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春天,重慶還帶著寒意。
徐恩曾跪在黃山官邸的地毯上,眼前是蔣介石摔過來的卷宗。里面夾著張照片,墻上用白漆刷著 “總裁獨裁,中正不正” 八個大字。上周他還在戴笠面前端架子,這會兒后背的冷汗把中山裝都浸透了。
“徐恩曾,你管的好中統!”蔣介石大吼,“委座官邸都能混進共黨標語,你眼里還有沒有黨國?”
他盯著地毯上的花紋不敢抬頭,心里清楚這是戴笠下的套。去年前妻王素卿當街開槍打死債主,這事被軍統揪住不放。那女人離婚了還頂著 “徐太太” 的名號,在重慶放高利貸、倒騰黃金,早成了戴笠手里的把柄。
“委座,卑職失職……”話沒說完就被打斷。蔣介石站起身,雕花屏風在他身后投下陰影:“不止失職!你太太在黑市倒賣軍用物資,你這個交通部次長怕是沒少分錢吧?”
徐恩曾后背撞上屏風,想起陳立夫當初的提醒:“別讓戴笠抓住辮子”,可他到底沒管住自己的手。
撤職令下來那天,中統局的人來搬他的私人物品。機要秘書抱著半箱金條站在門口,欲言又止。
徐恩曾看著墻上掛的 “黨國基石” 匾額冷笑 —— 這匾還是戴笠送的,如今看著像個笑話。他不知道,蔣介石在命令里加了句 “世不錄用”,徹底斷了他回官場的路。
從官場跌落的徐恩曾,整日在空蕩蕩的客廳里踱步,滿心都是沒了權勢后的惶恐。
直到有一天,管家的話讓他想起了倉庫里的存貨:“老爺,糧行說現在黃豆價跌得厲害,比抗戰前還便宜。”
他這才想起三年前囤的三十萬斤黃豆,那時他既是中統局長又是交通部次長,根本沒把這點生意放在眼里,現在卻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翻開賬本。
“按現在的價賣,得虧二十萬法幣!”徐恩曾把算盤往桌上一摔,驚飛了窗臺上的麻雀。
妻子費俠放下手里的繡繃,鏡片后的眼睛閃了閃:“把黃豆磨成豆腐賣怎么樣?豆腐的價錢能比黃豆高出三倍。上海人愛吃豆腐,重慶人也離不了豆花。”
她指著廚房泡在盆里的黃豆,水已經發渾,豆子脹得鼓鼓的。
中統家屬院很快變成了作坊。徐恩曾穿上白大褂站在石磨旁,看工人把泡好的黃豆一勺勺舀進磨眼,乳白色的豆汁順著凹槽流進木桶。
他忽然想起中統的刑訊室,那里也有白色的液體,不過不是豆汁,是用來灌犯人的辣椒水。
“老局長,食堂要二十板豆腐。”來采購的是以前中統的小特務,現在穿著便衣。
徐恩曾遞賬本時多蓋了個紅印章:“給弟兄們多切點,就說老徐記著大家的情分。”
靠這層關系,“恩記豆腐” 很快進了重慶的國軍食堂,連戴笠的軍統招待所也偷偷下單,每次送貨的人都知道,賬本上的數量總要多寫兩板。
豆腐生意漸漸站穩了腳跟,可徐恩曾并不滿足于此。
豆腐廠盈利的消息傳到了 CC 系大佬陳果夫耳中,對方在電話里一句玩笑話,反倒讓他生出了更大的野心。
徐恩曾拿著陳立夫的推薦信,從中國農民銀行貸了五十萬法幣,在江北嘴開了家 “中興農墾機械公司”。說是機械公司,庫房里堆的全是從日軍倉庫拉來的舊零件,卡車的輪胎都磨得見了鋼絲。
開業那天,徐恩曾叼著雪茄站在門口致辭:“黨國需要實業救國!”
臺下記者發現,所謂的 “農墾機械” 就是把報廢的日軍卡車改裝成耕地機,發動機突突突響兩聲就熄火。公司撐了三個月就關門,可他早把貸款的三成轉到了自己賬戶,賬面上記著 “設備采購費”,沒人敢查。
機械公司失敗后,徐恩曾又把目光投向了長江。
中統時截獲的情報說,有艘沉船上有漢奸藏的黃金。他花大價錢從英國買了打撈設備,結果設備放進江里就像塊廢鐵,渾濁的江水裹著泥沙,三個月只撈出幾箱發霉的綢緞。
徐恩曾氣得踢翻測量儀,嘴里罵著:“戴笠這老東西,肯定在設備上動了手腳!”
幾番折騰下來,徐恩曾終于找到了真正的發財門道 ——輪船公司。
憑以前交通部次長的身份,他從招商局弄來五艘退役貨輪,又通過中統的老部下打通了各港口的 “免檢通道”。
別的商船被國軍扣下運物資,他船上掛著 “恩記航運” 的旗子,船頭亮著一盞綠燈 —— 這是中統特務都懂的信號,看見綠燈就放行。
每艘船的底艙都藏著見不得光的東西:金條、美鈔,甚至還有故宮的文物,用破布裹著塞進木箱。
其他商人跑一趟船,貨物常常被扣押檢查,而他的船卻能在長江上暢通無阻。靠著這條 “綠色通道”,徐恩曾的船隊生意越做越大。
到了1948年,局勢愈發緊張,上海碼頭亂成一鍋粥。
徐恩曾看著自己的船隊裝滿運往臺灣的黃金,心里盤算著這最后一趟能賺多少。
戴笠的舊部氣喘吁吁跑來:“老徐,共軍都過長江了,你還不走?”
他正低頭算運費,頭也不抬:“最后一趟,賺完這趟就走。”
當解放軍的炮彈在南京炸開時,他的船已經到了基隆港。行李箱里放著陳立夫的手寫信,這是他在臺灣商場的 “通行證”。
當年蔣介石說 “世不錄用”,現在他靠人脈和算計,在商海里闖出了另一番天地。
碼頭上的工人搬著箱子,他站在船頭抽煙,看著海面想,當年在重慶磨豆腐的日子,好像是上輩子的事了。
在臺灣的陽明山別墅里,徐恩曾漸漸老去。對著鏡子拔白頭發時,他總會想起從前。
當年磨豆腐磨出的老繭早沒了,現在打麻將的指節倒是磨得發亮。他常想起重慶的黃豆堆,想起費俠說 “磨成豆腐賣” 的那個下午,更想起蔣介石摔卷宗的樣子。
有時候覺得,要是沒被撤職,說不定還在官場里打轉,哪能在商海賺這么多錢?
1985 年,臺北的醫院里,徐恩曾抓著兒子的手,說話斷斷續續:“黨國靠不住,算盤最實在……”
心電監護儀滴答滴答響,他的一生就像一場投機買賣:當特務時算計別人,做生意時算計人脈,最后把自己也算進了歷史的夾縫里。
他死后,報紙上登了簡短的訃告,沒提中統局長,也沒提豆腐廠、輪船公司,只說 “前實業界人士”。
歷史的長河還在流,像他這樣的投機者,不過是河面上的一片浮萍,風一吹就散了。
當年那堆差點虧本的黃豆,磨成豆腐賣了,后來又變成金條、輪船,可終究抵不過時代的浪潮,只留下一段關于算計和投機的故事,在茶余飯后被人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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