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以廣東省韶關市新豐縣特產佛手瓜為背景虛構創作。
同治九年霜降時,九曲河畔的村落飄起異香。
貨郎陳阿滿推著吱呀作響的獨輪車入村,車身鐵皮箱里躺著串串新瓜,翠色欲滴的紋路間浮著薄霜。
村人圍攏時,他解開褪色藍布,露出拳頭大的青皮瓜——瓜身渾圓如拳,蒂部五道溝壑泛著銀白,莖痕間還凝著未干的露水,卻無人識得這奇異模樣。
這時,穿藍布襟衫的教書先生拄著竹杖走出祠堂,撫過瓜皮輕嘆:"這不是尋常佛手瓜,倒像是西洋經卷里‘青蓮藏珠’的轉世。"
夜半,守祠堂的老五公聽見紙窗沙沙。
他摸索著吹滅火折子,月光卻像水銀傾泄,將供奉的族譜映得泛光。翻開泛黃扉頁,泛著魚腥味的墨跡里,竟浮現出用指甲刻寫的字跡——"五月初三,過武江遇番商,種子藏糖霜"。
老五公顫抖的手指點在"糖霜"二字上,忽見那墨痕滲開,顯出條藤蔓,蜿蜒中裹挾艘南洋帆船,船舷外掛著的琉璃燈中,分明盛著串串與陳阿滿車上相似的佛手。
翌日晨霧未散,陳阿滿的獨輪車陷進黃泥地。他蹲身挖土時,鐵锨磕在凍土深處,忽然發出空響。
扒開板結土塊,竟是本浸著泥沙的古籍,書冊封面上用金漆畫的佛手紋樣,藤蔓間棲著只濕漉漉的黑鳥。
當他合上書冊,檐下忽聞銅鈴輕響,竹椅上的啞童突然開口:"西江口有佛手渡,月圓時種,七日后可見佛光......"
陳阿滿沿武江訪查,卻在蘆洲灘涂得見詭景。殘月灑在灘涂水洼,每洼水都映著串青翠瓜影。
捧起一瓢江水時,他看見水底沉淀著串銅錢,銅錢表面斑駁,竟是《馬可·波羅游記》的殘頁,頁邊朱筆批注:"果如金剛杵,種必臨深潭"。
突然有尾紅鯉躍出水面,尾巴掃過水面時,銅錢沉入泥水,浮現出片沾著海鹽的芭蕉葉,葉脈間竟系著半粒褪色的佛手瓜種。
冬至前三日,族中長輩以陳阿滿帶回的異瓜設席。
開瓜瞬間,四溢的冷香凝成薄霧,霧中現出身披蓑衣的船夫,舉著盞寫有"海舶遺珍"的燈籠。
他指著瓜腹道:"西洋商隊沉船時,船主把賬冊刻進瓜種,為保不沉,用七星海棠花汁封印......"
話音未終,霧氣中浮出艘烏篷船模型,船艙內堆著殘損賬冊,每頁折角都印著佛手殘像。船夫忽將船推入陳阿滿碗中,驚得眾人一顫,卻見碗里漂浮著片真正的佛手瓜葉,葉上露水折射出的光斑,竟是賬冊中隱去的航海圖路線。
次年谷雨,陳阿滿在老榕樹下種下深潭泥沙中的瓜種。
待藤蔓纏上石柱,每枚葉片舒展時,夜霧中就會飄來陣陣吟誦。
有晚,守祠堂的學徒看見藤上掛滿星斗狀的瓜果,摘下一顆時,瓜瓤泛著幽藍熒光,剝開后果肉里嵌著枚半透明的甲骨,甲骨上刻的正是南洋番商盟約的關鍵筆畫。
當月光正照在甲骨"信物"二字上時,庭院忽飛來只銜著蒲公英的斑鳩,蒲絨沾瓜種時,種子竟長出條細若游絲的藤,攀過墻垣,扎進隔壁書塾的窗欞。
端陽那天,陳阿滿在江邊遇見個采菱的寡婦。
她籮筐里躺著尚未成熟的佛手,葉脈間滲出的露水凝作字跡:"五月初三竹枝港"。
寡婦指著江心沉船遺址冷笑:"你可知這瓜原是渡海經卷的封印,商人們怕番兵奪寶,才把珠算口訣用番紅花汁寫進子房......"
話剛說完,龍舟競渡的喧嘩聲中,陳阿滿突然發現她的腳踝系著只小銀鈴,發音與十年前沉船時漁民吹散的求救哨完全相同。
秋社日,陳阿滿終于讀懂瓜種所藏的番書。
當他在老榕樹上剝開第七層青苔,露出的甲骨文記載的不僅是賬目,更是片被潮汐掩去的古代碼頭。
待他將藤蔓編成文字懸于井口,井水倒影不再是自己的面容,而是一艘掛滿佛手燈籠的番船,船身木板間露出的,赫然是一張張泛著佛手清香的古畫——畫中正是他的祖先,用算籌破解海上經緯的盛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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