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哲學家勒內·笛卡兒說過一句廣為傳頌的名言:“我思故我在。”這句話到底是什么意思呢?這么說好了,每個人對世界所有事物的一切體驗,都只來自“自我”的主觀感覺而已,我們無法從“他者”的角度來觀察自己。換句話說,任何一個人都沒有真正客觀的證據可以證明自我是存在的,唯有“我正在思考”這一件事,適足證明了“我”的存在。因此,我們是借著探索內心,才確認自己的存在與主體性,才肯定自己是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但是,真相真的是這樣嗎?假如有人說,其實你有兩個自我,不是人格分裂,也不是多重人格,而是每個正常人都擁有兩個截然不同的“靈魂”,你能接受嗎?
來源 | 《大腦,不可思議:圖說腦科學發展的神奇時刻》
作者 | 汪漢澄
譯者:餃子
左右大腦各行其是
時間進入到二十世紀六十年代,斯佩里因為學術成就卓著,此時已經成為加州理工學院的著名教授。一九六一年的某一天,剛從達特茅斯學院畢業的年輕心理學家邁克爾·加扎尼加,到斯佩里的辦公室報到,開始做斯佩里的研究生,進行學士后研究。就在報到當天,斯佩里老師就把人類裂腦研究的題目丟給了加扎尼加,從此改變了加扎尼加的一生。
加扎尼加對裂腦人并不陌生,身為滿懷研究熱情的心理學家,他在達特茅斯學院高年級時,就對那些動過胼胝體切開術的癲癇病人的心智功能很感興趣。
他甚至認真思考過,在紙上設計了一些可行的實驗方法,只不過一直到他畢業,都還沒機會把這些方法真正運用到實際的病人身上。所以來到加州理工學院,接下這個裂腦研究任務,對他來說是正中下懷。不過當時周圍的同事對他們師生倆的構想都抱著懷疑的態度,幾乎沒人真的相信那些病人能被檢查出什么問題。
眾人都覺得接受過胼胝體切開術的裂腦人們,早已經被許多腦科學家檢查過,證明過他們的心智完全健全,所以斯佩里教授和這位初出茅廬的研究生加扎尼加,想在這些裂腦人身上挑出毛病來,顯然是在浪費病人和自己的時間。
加扎尼加的第一個人類實驗對象的名字縮寫是 W.J.。他是一名退役的傘兵,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被德軍用槍托重擊頭部,因而造成了嚴重的癲癇癥,后來接受了胼胝體切開術。
設計針對裂腦人的實驗方法,比起設計動物實驗需要更多的創意與才智,因為這些裂腦人的胼胝體雖然已經切斷,但與前面提到的裂腦動物不同,他們的視交叉還是完好的,他們每一邊眼睛看到的視覺信息都會同時傳到兩邊的大腦半球,所以沒有辦法借著遮住他們的一只眼睛來限定視覺信息只傳入單側的大腦半球。
人的左大腦半球,接收到的是兩只眼睛的右半邊視野信息(人在空間中線的右半側看到的東西),而右大腦半球,接收到的是兩只眼睛的左半邊視野信息(人在空間中線的左半側看到的東西)。
所以,理論上把視覺刺激限定在病人的右半邊視野,信息就只能進入左大腦半球,而把視覺刺激限定在病人的左半邊視野,信息就只能進入右大腦半球。唯一的問題是,人的眼睛轉動得很靈活,如何保證他不去“偷看”另外半邊?
對此,加扎尼加設計了非常聰明的方法,他把一個大屏幕放在病人眼前,請他盯著屏幕的中心點,然后輪流在屏幕的左半邊和右半邊快速閃過影像,這些影像稍縱即逝(小于零點二秒),快到來不及轉眼偷看——病人在右半邊視野看到快速閃過的字,這個字的信息就進入左大腦半球,但因為來不及動眼用左半邊視野“偷看”,信息便無法傳到右大腦半球,反之亦然。
W.J. 端正坐在那個大屏幕的前面,在屏幕的左半邊和右半邊,輪流閃動著轉瞬即逝的不同文字、顏色和圖形等。當 W.J. 看到東西時,他就要用手按下按鈕,并且說出他看到的是什么東西。這是世界上第一次的裂腦人視覺實驗,加扎尼加心中的緊張與期待可想而知。
最后的實驗結果驚天動地,顛覆了所有人的想象:當視覺刺激出現在 W.J. 的右邊視野(進入左腦)時,他馬上就正確無誤地講出那個字或圖形是什么,并且用右手按下按鈕(因為左腦控制右手)。但是當視覺刺激出現在 W.J. 的左邊視野(進入右腦)時,他說他什么都沒看見,可是與此同時,他的左手卻正確無誤地按下按
鈕(因為右腦控制左手)。當加扎尼加看到這個結果時,感到無比震驚。他事后回憶:“那一瞬間發生的事情永遠凝結在我的記憶之中,任何其他事物都不能取代。”
W.J. 的反應代表了什么意思呢?要知道我們的語言功能在左大腦半球,所以 W.J. 用左大腦半球看到東西時,他可以正確說出那是什么,并且用右手按下按鈕,表示左大腦半球看到了。而他用右大腦半球看到東西時,因為右大腦半球不會說話,而負責說話的左大腦半球真的沒有看到那東西,當然就會說沒有看到東西。但“嘴巴說沒有,左手卻很誠實”,左手受右大腦控制,右大腦半球知道明明看到了東西,所以就正確地按下了按鈕。這個驚人的矛盾現象證明了裂腦人的左右兩邊大腦半球完全不知道彼此看到了什么,也完全不知道彼此在做什么。
說謊的人左腦發達?
加扎尼加在 W.J. 身上所做的實驗打開了一扇大門,通往全新的腦科學領域。從那時開始,人類的兩邊大腦半球的獨立性已經明確,這讓科學家們想到了有更多需要解答的問題,所幸他們手中也有了可以開始解答它們的工具。
我們獨立的兩個大腦半球,究竟是具有一模一樣的功能,只是作為彼此的備份呢,還是各自有它所擅長的工作,不能互相取代呢?比如說,大家都已經知道語言功能是由左大腦半球負責,但是右大腦半球難道就完全是“文盲”嗎?
語言之外的功能呢?那么多種心智功能,是平均分布在兩個大腦半球,還是像語言一樣傾斜到一邊呢?這些問題的答案,當時無人知曉。但裂腦人提供了獨一無二的機會,讓科學家們開始窺見這些奧秘。加扎尼加與斯佩里在接下來的許多年里,持續對裂腦人進行研究,漸漸地,世界上許多腦科學家也加入了這個行列。
加扎尼加的另一位裂腦人病患,是個年僅十三四歲的男孩子,名字縮寫是 P.S.。在一次實驗中,加扎尼加向 P.S. 提出一個問題:“你最喜歡的女孩是誰?”,然后請他分別講出與寫出答案。但“女孩”這個詞,只用文字快閃的形式出現在 P.S. 的左邊視野(右大腦半球)。
P.S. 聳聳肩,表示他沒有看到問題,然而同時他卻不由自主地發出了“咯咯”的輕笑聲,然后左手寫出了“麗茲”(L–I–Z,女孩的名字)。他的左大腦半球沒有看到文字,當然就表示沒看到問題,但右大腦半球確實看到了問題,并且還看懂了,雖然說不出話來,卻能指揮左手寫出女孩的名字。
這是首次有人能夠證明,人的右大腦在沒有左大腦的幫助之下,仍然具有部分語言能力。此后多年間,在累積了在此基礎上進一步對其他裂腦人所做的語言測試之后,科學家終于得出了結論:右大腦半球其實也能夠理解較簡單的詞匯與語法。
P.S. 十五歲時,加扎尼加給他做了更復雜一點的實驗。他先在桌上擺了一堆卡片,每張卡片上畫著一個物品,彼此互不相干,然后請 P.S. 從中挑選“與屏幕上所看到的影像有關聯性”的卡片。
加扎尼加在 P.S. 的右邊視野(左大腦半球)閃過一個雞爪的影像,而在 P.S. 的左邊視野(右大腦半球)閃過一個房子被埋在雪里的影像,P.S. 很快就用右手(左大腦半球)挑出了桌上一張畫著公雞的卡片,用左手(右大腦半球)挑出了桌上一張畫著雪鏟的卡片,到此為止都在預料之中。
可是當加扎尼加試著問 P.S. 為什么看到了雞爪,卻會挑出那張不相干的雪鏟圖像時,他的答復卻出乎加扎尼加的意料。加扎尼加本來預期 P.S. 負責說話的左大腦半球根本沒有看到雪景,所以 P.S. 被要求解釋為什么挑了雪鏟時應該會很困惑,無話可說才對。沒想到 P.S. 當時眼都不眨一下,馬上回答:“這還用問嗎?雞爪不是屬于雞的嗎?那你要有把鏟子,才能清理雞舍呀!”這個意外的回答引起了加扎尼加的好奇,所以他后來又找其他裂腦人做了同樣的測試,也同樣得到了印證。
加扎尼加推論,我們的左腦除了會說話之外,還擔任著“解釋者”的角色——左腦時時刻刻想要解釋所有外在的信息,將它們融合為完整而合理的世界,哪小白在面臨無可解釋的矛盾時,也要想辦法把它解釋到合理為止。這么看來,那些說謊不打草稿,或者善于偽造開心的回憶來自欺的人,左大腦半球恐怕都特別發達。
斯佩里與加扎尼加,以及其后的許多團隊,多年持續研究裂腦人,不斷揭開前人想都沒想過的大腦奧秘。就像加扎尼加回憶自己剛踏入這個領域時的感覺:“我們就好像在滿滿是魚的養殖池里垂釣,隨便把釣竿拋出去,馬上就有大魚上鉤。”即使到了幾十年后,新的裂腦人研究還是經常為科學家們制造驚喜。
《大腦,不可思議:圖說腦科學發展的神奇時刻》
作者:汪漢澄
譯者:餃子
夏洛克.福爾摩斯說:“我就是一個腦,其他部分都只不過是腦的附屬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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