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叫張衛國，今年五十六了。初中畢業那年，國家恢復高考沒幾年，村里人都覺得讀書才有出路。

我那時也算爭氣，學習一直名列前茅，考上高中是板上釘釘的事。衛國這個名字，也是我爹取的，希望我能保家衛國，光宗耀祖。

家里條件不好，我在小縣城里的一家機械廠當個普普通通的工人。

當年要不是趕上最后一批，估計現在連個正式工都混不上。早些年效益還行，這兩年廠子不行了，工資也發不全。

好在早年間廠里分了套房，雖然不大，但總歸有個落腳的地方。老伴兒王秀英，沒啥文化，在菜市場賣菜，掙點零花錢。

我們倆都是苦日子過來的，也算知根知底。兒子張強，大學畢業后留在了大城市，說是要闖出一番天地。

說實話，我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當年那場高考。秀英，哎，也算是我心里的一根刺。

現在想想，如果當年我考上了大學，人生會不會是另外一番景象？也許，秀英就不會離開我，也許，我就不會一輩子窩在這個小縣城。

02

那年頭，農村孩子能考上高中已經算是光宗耀祖了。我爹娘省吃儉用，供我讀書，指望我能鯉魚躍龍門。我也不負眾望，高中三年，成績一直不錯，村里人都說我是個讀書的料。

高三那年，我和鄰村的王秀英定了親。秀英是個俊俏的姑娘，干活也麻利，是十里八鄉出了名的好姑娘。

那時候的婚姻，講究的是門當戶對，媒妁之言。我爹娘覺得秀英能吃苦，以后肯定能把家里操持好。

高考前夕，我信心滿滿，覺得考個重點大學不成問題。誰知道，天有不測風云，高考那天我突然發高燒，腦袋昏昏沉沉的，啥也記不住。結果可想而知，我落榜了。

成績出來的那天，我把自己關在屋里，誰也不見。我覺得天都塌了，覺得自己對不起爹娘，對不起秀英。

沒過幾天，秀英的娘就上門了。明面上是來安慰我，但話里話外都是暗示，說我沒考上大學，以后就只能待在農村，配不上秀英了。

“衛國啊，你也別灰心，這次沒考上，下次還有機會。”秀英娘假惺惺地說，“不過，秀英這孩子，從小就嬌生慣養，跟著你，怕是要吃苦。”

我聽明白了，這是要退親的意思。我心里難受，但也沒說什么，我知道，自己沒考上大學，就失去了選擇的權利。

幾天后，秀英親自來了。她穿著一件新衣服，打扮得格外漂亮，卻讓我覺得格外陌生。

“衛國，對不起，我們分手吧。”秀英低著頭，不敢看我的眼睛。

“為什么？”我聲音顫抖著問。

“我……我不想一輩子待在農村。”秀英抬起頭，語氣堅定地說，“我想去城里，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明白了，秀英是嫌棄我沒考上大學，覺得我配不上她了。我沒有挽留，我知道，挽留也沒有用。

秀英走后，我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感覺整個世界都拋棄了我。我爹娘也唉聲嘆氣，覺得丟了面子。

那段時間，我每天都渾渾噩噩的，不知道該干什么。我開始懷疑自己，懷疑人生。

我大伯看我這個樣子，語重心長地對我說：“衛國啊，一次失敗算不了什么，男子漢大丈夫，要能屈能伸。你還年輕，還有機會。”

大伯的話點醒了我，我決定復讀，再考一次。

復讀的日子很苦，每天都要啃書本，做大量的習題。但我告訴自己，一定要堅持下去，一定要考上大學，證明給秀英看，證明給自己看。

那一年，我發了瘋似的學習，每天只睡五六個小時。我把秀英的名字刻在桌子上，激勵自己。

功夫不負有心人，第二年高考，我考上了省里的一所大學。拿到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刻，我激動得熱淚盈眶。

我拿著錄取通知書，跑到秀英家。秀英也在，她看到我，眼神復雜。

“衛國，你……你考上了？”秀英的聲音有些顫抖。

“是啊，我考上了。”我平靜地說，“我來是想告訴你，我沒有讓你失望。”

秀英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低下了頭。我知道，她后悔了。

后來，我上了大學，離開了小縣城。畢業后，我留在了城里，找到了一份不錯的工作。

大學畢業后，我回了一趟老家，聽說秀英嫁給了一個跑運輸的，日子過得并不好。

“衛國，聽說你現在混得不錯啊？”村里人羨慕地對我說。

“還行吧。”我淡淡地說。

“秀英那丫頭，現在可后悔死了，當初要是沒跟你分手，現在肯定也享福了。”

我沒有說話，心里五味雜陳。

說實話，我心里對秀英沒有恨，只有淡淡的惋惜。我知道，她也是為了自己的未來，只是選擇了一條不同的路。

這件事，也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人生的道路有很多條，選擇哪一條，都要自己承擔后果。

再后來，我遇到了王秀英，也就是我的老伴兒。她沒有秀英那么漂亮，也沒有秀英那么聰明，但她善良、賢惠，對我一心一意。

我們結婚后，一起努力，把日子過得紅紅火火。雖然生活平淡，但很幸福。

這些年，我很少想起秀英，但偶爾還是會在夢中見到她。我知道，她是我生命中的一個過客，一段刻骨銘心的記憶。

前幾年，我回老家，在街上碰到了秀英。她老了很多，臉上布滿了皺紋，穿著也很樸素。

“衛國，是你啊？”秀英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是你。”我點了點頭。

我們簡單地聊了幾句，都是一些家長里短。我看得出來，她過得并不如意。

“衛國，當年……當年是我不對。”秀英低著頭，聲音很小。

“都過去了。”我淡淡地說。

“衛國，祝你幸福。”秀英抬起頭，看著我的眼睛說。

“你也一樣。”我笑了笑。

和秀英告別后，我心里百感交集。我知道，我們都回不去了。

人生就是這樣，充滿了遺憾和無奈。有些事情，一旦錯過，就永遠無法彌補。

03

如今，我已經退休了。兒子張強也結了婚，生了個孫子。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安享晚年，看著孫子長大。

有時候，我會想起當年的事。如果當年我沒有落榜，如果當年秀英沒有離開我，人生會不會是另外一番景象？

也許會更好，也許會更糟。誰知道呢？

人生沒有如果，只有結果和后果。

我慶幸自己沒有被命運打倒，我慶幸自己選擇了復讀，我慶幸自己遇到了王秀英。

雖然我的人生充滿了遺憾，但我依然覺得很幸福。因為我努力過，奮斗過，也愛過。

至于秀英，就讓她留在我的記憶里吧。她是我青春的見證，也是我人生的一段插曲。

我希望，她也能找到屬于自己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