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晶國際不復往日輝煌,這是住在這棟“網紅大樓”的人們心知肚明而又不得不接受的現實。
今年農歷新年剛過,“杭州第一網紅樓”房價租金普降的消息在社交媒體上傳播開來,媒體和公眾的目光再次聚焦到這里——
出錢江世紀城地鐵站再步行三五分鐘,一眼就能看到這幢外立面呈“S”形的獨特大樓。抬頭望去,墨綠色的玻璃外立面層疊高聳,入口處跳動的噴泉水花和“REGENT INTERNATIONAL CENTER”的英文名彰顯著這里昔日的華光。
這座坐落于錢塘江畔的大樓,曾被視為杭州直播產業高光時代的象征,被冠以“杭州第一網紅大樓”“杭漂第一站”“一棟樓的GDP堪比一個縣”等夸張名號,后來又因為“污名”跌落神壇。
撥開美名與誹謗,它的命運與互聯網行業,尤其是直播電商的發展同頻。我們走進并觀察它,尋找并傾聽那些或成功或失敗的故事,如同進入了一個濃縮了行業興衰變遷的微觀社會:
人來人往,網紅樓只有一幢,追夢人絡繹不絕。
麗晶國際。 雷冊淵 攝
錢塘江畔,直播潮涌
“最紅火的那些年,這里曾經‘驚艷’過整個杭州。”某房產平臺中介石磊邊說邊領著租房者走進麗晶國際金碧輝煌的酒店式大堂。大堂挑高近10米,暖黃色的大理石墻面、繁復花紋造型的地磚和吊頂上垂下星星點點的吊燈,讓每一個走進它的人都或多或少為之驚嘆。
“據說麗晶的設計來自新加坡金沙酒店的主創設計師,就連樓道也全部用的大理石,很少有商業住宅會用這么好的料去做。”2016年第一次走進麗晶國際的李海峰就是被驚艷到的人之一,他決定在此置業,并斥資50余萬元裝修,用于自住。“以前我偶爾會拍拍家里的照片發朋友圈,大家都羨慕地說‘哇!你家的陽臺好大!’確實,我家光陽臺就有二十幾平方米。”李海峰不無驕傲地說。
吸引人來的更重要原因,是麗晶國際優越的地理位置。
2013年麗晶國際開盤,周圍同類的商業樓宇寥寥。彼時的杭州,正喊著“從西湖時代邁向錢江時代”的口號,計劃將錢塘江北岸的錢江新城和南岸的錢江世紀城打造成城市的雙核CBD,麗晶國際正位于錢江世紀城的核心地段。
“銷售給我打電話說麗晶國際賣得很火爆,讓我買房。我印象中那一片還是‘農村’,就把電話掛掉了。”2015年,在杭州已經定居10年的樸樸第一次從房產銷售的口中知道麗晶國際,她回憶,“這個地段真正火起來是因為2016年的G20杭州峰會,門口的奔競大道一下子就修好了,周圍的環境綠化也做得很漂亮,人多起來了,我就在那兒買了房。”
麗晶國際位于錢江世紀城的核心地段,距離錢塘江僅數百米。 雷冊淵 攝
麗晶國際距離錢塘江僅數百米,屬于奧體板塊,又緊鄰雙地鐵線出口,到江北岸的錢江新城只需10分鐘車程,市民中心、“大金球”國際會客廳、萬象城、來福士都在那里,蕭山機場、杭州東站和多條高速也在20分鐘交通圈內。
“麗晶國際所在的錢江世紀城算是杭州頭部板塊之一,交通十分便利,很多剛來杭州或是在附近互聯網公司上班的年輕人都會選擇住在這里。”說著,石磊領著租客通過人臉識別閘機,乘電梯上樓。
從某種意義上講,麗晶國際的興衰命運與互聯網行業,尤其是直播電商的發展同頻。
李海峰和樸樸在麗晶國際置業的同一年,轟轟烈烈的電商直播大潮正拉開序幕,淘寶直播上線,數百家網絡平臺也相繼開拓電商直播,并在接下來的幾年里迎來爆發式增長。
2018年到2019年,麗晶國際迎來了最紅火的一段日子。女裝店主張競也順勢將店鋪開進了麗晶國際。“那幾年直播確實很火,又趕上李佳琦等主播最紅的時候,整個杭州到處都是做直播的,做實體的每個人都蠢蠢欲動,想去嘗試一下。”張競說。當時,麗晶國際吸引了兩三百戶四季青服裝批發市場的店主在此置業或租住。
巔峰時期,這座大樓配發的門禁卡近2萬張。 雷冊淵 攝
“我們這里是商業綜合體,好處就是可以商用開公司,那時候整個麗晶都是一片欣欣向榮的。”業主胡海莉回憶,“很多工作室也開在這里,有的就是夫妻店,樓上住人、樓下開直播賣貨,老婆當模特、老公負責拍攝和運營,這種體量小的直播賣貨其實很好做。樓里還有一些做得大的淘寶店直播,每一天就有兩三千單快遞發出去。”
一個更大的背景是“中國直播電商之都”的崛起。浙江省商務廳2023年數據顯示,杭州已有綜合類和垂直類頭部直播平臺32家、近5萬名主播,直播相關企業注冊量超5000家,數量列全國第一,帶動就業超100萬人。這意味著,在杭州,每250個人里就有一個是主播,每12個人里就有一人從事直播相關行業。
如火如荼的氛圍讓做了二十多年布料生意的胡海莉躬身入局。除了自住的房子,她又在麗晶國際租了一套房子用于直播。她請了運營,還找了網紅主播,“直播間就設在客廳里”。
為了方便大家互通貨品和信息,胡海莉專門建了一個“麗晶國際淘寶店聯盟”的微信群,沒兩天就有200多人加入。她還有一個500人的寵物群,“群里好多人都是在麗晶搞電商的,主播、模特、攝影、攝像、運營……什么人都有,缺什么貨、什么人,群里發個消息,立馬就有樓里的人來支援。”
容納著相當比例從業者的麗晶國際,被視為杭州電商直播高光時代的象征之一,被冠以“杭州第一網紅樓”“互聯網‘杭漂’第一站”等稱號。
“每天來吃飯的人談論的都是直播間里的事情,上菜、收碗的時候最常飄進耳朵的就是銷量、流量、數據、打賞……”一位2017年就到麗晶國際底商開餐飲店的老板回憶當時的盛況。他經常在麗晶國際的大堂和電梯里遇到長相明艷、裝扮潮流的俊男靚女,有的人甚至下樓遛狗、吃飯時都開著直播。
“在周圍互聯網公司做電商的、搞直播的、當網紅的,特別是初入行的,很多人都會把麗晶當作自己的首選。以前生意好的時候我每天帶租客看房,從早到晚沒有停過。”二房東張大勇說,“就連我們公司的保潔阿姨都開起了直播,每天晚上下班后直播手指舞,現在已經有4000多個粉絲了。”
“生意越來越難做了”
“后來賺到錢的人搬到更好的地方去了,賺不到錢的人也走了。”石磊說。他羨慕地談起中介圈里最近流傳著的佳績,上個月奧體板塊又賣出了兩套標的超過3000萬元的豪宅,接著又話鋒一轉:“那個樓盤也不見得真有多好,只是在他們的圈層里,住在那個小區是件很有面子的事。”
石磊說的“圈層”是指從事互聯網直播電商行業的人。大家口中更通俗易懂的稱呼,就是“網紅”。
直播電商一路高歌猛進,從業者的階層開始分化,一條“居住鄙視鏈”在網紅圈逐漸明晰。
2019年,某“直播帶貨一姐”將公司搬到了濱江,在距離亞運會主場館“大蓮花”僅500米的嘉潤公寓,將4套房打通成大平層,居家辦公兩不誤。10公里外,銀杏匯聚集了眾多頭部網紅,網上流傳著“三幢銀杏匯,半壁網紅圈”的說法。串聯起嘉潤公寓與銀杏匯的濱盛路被稱為杭州的“網紅一條街”,據說杭州幾乎所有的網紅都打卡過這條街上的網紅咖啡館、時尚買手店、藝術酒店……
東出濱盛路隧道,起步最早的麗晶國際,是眾多從業者的財富起點之一。它曾憑借超高的性價比和“杭州第一網紅樓”的名號,源源不斷地吸引著懷揣“直播夢”“網紅夢”來到杭州的年輕人,成為他們最早承載身軀與夢想的地方。
麗晶國際共39層,1594戶,戶型為74平方米到222平方米不等的Loft公寓,層高則分為4.99米和5.99米。由于麗晶國際最初是毛坯交付,加上大量早期業主低價購入用于投資,將房子托管給二房東,二房東又將原本的房子“1改7”“1改8”,甚至有的一套Loft改成了十多間房分租。巔峰時期,這座大樓配發的門禁卡近2萬張,幾乎一個小鎮的人口被“折疊”了進去。
巨大的人流催生出樓里豐富的商業生態。服裝店、眼鏡店、美甲店、健身房、美容院,還有底商的各種小吃、超市……曾經的麗晶國際,足不出樓就能滿足大部分的生活所需。
后來,由于房齡老、房價走低,在濱江豪宅和新興商住公寓的映襯下,麗晶國際逐漸落于“鄙視鏈”的末端。
曾經的麗晶國際,憑借其超高的性價比和“杭州第一網紅樓”的名號,源源不斷地吸引著年輕人。 雷冊淵 攝
更大的變化在幾年之內悄然發生。
經歷過電商直播的爆發式增長之后,從業者們漸漸發現,過去“露臉就能掙錢”的玩法逐漸被專業化、精細化的團隊運營所取代。直播電商需要人、貨、場精密配合,上下游全面打通,資本和流量也越來越流向頭部的明星和品牌。一本萬利、人人都能分得一杯羹的時代一去不復返,生意越來越難做了。
“2019年是一個分水嶺。在此之前,抖音還沒有直播電商,只有淘寶和快手之類的在做,平臺對直播電商也有扶持。那時候沒有‘投流’的概念,就是靠‘死播’,別人家播3小時,我家就播5小時,一個素人在沒有投流的情況下也是有可能會暴富的。而2019年之后,平臺就商業化了,就是說你不投錢的話基本上就不會有流量,加上大量的明星入場,很多像我們這樣的小規模的直播帶貨就沒法做了,很多人就退出來了。”張競回憶,他的女裝店在2021年徹底關掉了直播賣貨的業務。
幾乎同一時間,胡海莉的直播間也關張了。“我以前是做實體的,不懂網絡營銷,只能請人來運營。用人成本太高了,又賺不到錢,后來索性就不做了。”胡海莉說,她的兩名員工之前都住在麗晶國際,直播做不下去以后,一個人回老家養牛,另一個也搬走換行了。
直播生態變化的同時,杭州的直播電商也經歷了“頭部”巨震。曾經的某淘寶女裝銷冠和某“直播帶貨一姐”先后因偷逃稅被罰,一夜跌落神壇。
與行業同頻,麗晶國際逐漸褪去光華的大樓不再盛得下“小白”們一夜暴富的野心。他們漸漸發現,住在這里也許遠沒有人們表面上看到的那樣光鮮。
麗晶國際出租房內景。 雷冊淵攝
污名之下
又有租客退租了。樸樸算是“挑租客”的那一類房東,簽約前要面談,約法三章不可以養寵物、不可以在房間抽煙。她的房子是自住裝修,她想租給“素質高一些的人”。樸樸覺得這次的租客各方面都很好,對方也簽約交了租金,卻突然退租。
樸樸問原因,對方說,晚上回去搜了一下社交媒體上對麗晶國際的評價,看到了一些“負面”的內容,不想住了,還發來了網上的截圖。樸樸懶得解釋,二話不說,把租金退給了她。
這一切要歸咎于幾年前麗晶國際“大紅”之后經歷的一場“大黑”。
由于麗晶國際是商住兩用的綜合性大樓,曾經“一改多”的隔斷房帶來了大量的流動人口,加上各種商戶、公司的入駐,使得麗晶國際幾乎成了一座“開放式”的大樓。由此衍生出的群租亂象、業態混雜、安全隱患等問題頻頻在網絡發酵,當地政府不得不對此展開整治。
門口的曝光臺會定期公布住戶的不文明行為。 雷冊淵 攝
2021年,整個杭州都在為即將到來的亞運會做最后準備,蕭山區多部門組建的多高層建筑安全隱患綜合整治(麗晶國際)專班發布通報,在整治中拘留賣淫嫖娼違法人員3人,拘留房東1人、二房東2人,罰款房東1人、二房東3人。
此后,社交媒體、短視頻平臺上開始頻繁地出現關于麗晶國際的負面消息,所配圖文也多是一些引人遐想的圖片和夸張吸睛的文字。
“麗晶被嚴重地污名化,甚至是妖魔化了。”胡海莉憤憤不平地說道,“網上說我們是杭州最大的群租房,住了3萬人。整個麗晶才1500多戶,其中還有300多戶是業主自住的,最高峰時物業配發的門禁卡還不到2萬張,其中還包括在麗晶開公司上班的人,怎么可能住了3萬人?更過分的,說麗晶是杭州最大的‘茶樓’,簡直是胡說八道!就是這些謠言,把我們麗晶坑慘了。”
網上關于“網紅樓”的謠言愈演愈烈,污名困擾著每一個麗晶國際的業主。
最嚴重的時候,張競的女裝店里每天都會接到好幾通騷擾電話,詢問他有沒有“特殊服務”。
幾天前,肖逸在樓里遇到了一對來自美國的情侶,正在拿著Gopro拍攝。他忍不住上前詢問,對方說自己是在YouTube看到了麗晶國際的視頻,專程過來打卡,并表示“怎么跟網上說的不一樣”。
2013年麗晶國際開盤,很多溫州人組團來此購房,肖逸是最早的一批。“麗晶已經不是全國有名了,是全世界有名。很多在國外的業主當初連房子都沒有看到就轉給二房東了,他們現在在國外也會看到關于麗晶的消息,都是負面的。”肖逸說,“有一段時間,外面的人聽到我住在麗晶國際就會‘會心一笑’,晚上打車回家我都不好意思跟司機說我要打到麗晶國際。”
“很多人根本就沒有住過麗晶,就是來隨便拍點視頻、網上扒點照片,胡編亂造,蹭‘網紅大樓’的流量。”胡海莉說。她和樓里的許多業主,只要看到這樣的視頻就會立刻向平臺投訴,還會在群里通知大家,去評論區為麗晶國際“正名”。
業主在“污名化”麗晶國際的視頻下留言反擊。 陳欣怡 攝
麗晶國際業委會工作人員透露,為了洗脫污名,業委會曾經找公關公司出過一個方案,重塑麗晶國際的形象。“我們希望實事求是的報道,讓大家看到一個真實的麗晶到底是什么樣的。”這幾乎是所有接受采訪的業主的心聲。
“再沒有比麗晶更安全的公寓了。”帶租客看房時,張大勇總這么說。這不是夸張,整改后的麗晶國際管理越發嚴格:進出要經過人臉識別閘機,大堂24小時有保安值守,時常還能看到民警查驗進出人員身份。這里還成了杭州“城市大腦”的重點示范項目,全樓深度整合16座智能道閘、24部電梯、603個高清攝像頭及1865個煙感設備,能通過AI算法自動識別人員異常軌跡等20余種風險情形,所有數據直連轄區派出所警務系統……
24小時執勤的安保人員和隨處可見的警示宣傳。 雷冊淵 攝
不過,新的矛盾也由此產生。在一部分投資業主看來,麗晶國際是一個商業性質的樓盤,不能以住宅的標準來要求,除了大的經濟環境和污名化讓麗晶國際的房價和租金走低,幾輪整治也打破了這里原本活躍的商業氛圍。目前,麗晶國際的實際登記居住人口已降至8000余人。
“進出越來越不方便,很多公司都搬走了。人少了,房價和租金自然越來越低。”胡海莉說,“怎么才能在不影響麗晶居住環境的前提下讓它重回活力,實現投資業主利益的最大化?這說起來容易,實際上很難。”
“現在很卷,行情比以前差了很多。”麗晶國際的業主丸子無奈地說。她在2018年幾乎是麗晶國際房價最高位時購入了一套面積144平方米的公寓用作投資,當時每平方米實價近4萬元。購房后的這幾年,丸子眼睜睜看著這套房子的房租從每年23萬元降到20萬元,又降到18萬元,到如今,年租金已跌至14萬元……
麗晶國際的業主們現在大多面臨著與丸子相同的境遇。
“行情從2023年開始變差,以前除去我付給業主的租金,加上裝修投入,每套房子每年的利潤能夠達到四五萬元;現在房租降了,每套房子的年利潤也減少到一兩萬元。”麗晶國際最大的二房東之一李森蔚說。
現在麗晶國際的一套Loft一般會被隔成5到6套房后出租。 雷冊淵 攝
“麗晶永遠都有人在”
“無論什么時候,麗晶永遠都有人在。”這是網上流傳的麗晶國際的真實寫照。無論大環境怎樣起落,這里永遠有一個電話就能搖來的房屋中介、有當天就能入住的房間。你只要在大堂沙發上坐上一陣兒,就能看到相約碰頭的中介和租客,有人甚至一邊跟上一家簽著租賃合同,一邊已經瞄準了下一家的目標客戶……
中介和租客在大堂現場簽約。 雷冊淵 攝
“這里是一個適合創業、賺錢的地方,能成就很多人。這就是為什么我寧愿租房住也要來杭州的原因,即便我每個月都會回老家一趟,我的心還是在這里。”去年,福建人段海英搬進了麗晶國際。她十年前曾踏上微商興起的風口,在熱潮中積累了財富和人脈。后來又將目光投向電商直播,卻因為健康狀況無法適應長時間、高強度的直播節奏,不得不放棄。
現在,段海英從事的是一個聽起來更加時髦的行當——AI獲客。簡單來說,就是利用人工智能技術生成視頻內容、進行用戶分析、制定營銷策略,幫助商家獲取更多客戶。
“這是趨勢。微商的勢頭早過了,直播的時代也沒趕上,現在就是AI的時代,那你就必須要跟上這個時代。”段海英用昂揚的語氣說道。她點開手機里的直播賬號,畫面中一個AI生成的虛擬形象正對著鏡頭講解產品。“AI能幫助商家降本增效,以前拍視頻、剪輯、口播都得花錢請人,現在用AI替代,成本低、效率高,做個視頻發出去,客戶看完就下單,收入跟著就來了,比當年微商起盤還快!”就在采訪間隙,她抓緊時間又剪輯發布了一條視頻。
這一次的“風口”,段海英不想再錯過。她在麗晶國際很快找到了“同路人”王名城和王守霞。
都住在麗晶國際的段海英、王名城、王守霞(從左至右)將這里視為自己創業的新起點。 陳欣怡 攝
2003年,20歲出頭的王名城攥著500塊錢北上,在一家汽車裝飾公司做銷售。后來在朋友邀請下成為淘寶店鋪運營,“干了一兩個月發現能賺錢,立刻自己開店”。巔峰時期,她經營的淘寶天貓店鋪超過30家,客服團隊150人,發貨團隊300人,倉庫里堆滿待發的貨品。“那時候客戶從全國各地涌來,隨便賣賣就能賺錢。”
但是好景不長,快遞破損率高、行業競爭加劇、利潤逐漸攤薄,加上投資失敗,王名城賠得連房租都交不起。2014年她經人介紹踏入幣圈,趕上了比特幣和以太坊早期的紅利期,“沒多想,直接投資,反正賺錢的事我都參與。”
2020年她涉足直播,每天播6小時,嗓子喊到沙啞,最終沒能堅持下去。同期她在北京投資的三家美容院也因為疫情全部關閉。王名城開始到處旅居,“基本跑遍了。行情不好,普通人只能選擇活好當下。”
2024年她再次創業,麗晶國際成為她的第一站。她選擇住在這里的理由很實際:“公司在對面,過個紅綠燈就到。地鐵幾站路就能到杭州東站,也方便見客戶。”
“我們用數字人打造IP,全網已經有2000多萬粉絲,全靠AI生成內容進行分發。”她例舉了麗晶國際里的一家羊奶粉公司,此前瀕臨倒閉,用數字人工具后起死回生:“399元一單的特膳食品,用數字人拍35秒的視頻,成本只要1.75元,全網矩陣分發。”她滔滔不絕地說,并展示了一段AI生成的視頻,“連70歲老太太都能用數字人賺錢,只用對著屏幕從1說到7,一段帶貨視頻就生成了。”
“我們目標不是一年賺一兩百萬(元),而是千萬(元)。”王名城掰著手指算,現在團隊已擴展到幾十人,全國分公司陸續落地,“未來是AI的時代,就像當年的淘寶一樣,必須抓住這個風口再賺一波!”
“70后”王守霞將段海英和王名城視為自己的老師。“直播帶貨,我們這代人根本沒干過。”她留著一頭利落的短發,手指輕敲桌面,“我2014年開始做電商,那時候躺著都能賺錢。我也投過3000多萬元的礦山,后來環保管制全切了。生意場上起起落落很正常,危機后面就是轉機,就看你敢不敢接這潑天的富貴,AI就像給傳統商鋪插上翅膀……”
這樣的話聽起來的確讓人“上頭”。
每晚,麗晶國際39樓的某間養生館里,都會擠滿學員——從各地趕來學習AI獲客的電商創業者,授課間隙流傳著AI工具如何讓瀕臨倒閉的企業業績增長十倍的“神話”。“把人聚起來,財富自然來。”他們堅信,這里會再度成為創業樞紐。
農歷新年過后,“杭州六小龍”將AI熱度推向頂峰。如果說“六小龍”代表著最前沿的科技創新,麗晶國際收容著的則是慕名而來,想要在這個行業分得一杯羹的普通人,就像它曾經也收容過房產投資客、電商直播的“小白”與“網紅”那樣……
錢江潮涌,麗晶國際依然佇立在那里,迎來一批又一批的創業者,也送走失意的打工人,故事尚未落幕。
(應受訪者要求,石磊、樸樸、張競、胡海莉、張大勇、肖逸、丸子、李森蔚等為化名)
來源 | 解放日報
作者 | 雷冊淵 陳欣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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