，則導致受害人對保險公司提起訴訟時必須對合同中是否存在仲裁條款 進行調查，這在實踐中不可行，也勢必增加當事人的訟累，損害受害人合法 權益。因此，商業三者險合同中的仲裁條款對受害人并無法律約束力。

五、鑒定程序

(一)鑒定程序的啟動

1.根據《民事訴訟法》第79條，當事人可以就查明事實的專門性問題向 法院申請鑒定。當事人申請鑒定的，由雙方當事人協商確定具備資格的鑒定 人；協商不成的，由人民法院指定。當事人未申請鑒定，人民法院對專門性 問題認為需要鑒定的，應當委托具備資格的鑒定人進行鑒定。

根據《民事訴訟法解釋》第121條，人民法院應當對鑒定申請予以審查， 鑒定與待證事實無關聯，或者對證明待證事實無意義的，不予準許。另外， 人民法院依職權啟動鑒定，其鑒定應當符合依職權調查收集證據的條件。

《青島市中級人民法院關于進一步加強法醫、物證類案件委托代理管理 的通知》規定：實行當事人協商不成隨機選取鑒定機構的制度。法醫、物證 類司法鑒定案件，當事人可以協商鑒定機構；協商不成的， 一律在備選機構 中隨機選取，不再采取指定方式確定鑒定機構。

2.對當事人自行委托的有關機構和人員形成的意見，必須經過庭審質證， 若對方當事人對鑒定意見無異議，則無需啟動鑒定。若對方對鑒定意見提出 證據或者理由足以反駁并申請鑒定的，應當依據《民事訴訟證據規定》第41條的規定，啟動鑒定程序。

【注意】根據《民事訴訟證據規定》第41條，當事人在訴前或者訴訟中， 未經過人民法院委托而自行委托形成的專業性意見，不屬于民事訴訟法規定 的“鑒定意見”。民事訴訟法規定的鑒定意見專指人民法院委托有資質的鑒定 人通過科學的鑒定手段就案件事實所涉專門性問題出具的相關意見。2,當事 人自行委托形成的書面意見，不屬于法定的“鑒定意見”,可以作為書證，適 用私文書證的質證規則。因此，如果受害人的自行委托形成的意見經質證不能采信的，相應事項的舉證責任仍應由受害人承擔，由此啟動的司法鑒定程 序屬于首次啟動，不屬于重新鑒定的范疇。

(二)重新鑒定

《民事訴訟證據規定》第40條規定，當事人對人民法院委托的鑒定部門 作出的鑒定結論有異議申請重新鑒定，提出證據證明存在下列情形之一的， 人民法院應予準許：鑒定人不具備相應資格的；鑒定程序嚴重違法的；鑒定 意見明顯依據不足的；鑒定意見不能作為證據使用的其他情形。對鑒定意見 的瑕疵，可以通過補正、補充鑒定、重新質證或者補充質證、重新質證等方 法解決的，人民法院不予重新鑒定。

人民法院對重新鑒定的申請應慎重審查，以《民事訴訟證據規定》第40 條規定的情形為限，杜絕無原則的多次鑒定、重復鑒定。

(三)補充鑒定

補充鑒定是指在不放棄原鑒定的條件、在原鑒定的基礎上對其中出現的 缺乏可靠性、妥當性的個別問題予以復查、修正、充實或者進一步論證，以 便使原鑒定所得出的意見更加完備。補充鑒定作為原有鑒定的繼續和延伸， 通常仍由原鑒定人進行。司法實踐中，如果鑒定意見經審查存在以下情形時，

可以要求或依照當事人的申請進行補充鑒定：

1.原有鑒定意見未全部、徹底解決所有與待證事實有關的專門性問題；

2.鑒定機構遺漏當事人申請的鑒定事項；

3.當事人申請鑒定的事項有疏漏，或者鑒定事項的表述存在理解爭議；

4.鑒定意見作出后，出現新的足以影響鑒定意見的鑒材。

(四)精神殘疾等級鑒定的啟動

鑒于目前涉及精神殘疾方面鑒定的方法主觀性較強，被鑒定人也存在偽 裝現象，人民法院對被害人申請精神殘疾鑒定應持謹慎態度。如果沒有較為 充足的醫療證據證明受害人因交通事故造成頭腦損傷，或者鑒定肢體殘疾的 鑒定機構沒有出具應進一步做精神鑒定的意見，一般不予允許。

(五)鑒定人與專家輔助人的出庭

《民事訴訟法》第81條規定，當事人對鑒定意見有異議或者人民法院認 為鑒定人有必要出庭的，鑒定人應當出庭作證。經人民法院通知，鑒定人拒 不出庭作證的，鑒定意見不得作為認定事實的根據；支付鑒定費用的當事人 可以要求返還。

關于專家輔助人，《民事訴訟法解釋》第122條規定：當事人可以依照民 事訴訟法第82條的規定，在舉證期限屆滿前申請一至二名具有專門知識的人 出庭，代表當事人對鑒定意見進行質證，或者對案件事實所涉及的專業問題 提出意見。具有專門知識的人在法庭上就專業問題提出的意見，視為當事人 的陳述。人民法院準許當事人申請的，相關費用由提出申請的當事人負擔。 根據這一規定，對專家輔助人應做如下理解：

1.專家輔助人是當事人的輔助人，不是專家證人。專家輔助人在訴訟中 的功能是，協助當事人就專門性問題提出意見或者對鑒定意見進行質證，回 答審判人員和當事人的詢問，與對方當事人的專家輔助人進行對質。我國民

事訴訟法所稱的專家輔助人不同于專家證人。因此，專家輔助人當庭陳述的 意見從證據法的意義上，仍屬于當事人陳述。庭審時，專家輔助人不坐證人 席，應坐當事人席，專門性問題調查結束后，專家輔助人應當退出審判區；

2.專家輔助人的費用不屬于訴訟費用，應由申請專家輔助人的當事人自 行承擔 ；

3.專家輔助人能否參與法庭審理由人民法院決定，人民法院認為專家輔 助人不具有出庭必要性的，可以駁回申請；

4.當事人申請專家輔助人出庭的，應當提交書面申請書。申請書應當列 明專家輔助人的身份情況、工作單位、技術職稱、執業資格等情況并附職稱 證書或者執業證書副本。專家輔助人是否具有相應的資格和能力，取決于當 事人的認識，人民法院不對專家輔助人的資格進行審查。

六、當事人達成賠償調解協議或和解協議的處理

機動車交通事故責任當事人自行和解或經公安交警部門調解達成的和解 協議，系民事合同行為，對雙方當事人均具約束力。和解協議簽訂后一方當 事人又向法院提起訴訟的，法院應予以受理，并根據以下原則處理：

(一)一方要求確認協議無效的，依照《民法典》第144條、第145條、 第153條、第171條等規定處理。

(二)一方以意思表示不真實要求變更或者撤銷和解協議的，應按照《民 法典》第一編第六章相關規定處理。

(三)一方以和解協議對機動車交通事故責任損害賠償問題的處理有遺 漏事項，或以和解協議簽訂后有新發生費用為由提起訴訟要求增加部分賠償 的，法院應對其請求事項進行審查，對和解協議確未涉及的部分，依照《人 身損害賠償解釋》處理。

(四)雙方當事人協商同意解除和解協議的，應予準許，并對損害賠償依法處理。

(五)除上述情形外，當事人對和解協議反悔并主張人身損害賠償的，不應支持。

【注意】和解協議涉及的內容，應在交強險賠付后，對余額按協議予以履行，但和解協議明確約定放棄交強險賠付的除外。

七、商業三者險及“自費藥條款”與《保險法解釋(三)》的關系

《保險法解釋(三)》的序言部分明確指出，“就保險法中關于保險合同 章人身保險部分有關法律適用問題解釋如下”,因此，《保險法解釋(三)》僅 適用于人身保險。商業三者險屬于責任保險，規定于保險法財產保險部分， 不屬于人身保險，因此不屬于該司法解釋的適用范圍。人民法院不應適用《保險法解釋(三)》的規定審理機動車交通事故商業三者險的糾紛，不應適用《保險法解釋(三)》第十九條的規定審理“自費藥條款”的效力。

八、兩次鑒定下定殘日的確定

對于兩次鑒定的定殘日問題，可采取下列方法：第二次鑒定未改變第一 次鑒定的意見，以第一次鑒定的定殘日為準；第二次鑒定改變了第一次鑒定 的意見，以第二次鑒定的定殘日為準。

九、投保人、被保險人未及時通知保險公司事故的處理

《保險法》第21條規定：投保人、被保險人或者受益人知道保險事故發 生后，應當及時通知保險人。故意或者因重大過失未及時通知，致使保險事 故的性質、原因、損失程度等難以確定的，保險人對無法確定的部分，不承 擔賠償或者給付保險金的責任，但保險人通過其他途徑已經或者應當及時知 道保險事故發生的除外。本條的核心在于投保人、被保險人怠于通知保險公 司的行為導致了保險事故的性質、原因、損失程度難以確定的結果。因此，

當事人怠于通知的行為并非絕對導致保險公司免責，如果在訴訟中根據當事人提交的證據足以查明事故事實、性質、程度等，則應當予以認定。

附錄：山東省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廳關于重新印發山東省工傷保險輔助器具配置目錄和費用限額標準的通知魯人社規〔2016〕6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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