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乾隆年間，青州府有個叫柳青娘的女子，生得眉清目秀，卻因家貧年過二十仍未出嫁。她與寡母相依為命，靠刺繡手藝維持生計。

這年臘月，青娘接了個大活計——為知府千金繡嫁衣。工錢豐厚，卻要十日完工。她夜夜挑燈趕工，常常熬到三更天。

這晚子時，青娘正在燈下繡著金鳳，忽聽窗外"沙沙"作響。抬頭一看，窗欞上盤著條碗口粗的青鱗大蛇，蛇身血跡斑斑，右眼還插著半截箭矢。

"啊！"青娘嚇得針都掉了。

大蛇突然口吐人言："姑娘莫怕...我乃山中蛇仙，遭獵人暗算...求姑娘救命..."

青娘定了定神，見那蛇眼神哀戚，不似兇惡之物。她壯著膽子開窗："你...你進來吧。"

大蛇艱難地滑入屋內，在青磚上拖出長長血痕。青娘取來燒酒和棉布，顫聲道："拔箭會疼，你忍著些。"

她咬咬牙，猛地拔出箭矢。大蛇渾身劇顫，卻硬是沒動。青娘趕緊灑酒清洗，又撕了塊嫁衣的紅綢包扎。

"多謝姑娘。"大蛇喘息道，"我道行尚淺，現不得人形...能否借姑娘繡繃一用？"

青娘疑惑地遞過繡繃。只見大蛇用尾巴卷起銀針，蘸著自己的血，在綢布上繡起古怪符文。

"這是..."

"避邪符。"大蛇虛弱地說，"獵人帶著法器，天亮必來尋我...這符可遮掩氣息..."

正說著，遠處傳來犬吠聲。大蛇突然緊張起來："不好！他們追來了！"

青娘急中生智，掀開陪嫁的樟木箱："快藏進去！"

大蛇剛鉆進箱子，院門就被撞得砰砰響。青娘趕緊鎖好箱子，順手將繡著符文的紅綢蓋在繡架上。

"開門！官府捉拿妖物！"外面傳來粗獷的吼聲。

青娘整了整衣衫，故作鎮定地打開門。三個獵戶打扮的漢子闖進來，領頭的是個獨眼龍，腰間掛著個銅鈴鐺。

"這位大哥，深夜有何貴干？"青娘福了福身。

獨眼龍瞇著剩下的那只眼："小娘子，可曾見過一條受傷的大青蛇？"

"蛇？"青娘搖頭，"民女整夜刺繡，不曾見什么蛇。"

一個瘦高個抽著鼻子："不對！血跡到這兒就斷了！"

獨眼龍突然盯住繡架上的紅綢："這是什么？"

青娘心頭一緊："是...是給知府小姐繡的嫁衣。"

獨眼龍一把扯過紅綢，銅鈴突然"叮當"作響。他獰笑道："小娘子撒謊！這綢上有妖氣！"

"大哥明鑒，"青娘急中生智，"這花樣是用特制絲線繡的，沾了雄黃粉防蟲..."

正僵持間，里屋傳來青娘母親的咳嗽聲："青兒，誰來了？"

獨眼龍臉色一變："屋里還有人？"

"家母患癆病，臥床多年。"青娘垂淚道，"大夫說...怕是過不了這個冬..."

三個獵戶聞言，不約而同后退兩步。獨眼龍悻悻道："晦氣！走！"

待腳步聲遠去，青娘趕緊閂上門。剛轉身，樟木箱蓋自己打開了。大蛇探出頭，右眼的傷竟已結痂。

"姑娘大恩..."大蛇突然劇烈咳嗽，吐出口黑血，"不好！箭上淬了黑狗血..."

青娘慌了："這...這如何是好？"

"需用百年何首烏入藥..."大蛇氣息奄奄，"但此刻我無力尋找..."

正說著，里屋門簾掀開，青娘的母親顫巍巍走出來："青兒，方才..."

老太太看見大蛇，竟不害怕，反而驚呼："青蛟大人！是您嗎？"

大蛇也是一愣："柳...柳大嫂？"

青娘驚呆了："娘，您認識這...這位？"

老太太抹著淚道："二十年前你爹上山采藥墜崖，就是青蛟大人把他背回來的啊！"

大蛇虛弱地點頭："沒想到柳大哥已經..."

三人正敘舊，忽聽屋頂瓦片輕響。青娘抬頭，只見瘦高個獵人倒掛在房梁上，陰笑著拉開弓箭！

"小心！"大蛇猛地彈起，用身體擋住青娘母女。

"嗖！"毒箭射入蛇腹，黑血噴濺。獵人還想再射，大蛇怒嘶一聲，噴出口青霧。那人慘叫一聲，從屋頂栽了下去。

外頭頓時人聲嘈雜："妖蛇在這兒！"

大蛇蜷縮成一團："柳大嫂，快帶青娘走...我拖住他們..."

老太太卻轉身進了里屋，片刻捧出個陶罐："青蛟大人，這是當年您賜的龍涎香！"

罐子一開，異香滿室。大蛇精神一振，將香粉全吞下肚。霎時間青光暴漲，蛇身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院門再次被撞開時，一條丈余長的青龍騰空而起！獵人們嚇得屁滾尿流，獨眼龍的銅鈴"咔嚓"裂成兩半。

"傷我子民者——死！"青龍口吐雷霆，一爪拍碎院墻。

獵人們跪地求饒："龍王爺饒命！是...是縣太爺指使的！他說取您內丹可延壽..."

青龍變回大蛇模樣，沉聲道："果然是他！這些年暗中捕殺我水族，今日新仇舊恨一并清算！"

青娘攙著母親上前："恩公，我們陪您去縣衙說理！"

"不可。"大蛇搖頭，"那狗官養著邪道，你們凡人抵擋不住..."

老太太突然從箱底翻出把生銹的短劍："青蛟大人，您看這個！"

大蛇一見短劍，頓時淚流滿面："這是...柳大哥的斬蛟劍？"

"當年您送他的。"老太太點頭，"他一直留著，說終有一日要還給您..."

大蛇用尾巴卷起短劍，劍身銹跡剝落，露出青瑩瑩的劍芒："好！有故人寶劍相助，今日必除這禍害！"

四更時分，青娘母女跟著大蛇來到縣衙后院。月光下，縣太爺正和個黑袍道士站在法壇前，壇上供著個冒著黑氣的銅鼎。

"道長，這次真能取到龍丹？"縣太爺搓著手問。

道士獰笑："大人放心，我那三個徒弟已將那蛇妖逼出原形..."

話音未落，大蛇突然從墻頭飛竄而入，一尾巴掃翻法壇！銅鼎"咣當"墜地，黑水流淌處，青磚竟被腐蝕出窟窿。

"妖孽！"道士抽出桃木劍，"看招！"

大蛇剛要迎戰，青娘突然驚呼："小心身后！"只見獨眼龍從假山后射出三支毒箭！

千鈞一發之際，老太太奮力拋出斬蛟劍。寶劍凌空畫弧，將毒箭盡數斬斷，"錚"地插進地面。

"柳家斬蛟劍？！"道士臉色大變，"不好！大人快走！"

縣太爺剛要逃跑，大蛇已騰空化龍，一爪將他按在地上："狗官！你為延壽害死多少水族？"

道士見勢不妙，咬破舌尖噴出口血霧，化作黑煙欲逃。青龍長嘯一聲，口中吐出顆明珠，照得黑煙消散無蹤。道士現出原形，竟是只缺耳黑狐！

"原來是狐妖作祟！"青娘恍然大悟。

黑狐哀嚎："上仙饒命！小妖也是被逼..."

青龍一爪拍下，黑狐頓時化作肉泥。縣太爺見狀，褲襠都濕了："龍王爺饒命！下官愿捐家產修廟..."

"晚了！"青龍抓起他拋向半空，"轟隆"一道雷霆劈下，狗官頓時灰飛煙滅。

天邊泛起魚肚白，青龍變回大蛇模樣，氣息虛弱："多謝二位相助...我元氣大傷，需回洞府修養..."

老太太突然跪下："恩公，老身有一事相求。"

"柳大嫂請說。"

"青娘她爹...當年墜崖未死，是被那狐妖擄去做了苦工..."

"什么？！"青娘和大蛇同時驚呼。

老太太抹淚道："昨日狐妖來家試探，說漏了嘴...說是在什么...碧波潭..."

大蛇眼中精光一閃："碧波潭是我舊居！二十年前被狐妖強占，我這才流落在外..."

青娘"撲通"跪下："求恩公救我父親！"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大蛇挺起身，"我這便去..."

"且慢！"老太太從懷中取出個香囊，"這是當年青蛟大人賜的龍鱗，或許有用。"

大蛇含住香囊，周身鱗片泛起青光："好！我們這就去碧波潭！"

三人來到后山深潭，只見潭水烏黑，腥臭撲鼻。大蛇怒道："好好的靈泉被糟踐成這樣！"

它讓母女倆躲在巖石后，自己潛入潭中。不多時，潭水劇烈翻騰，兩條黑影破水而出——竟是條黑龍與大蛇纏斗！

"青蛟！你還沒死？"黑龍口吐人言。

"黑風！你勾結狐妖占我洞府，今日做個了斷！"大蛇突然吐出龍珠，光芒大盛。

黑龍被照得睜不開眼，大蛇趁機一尾掃去。二龍相斗，山搖地動。突然黑龍噴出股毒液，大蛇躲閃不及，半邊身子被腐蝕得鱗片脫落！

巖石后，青娘撿起斬蛟劍就要沖出去，卻被母親拉住："傻丫頭，這劍是青蛟大人當年送你爹防身的，只有柳家人能用！"

青娘會意，高舉寶劍喊道："恩公接劍！"

大蛇凌空接住斬蛟劍，劍身突然迸發刺目青光。黑龍見狀大驚："柳家的劍怎么在你手里？！"

"因為..."大蛇一劍刺出，"我就是二十年前的青蛟！"

劍光閃過，黑龍慘叫墜潭。潭水瞬間由黑轉清，冒出個巨大的漩渦。

漩渦中緩緩升起個鐵籠，里面關著個白發蒼蒼的老者。青娘一眼認出："爹！"

鐵籠打開，柳老漢虛弱地跌進女兒懷中。原來他被囚禁二十年，日日被迫為黑龍煉制丹藥，滿頭白發皆因心力交瘁。

大蛇游到岸邊，身形漸漸變化，竟化作個青衣書生模樣，只是面色蒼白如紙："柳大哥...我終于找到你了..."

柳老漢顫抖著握住他的手："青蛟賢弟...你的修為..."

"無妨。"青蛟勉強一笑，"能救出大哥，值得。"

原來當年青蛟為救墜崖的柳老漢，不惜損耗百年道行。后來洞府被占，他流落山野，道行始終未能恢復。

回到家中，青娘細心照料兩位長輩。青蛟每日吐納療傷，柳老漢的身體也日漸好轉。

三個月后，青蛟將青娘叫到院中："姑娘，我傷勢已愈，今日便要告辭。"

青娘不舍："恩公要去何處？"

"碧波潭需有人鎮守。"青蛟取出片龍鱗，"這個送你，日后有難，對著鱗片喚我三聲。"

柳老漢突然拉著女兒跪下："賢弟，小女自幼與水族有緣，能否收她為徒？"

青蛟沉吟片刻，點頭應允。自此青娘每日隨師父學習御水之術，漸漸也能呼風喚雨。

一年后，青州大旱。青娘在師父指點下，引碧波潭水灌溉農田。知府得知，親自登門致謝，還贈了塊"澤被蒼生"的匾額。

柳老漢將宅院擴建，取名"龍澤堂"，專門收留孤寡老人。青蛟則在后山開辟藥圃，種植靈藥救治百姓。

三年后的中秋夜，青娘正在潭邊賞月，忽見水中升起座水晶宮。青蛟身著龍袍，含笑相迎："好徒兒，今日是你成龍之日。"

原來青娘天生水靈根，這些年暗中已被點化成龍。她在百姓目送下踏入碧波潭，從此鎮守一方水域。

如今青州百姓還流傳著"柳氏女化龍"的故事。每逢大旱，人們就去龍澤堂上香。據說只要心誠，總能看見潭中有青影游過，接著便會天降甘霖。

而那片龍鱗，至今仍供奉在龍澤堂正廳。陽光透過鱗片時，會在地上映出條小龍的影子，活靈活現，守護著這方水土的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