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上不少人討論,中國和西方種田誰先使用肥料。
其實,這事根本不用爭論。
有個叫尤瓦爾·赫拉利的外國人,寫了一本轟動一時的《人類簡史》,其第二部分標題是《農業革命》。
赫拉利說:“在大約1萬年前……人類開始投入幾乎全部的心力,操縱著幾種動植物的生命。從日升到日落,人類忙著播種、澆水、除草、牧羊,一心以為這樣就能得到更多的水果、谷物和肉類。這是一場關于人類生活方式的革命:農業革命”。
他繼續說:“為什么農業革命發生在中東、中國和中美洲”?“原因很簡單:大部分的動植物其實無法馴化。……在我們遠古祖先所狩獵采集的成千上萬物種中,適合農牧的只有極少幾種。這幾種物種只生長在特定的地方,而這些地方也正是農業革命的起源地”。
他總結說:“就從這些最早的出發點,農業開始往四方遠播。到了公元1世紀,全球大多數地區的絕大多數人口都從事農業。”
看到了吧——中國,和中東、中美洲才是1萬年前全球“農業革命”的起源地——沒有歐洲什么事!西方有農業,要拜上述發源地“所賜”。
中國,是小米和大米的馴化發源地——1萬多年前人工培植的粟,發現于北京門頭溝的東胡林;1萬多年前馴化的稻,至少發現于湖南道縣玉蟾巖。
有人找出一個西方的論文,說歐洲很早之前就使用農家肥了,這是從對“約2500粒谷物或種子”做同位素測定的結果,這些種子屬于公元前5900-前2400年。
先不說,這還只是“一家之言”的孤證,重要的是——第一,歐洲的農業依然是從前述發源地傳過去的;第二,即便此篇論文可靠,這仍然比農業革命的最早發生晚了數千年。
千萬別低估萬余年前遠古先民的農耕智慧——都說最原始的農業勞作是刀耕火種,“火種”不就是以草木灰做肥料么!
同一個人,還舉了公元1世紀羅馬普林尼的《自然史》,說書中記載了“荷馬史詩年代神棍式的肥料使用傳說與風水傳說”,比公元6世紀中國記載農業施肥的著作《齊民要術》早得多。這個人說,“中國農業實際使用肥料即便是沒有證據的傳聞可能也只能到戰國時期,這比荷馬史詩奧德賽1432-1450年的傳聞晚了1000年以上”。
請恕冒昧,這真的不能不說是“數典忘祖”“少見多怪”了。
中國西漢有個官至黃門侍郎的氾勝之,有《氾勝之書》,《漢書·藝文志》著錄為18篇。
書中,有耕田法、溲種法、穗選法、區田法,以及禾、黍、麥、稻、稗、大豆、小豆、枲(纖維大麻)、麻(子食用)、瓜、觚(葫蘆)、芋、桑等13種作物的栽培技術。
耕田法說:“凡耕之本,在于趣時,和土,務糞澤,早鋤早獲。”
此是針對關中地區春早多風,而提出的保墑為中心的技術措施——其中就有“務糞澤”——務必施肥澆水。
溲種法,是熬取家畜動物骨汁,加糞調糊,用以拌種的種子處理技術。
區田法,又稱區種法,是一種抗旱保墑、集中使用肥水的豐產栽培措施。
公元前的西漢,這比那個羅馬的普林尼所在的公元1世紀,早么?
氾勝之,曾以漢帝“輕車使者”之名,在陜西平原“三輔”指導農業生產,“而關中遂穰”。他的著作,是漢代及之前黃河流域的農耕經驗和自己親身實踐的總結,這比普林尼《自然史》記載的“荷馬史詩年代神棍式的肥料使用傳說與風水傳說”,是不是更靠譜?
所謂“荷馬史詩奧德賽1432-1450年的傳聞”,不知道是怎么算的。
知道的是,國際認可的“荷馬時代”,指的是古希臘那個地方公元前11-前9世紀氏族制度解體階段的歷史——這也不過是中國西周前期而已。
關于荷馬,國際基本認可的,活動期約公元前9或前8世紀。
至于荷馬史詩,國際還基本認可,原來只是口頭吟詠的古代傳說,大概荷馬將其串聯了起來。另外的《荷馬贊美詩集》,連《不列顛百科全書》也說“這些詩的寫作時間相距甚遠,作者也不為人所知”。
再有,公元前6世紀,荷馬史詩逐漸落于文字,拉拉雜雜直到前2世紀,終于有了個模樣。現在能見到的最早的抄本成于公元10世紀左右。
總之,上述與荷馬有關的“零零碎碎”,的確僅是傳說而已。
那么就說中國的西周。
《周禮》,原名《周官》,記載了西周開始建立的一整套官僚機構和官職——分為六大部門,即天、地、春、夏、秋、冬六個“官系”;各官系共“六卿”之下有“屬官”,合計職官三百七十六。“屬官”之下,皆有“屬員”,合計起來,龐雜官員竟達數萬。
《周禮》中,“地官司徒”,為管理農業的部門和職官。?
排于第二,可知地官司徒是重要部門,其負責管理農業和其他生產部門。作為職官,地官司徒是政府中最重要的官員六卿之一,執掌農、林、牧、漁等生產部門。
《周禮·地官司徒第二》,有“草人”官職,其職責明確,包括改良土壤,根據土壤的形狀、顏色決定如何施肥及栽培農作物等。如土壤赤色且堅硬,施以牛骨灰肥;若淺紅色但不堅硬土地,則施以羊骨灰肥,……等等。
證明在西周,即便還說不上“精耕細作”,但已因地制宜,通過合理的施肥以提高農作物的產量和質量了,其管理水平足可笑傲世界。
這比同時期的荷馬時代的“神棍式的肥料使用傳說與風水傳說”,是先進呢,先進呢,還是先進呢?
《周禮》中,還詳細記述了周代管理山林川澤官員的建制、名稱、編制及職責等等,顯示當時生態環境保護的機構相當健全,官員職責明確。
這比除了傳說沒能留下任何可靠官方文件的荷馬時代,是先進呢,先進呢,還是先進呢?
西周農耕的舉措,不是憑空而來的。
氾勝之在其書中說:“湯有旱災,伊尹作為區田,教民糞種,負水澆稼。”
這是說,他所講的“區田法”“溲種法”還包括其他方法,在商湯的年代就有了。
史書中不乏關于伊尹善種田的記載。
這不去說,就說甲骨卜辭中,耕田、糞種、播種、中耕除草、灌溉、治蟲、脫粒、貯藏等關于農耕的全過程,都有記載。
商代農業和畜牧業都很發達,王家大型畜牧場不少,不缺動物排泄物。而且,卜辭還有以谷物秸稈為肥料的記載。
這大約是公元前14世紀-前11世紀,比荷馬時代更早、記載更詳盡也更真實。
這真是——拿歐洲西方和中國比歷史,比什么也別比農耕!
會幾句洋文不是壞事,可這不證明自己就是洋人。
生活在東亞這塊大地上的絕大多數,往前數幾代十幾代幾十代上百代,都是中國農民,憑什么妄自菲薄自己的祖先——什么時候,什么情況下,忘什么都別忘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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