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hy I Can’t Quit the New York Post
這座城市最不知收斂的報紙,歸魯珀特·默多克所有。它堅持著自己的立場,全然不顧新信息的沖擊,卻在自由派林立的紐約擁有著實實在在的影響力。
本文即將發(fā)表于2025年5月12日與19日合刊的《紐約客》雜志,印刷版標題:“Extra, Extra!.”作者:文森特·坎寧安是《紐約客》的一名專職作家。他的首部小說《遠大前程》于 2024 年 3 月出版。
這份報紙慣于夸大其詞,毫不掩飾地進行誤導(dǎo),它那醒目的標題字體使它宛如一件小規(guī)模卻又連載不斷的公共藝術(shù)作品。插圖作者:Ben Wiseman
去年秋天在愛樂樂團演出時,我旁邊坐著一個正在讀《紐約郵報》的人。就像我在公共場合看到這份臭名昭著的小報時經(jīng)常發(fā)生的那樣,我偷偷地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頭版標題寫著 “以色列遭受攻擊”。而下面的兩篇文章——公然與標題所傳達的內(nèi)容相矛盾——卻是關(guān)于以色列對黎巴嫩和伊朗的空襲。我瞇著眼,試圖快速瀏覽這兩篇文章,直到燈光暗下來。
那一頁完全是《紐約郵報》的風(fēng)格:紐約最卑鄙、最不知羞恥的日報,它選定英雄與反派,堅持自己的立場,全然不顧新信息的存在。這份報紙熱衷于夸大其詞和毫不掩飾的欺騙,它那醒目的標題字體讓它成為了一種小規(guī)模、無休止連載的公共藝術(shù)作品。它當然是供人閱讀的,但也很引人注目。你在報攤或火車上瞥見它,會被它巧妙的雙關(guān)語或驚人的圖片病態(tài)地吸引。
就像它的長期老板魯珀特·默多克一樣,《紐約郵報》是右翼的,且毫不掩飾自己的偏見。它把抗議以色列在加沙戰(zhàn)爭的學(xué)生描繪成哈馬斯的辯護人(在加沙,已有一萬多名兒童喪生),還為唐納德·特朗普總統(tǒng)打壓活動人士和大學(xué)校長的行為喝彩。它粗魯?shù)胤磳で蟊幼o者涌入這座城市,而這種涌入在2022年至2024年間達到了頂峰。一個以移民為中心的瀆職故事被添油加醋地報道。例如,布魯克林杰里森海灘的一場街頭斗毆被渲染成了 “血腥的移民混戰(zhàn)”。任何犯罪率的上升,不管是真實的還是被認為的,都成了這份報紙宣稱紐約——按照它最喜歡的頁頭標題所說——是 “處于危機中的城市” 的理由。
總體而言,民主黨人常遭到《紐約郵報》的抨擊。(今年4月,一篇關(guān)于前州長安德魯·科莫的頭版報道標題為 “變態(tài)把戲”——這可不是它最好的標題——內(nèi)容是關(guān)于州納稅人的錢如何被用來 “解決好色之徒安迪的性騷擾訴訟”。)但如果一個民主黨人足夠保守,尤其是在犯罪問題上,他可能會得到寬容。埃里克·亞當斯如今因一些輕微腐敗問題而聲名受損,他能當上市長,很大程度上要歸功于在2021年競選期間《紐約郵報》數(shù)月來的正面報道。“作為一名有著22年警齡的警察,亞當斯理解這場危機。” 該報編輯委員會熱情洋溢且極度支持警察的社論中這樣寫道,“他闡述了一條清晰、堅定且符合常識的道路來清理我們的街道。”
然而,這份報紙在名義上自由派的紐約卻擁有真正的影響力。它就一些長期重要的地方問題發(fā)表社論——公共交通、房地產(chǎn)、尼克斯隊起伏不定的命運——并主導(dǎo)實質(zhì)性的政治調(diào)查。這座城市沒有其他媒體能像它那樣全面報道州長凱茜·霍楚爾與唐納德·特朗普在新賓州車站建設(shè)問題上的斗爭,或者他們圍繞紐約擁堵收費法(今年1月生效)的持續(xù)政治爭斗,又或者是最近——相當可疑地——撤銷的針對市長亞當斯(曾是《紐約郵報》的寵兒)的聯(lián)邦腐敗案件。
《紐約郵報》致力于這種細致入微、針鋒相對的都市新聞報道,盡管報道存在嚴重的傾向性,但這種做法如今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為罕見。它的小報競爭對手《每日新聞》仍在苦苦支撐,但在其母公司被一家以裁減新聞編輯室聞名的對沖基金收購后,它的發(fā)行量穩(wěn)步下降,員工數(shù)量也大幅減少。與此同時,《紐約時報》已成為一個龐然大物,它能賺得盆滿缽滿,很大程度上要歸功于它的烹飪應(yīng)用程序和一系列令人上癮的游戲,它在這個岌岌可危的行業(yè)中投下了巨大的陰影。但在本地新聞方面,《紐約時報》——我認為這很可恥——已經(jīng)退縮了。去年,該報宣布將不再對地方選舉發(fā)表支持意見,其出色的都市版的報道范圍也大幅縮小。
這是一個重大的城市問題:如何用一個響亮的聲音向整個城市發(fā)聲?大多數(shù)政客都做不到這一點。《紐約郵報》給出了答案:制作一份每日的廣告牌式報紙,其信息如霓虹燈般耀眼,形式便于攜帶,以至于市民們會自愿——或者更好的是,掏錢——替它四處傳播。
這份報紙也是一種展示自我身份的方式。在愛樂樂團的演出過程中,一位作曲家發(fā)表了一篇熱情洋溢的演講,講述她的協(xié)奏曲如何受到氣候危機的啟發(fā)。許多觀眾報以熱烈的掌聲。但我旁邊的人卻面無表情,無精打采地用食指敲打著他的《紐約郵報》。我覺得我能讀懂他的心思:他是來聽音樂的,而不是聽這種格蕾塔·桑伯格式的陳詞濫調(diào)。我不認識他,但有那么一刻,從某種典型意義上來說,我似乎了解他。魯?shù)稀ぶ炖材帷莻€虐待狂,沒錯,但卻是我們的虐待狂——能背誦威爾第《弄臣》中的段落。
我生活中的一個小矛盾是,我無法讓自己討厭《紐約郵報》。我覺得它的政治立場可憎,但它的聲音卻讓人無法抗拒。我會讀它著名的八卦專欄 “第六頁”,還會瀏覽星座運勢。我快速瀏覽本地政治和政府相關(guān)的報道——盡管有傾向性,但報道往往很詳實——并試著把有關(guān)國內(nèi)和國際事務(wù)的文章當作我平常所生活的現(xiàn)實的哈哈鏡來讀。在某一頁上,娛樂評論家約翰尼·奧列克辛斯基那斷斷續(xù)續(xù)的措辭和對名人自戀情結(jié)毫不在意的態(tài)度讓我捧腹大笑。(“火箭人不斷墜落,” 他曾這樣評價埃爾頓·約翰。最近,他對丹澤爾·華盛頓主演的《奧賽羅》的百老匯制片人抱怨票價過高,這讓制片人非常惱火,以至于該劇的公關(guān)人員取消了通常提供給評論家的免費門票。)幾頁之后,新保守派專欄作家邁克爾·古德溫極其惡劣地歪曲事實,還帶著一種自鳴得意的篤定,這讓我恨不得把這份報紙付之一炬。《紐約郵報》和我:這是一段我不知如何徹底擺脫的糟糕關(guān)系。
更糟糕的是,我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想擺脫它。如果我外出時發(fā)生了重大事件,我通常會讓朋友去報攤看看,以免錯過那精彩的頭版標題的紙質(zhì)版。如果我身處一個有很多度假的紐約人的地方,我會步行去尋找,因為我知道附近很可能有一份《紐約郵報》。2022年8月,聯(lián)邦調(diào)查局突襲海湖莊園(尋找涉嫌處理不當?shù)臋C密文件)后,我沖進瑪莎葡萄園島的一家酒類商店,成功買到了一份《紐約郵報》。封面上是臉頰通紅的特朗普。標題是:“你本可以直接開口要的。”
也許我只是對那種聲音感興趣,那種響亮且熟悉的聲音——通俗的語調(diào)、直接的表達方式,以及一種偉大的喉舌對著權(quán)力之耳大喊大叫,且在從戴克曼到戴克高地的各個地方都能被聽到的感覺。
《紐約郵報》是美國最古老的日報,由亞歷山大·漢密爾頓于1801年創(chuàng)立。漢密爾頓和他的一群聯(lián)邦黨同僚湊錢創(chuàng)辦了這份新興的大報,當時它叫《晚郵報》,目的是表達他們對新當選總統(tǒng)托馬斯·杰斐遜及其民粹主義自由派政黨——民主共和黨——的不滿。那一年,杰斐遜避免向國會發(fā)表年度國情咨文,而是以信件的形式傳達信息。漢密爾頓——就像開著法拉利在小鎮(zhèn)的后街疾馳一樣,利用他的新報紙——寫了一系列尖酸刻薄的文章,逐一駁斥對手論點中的 “荒謬之處”。他寫道,總統(tǒng)的信息 “是一場表演,應(yīng)該讓所有為我們政府的安全、國家的尊嚴和福祉感到焦慮的人警惕起來”。將焦慮當作一種職責(zé),把利害關(guān)系上升到關(guān)乎生存的高度,將個人恩怨偽裝成新聞——從一開始,這份報紙就充斥著夸張的言辭。
在隨后的幾十年里,歷經(jīng)多位編輯,《紐約郵報》支持了許多事業(yè),包括廢奴主義、集體談判,以及反對中央銀行。(其中一個延續(xù)至今的關(guān)注點是表演藝術(shù):它幾乎一直都有一位戲劇評論家。)1939年,金融女繼承人多蘿西·希夫買下了這份報紙,并將它變成了一份在很大程度上傾向自由派的小報,在猶太中上層階級中尤其受歡迎。像默里·肯普頓和皮特·哈米爾這樣有社會意識的記者曾擔(dān)任該報的專欄作家。到了20世紀70年代,一種安逸的慵懶氛圍籠罩著這份報紙;它受人尊敬,但讀者卻不多。1962年,希夫宣布自己擔(dān)任編輯——據(jù)《紐約郵報》的校友諾拉·艾芙隆說,她 “將報紙的重點從犀利的調(diào)查性和自由派風(fēng)格轉(zhuǎn)變?yōu)檩p浮、八卦且以女性為導(dǎo)向”——但她不愿花錢在競爭激烈的小報市場上一爭高下。
大眾的敘述往往對希夫不太公平,過于關(guān)注這份報紙后期的衰落,而忽略了在她的領(lǐng)導(dǎo)下《紐約郵報》常常達到的真正卓越的水準。肯普頓和哈米爾是他們那個時代的偶像,1975年,希夫聘請了弗蘭克·里奇,他后來成為了20世紀后期最優(yōu)秀的戲劇評論家之一。在希夫的管理下,這份報紙甚至出現(xiàn)在偉大的藝術(shù)作品中。在1964年的詩歌《女士之死的那天》中,這首充滿逃避悲傷情緒的有力小曲里,弗蘭克·奧哈拉提到了《紐約郵報》,因為是它告知了他偶像比莉·荷莉戴的死訊:
然后我回到我來的地方,第六大道
還有齊格菲劇院的煙草商
隨意要了一整箱高盧煙和一整箱
比卡尤恩煙,還有一份印著她照片的《紐約郵報》
《殘骸之紙:〈紐約郵報〉口述史,1976-2024》(阿特里亞圖書出版),由前《紐約郵報》員工蘇珊·馬爾卡希和弗蘭克·迪賈科莫撰寫,從希夫時代的末期開始講述。這本書滿是《紐約郵報》員工和其他相關(guān)人士對該報過去半個世紀的有趣言論。前市政廳分社社長大衛(wèi)·塞夫曼說,在希夫任期結(jié)束時,《紐約郵報》“需要一劑腎上腺素”。
這劑腎上腺素以魯珀特·默多克的形式注入。1976年,他買下了這份報紙。他是一個出手闊綽、野心勃勃的澳大利亞人,和希夫一樣,他也是一個繼承人:他已故的父親留給他一份報紙,這是一個帝國的開端。當時在倫敦,默多克通過收購《世界新聞報》和《太陽報》等半新聞性質(zhì)的媒體積累經(jīng)驗,形成了一種邪惡且大膽的小報風(fēng)格。
《紐約郵報》如今的許多做法——對準確引用的態(tài)度寬松、習(xí)慣在第三頁刊登衣著暴露的女性、強調(diào)圖片而非冗長的文字——都源自英國。隨著默多克而來的是一群惹是生非的人,澳大利亞人和英國人,他們恐嚇女同事,而且,如果《殘骸之紙》中的軼事可信的話,他們在七八十年代常常喝得酩酊大醉。
這種風(fēng)格上的變化讓《紐約郵報》更有趣了,盡管也更不嚴謹了。這份報紙選邊站隊,先是幫助傾向保守派的民主黨人埃德·科赫入主格雷西大廈,之后又將支持的精力投入到包括朱利安尼在內(nèi)的保守派身上。它的記者積極地報道這座城市,且?guī)е环N對抗的鋒芒。默多克的第一個舉措之一就是加大報紙上圖片的色彩和尺寸。1979年,博南諾犯罪家族的頭目卡邁恩·加蘭特被殺,攝影師哈爾·戈爾登伯格跑到布魯克林的一個屋頂上,拍下了這個黑幫分子冷卻的尸體。“那就是卡邁恩,” 他在《殘骸之紙》中得意地說,“嘴里叼著雪茄,一只眼睛被打爆了。我開始拍照。” 在加蘭特葬禮那天,一名記者 “被推搡并受到威脅”,一名攝影師還被打了。該報讓大人物——以同樣昂揚、戲劇性的方式填充歌劇的人物——顯得更加引人注目。
小時候,正是那些巨大的頭版圖片首先吸引了我。我會和媽媽一起乘坐A線地鐵前往市區(qū),帶著社會學(xué)的興趣審視著其他乘客的閱讀材料。穿著正裝皮鞋和風(fēng)衣的男士們拿著《紐約時報》,把它折疊成整齊的商務(wù)矩形。在明顯的工人階級中,小報更受歡迎。《每日新聞》的讀者往往以女性為主,且更偏向黑人和棕色人種。《紐約郵報》的讀者則往往是男性,常常是穿著滿是灰塵和油漆的牛仔褲的白人男子。
我媽媽和我認識的許多成年人一樣——他們是為生活而努力工作的黑人,理想化教育,且認為閱讀,尤其是閱讀,是讓孩子有抱負的一種方式,是讓未來更自由的途徑——她開玩笑說《紐約郵報》是低文化水平者的讀物。在她看來,如果時間不多且需要瀏覽新聞,《每日新聞》還可以接受。但在做完禮拜后的下午,她總會特意去買《紐約時報》周日版。那才是一份真正的報紙。
我當時同意她的看法,現(xiàn)在依然如此。滿是事實的《紐約時報》每天早上都會出現(xiàn)在我的臺階上。但在很久以前的那些地鐵旅程中,我總會偷看《紐約郵報》,對它標題中的文字游戲和圖片的可怕直白暗自竊笑。《紐約郵報》所針對的是我開始愛上的這座瘋狂且不講道理的城市,而在《紐約時報》上,我并不總能感受到這座城市的質(zhì)感。在我三十多歲的某個時候,我開始偷偷買《紐約郵報》,在戶外讀這份小報,然后把它扔掉,就像一個隱藏自己吸煙習(xí)慣的煙民。
從1970年到1995年,《紐約郵報》的舊總部位于南街海港附近——在它的早期,那是一個被時間遺忘的地區(qū),幫派活動猖獗——有趣的惡意人物常常出現(xiàn)。專欄作家兼編輯史蒂夫·鄧利維就是這樣一個人物,他在《殘骸之紙》中是一個讓人又愛又恨的人物,是默多克最喜歡的副手之一,他在個人和新聞工作中的策略都極其惡劣。
有一個傳說,鄧利維假裝成一名悲傷輔導(dǎo)員,企圖獨家采訪連環(huán)殺手 “山姆之子” 的最后一名受害者斯泰西·莫斯科維茨的母親。鄧利維通常是個半醉且厚顏無恥的調(diào)情者,他穿上最好的乖乖男服裝,設(shè)法接近莫斯科維茨的母親。他和她變得非常親密——即使在承認自己的不誠實之后——以至于她拒絕和《每日新聞》的記者交談。在另一個軼事里,鄧利維與一位同事的未婚妻在戶外的雪堆上發(fā)生了性關(guān)系。在書中,那位被戴綠帽的編輯只是一笑了之,把這歸結(jié)為那些瘋狂的舊日時光。
鄧利維在很多方面都是默多克政權(quán)的真實寫照。他知道如何找到一個好故事,并將其延續(xù)數(shù)周,甚至數(shù)年。他還公然且隨意地表現(xiàn)出偏見。他的種族主義——就像默多克旗下《紐約郵報》一貫的種族主義一樣——在《殘骸之紙》中有詳細記載。有一次,鄧利維對增加報道隊伍多樣性的努力感到不滿,他向黑人同事格雷格·莫里斯抱怨說,在他看來,“新聞編輯室里黑鬼太多了”。另一位黑人作家雷莫娜·加恩斯不得不安撫莫里斯,據(jù)莫里斯回憶:
我能聽到雷莫娜沖我尖叫:“格雷格,別這樣!格雷格,別這樣!” 我把鄧利維逼到電梯里,我猜看起來我像是準備把他打得屁滾尿流。我后退了一步,然后…… 大家都緊張地笑了起來。
“我得說說這些英國人和澳大利亞人,” 加恩斯說,“他們很直率。他們不會當面微笑,背后捅你一刀。” 備受尊敬的記者帕梅拉·紐柯克表示,對《紐約郵報》來說,“針對黑人的罪行,無論多么惡劣,都不被認為有新聞價值”。相反,如果一個黑人哪怕只是被懷疑犯罪,《紐約郵報》就會把報道音量調(diào)到危險的分貝,有時會產(chǎn)生可怕的后果。在1989年臭名昭著的中央公園慢跑者案中,一名28歲的女子被殘忍強奸并毆打至昏迷,《紐約郵報》刊登了那些后來被證實是被迫做出的供詞,以及如今被稱為 “被平反的五人” 的年輕男子的姓名和地址,還每天敦促判定他們有罪。尤瑟夫·薩拉姆是 “被平反的五人” 之一,他現(xiàn)在是紐約市議會的議員,他比這份報紙應(yīng)得的更加冷靜地總結(jié)了他與這份報紙的經(jīng)歷:“《紐約郵報》在對黑人社區(qū)的負面報道方面是最不寬容的媒體之一。”
《紐約郵報》辦公室里還有許多其他的丑聞。如今我們常常談?wù)摦敶肆Y源部門的愚蠢行為,但這些故事中的任何一個都足以讓一位敏感度培訓(xùn)師當場氣到中風(fēng)。例如,有個叫艾倫·惠特尼的人,“戴著惡魔角,還通過辦公室內(nèi)部郵件給女員工發(fā)送內(nèi)褲”。“瘋子” 是《紐約郵報》形容反派時最愛用的詞之一,“變態(tài)” 也是。事實證明,《紐約郵報》的員工對這些詞匯的含義了如指掌。
《殘骸之紙》詳細描述了《紐約郵報》的記者常常來自像長島《新聞日報》這樣聲譽良好的地方媒體,但即便那些高檔出版物經(jīng)常從小報中挖掘選題,小報的名聲還是讓這些記者在海港的工作結(jié)束后,很難在 “正統(tǒng)” 的新聞業(yè)找到工作。一位記者說:“康泰納仕旗下的那些光鮮雜志會有一堆八卦素材,實習(xí)生會把小報的報道復(fù)印下來,裝訂好,早上分發(fā)給所有編輯,這樣編輯們就能竊取這些故事,然后安排撰寫深度報道。”
很容易理解那些低俗內(nèi)容的吸引力,它們很適合被擴展成長篇報道。作家兼歷史學(xué)家加里·威爾斯在他那本獲得普利策獎的偉大著作《林肯在葛底斯堡:重塑美國的文字》(1992 年)中令人信服地指出,林肯語言的簡潔有力,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他那個時代新興的科技力量:“鐵路、電報、輪船”。林肯那簡短重復(fù)、句法簡單的句子——“我們無法奉獻,我們無法圣化,我們無法神化這片土地”——與他所處社會對速度的新癖好有關(guān)。相比之下,《紐約郵報》的語言借鑒了暴力的音效:聽起來像武器,毫不留情地打擊目標。九十歲的八卦作家辛迪·亞當斯那句法錯亂、帶有意第緒幽默風(fēng)格的文字,完美地體現(xiàn)了《紐約郵報》的風(fēng)格。以下是亞當斯最近對老紐約的遐想——懷舊與反動的冷笑并存:
1860 年,在我出生前的幾周:一個鍍金時代。經(jīng)濟增長,工業(yè)化,社會發(fā)展。大米——每磅 7 美分。咖啡呢?21 美分。洗一件舊衣服要花洗衣工 11 美分。肥皂?8 美分。走路呢?夜晚沒有恐懼。我們說的是艱難困苦的日子。當時的市長是誰?費爾南多·伍德,除了伍德夫人可能沒人記得他。也許還要看他們夫妻間是否有孩子。
雜志編輯并不是唯一對《紐約郵報》有特殊癖好的自命不凡的紐約人。八十年代末備受贊譽的諾普夫出版社編輯桑尼·梅塔 “出版過諾貝爾獎得主的作品,卻從不錯過一天的《紐約郵報》”。金融界人士穿梭于各種晚會之間,也時刻關(guān)注著這份報紙的動態(tài)。記者詹妮弗·費爾米諾說:“《紐約郵報》喜歡上東區(qū)那些有錢的慈善家群體。在很多方面,那是它的讀者基礎(chǔ)。” 另一方面,斯派克·李加入了抗議該報種族主義漫畫的行列,還拒絕與該報的記者交談。
紐約常被稱為一個 “報紙之城”。曾經(jīng)這是無可爭議的事實。有進取心的報童曾是一個常見的形象。1912 年,改革派攝影師劉易斯·海因捕捉到哈萊姆區(qū)一個疲憊的男孩,他戴著帽子,穿著滿是灰塵的靴子,睡在一堆報紙上。1943 年,戈登·帕克斯拍攝了一個穿著粗糙法蘭絨夾克的黑人小孩,他身后是一則關(guān)于 “國內(nèi)的黑人” 的文章廣告。然而現(xiàn)在,滅絕的寒意彌漫在空中。除了日漸式微的《每日新聞》和疏于職守的《紐約時報》,曾以無與倫比的活力報道六七十年代紐約反主流文化以及八九十年代嘻哈風(fēng)潮下的青年時代精神的《鄉(xiāng)村之聲》也已枯竭。它的網(wǎng)站成了其檔案資料的雜亂倉庫。
《紐約郵報》依然屹立不倒,填補了那些更有職業(yè)道德的媒體留下的空白。這只是美國一個更大問題的一個例子。那些堅持要把事情說清楚的人用溫和、拘謹?shù)穆曇粽f話,相信聽眾能理解語氣中的微妙之處。畢竟,每個人都在塑造自己的 “個人城市”,由微小但真實的印象組成。何必這么做呢?《紐約郵報》繼續(xù)大聲叫嚷——從我們上一次全國選舉的情況來看,紐約幾乎各個群體都倒向了唐納德·特朗普(他的形象在一定程度上是在默多克的報紙上塑造的),紐約人也一直在聽它叫嚷。
也許我讀《紐約郵報》是因為,就像雷莫娜·加恩斯說的那樣,它毫不掩飾自己的惡意,因此向我展示了我以及像我這樣的人真正所處的更完整的圖景。或者,不那么好聽地說,也許是因為這份報紙觸動了我內(nèi)心深處那根與暴力——或者更糟糕的,虛無主義——相關(guān)的弦。也許我只是喜歡被丑聞?wù)痼@或者聽八卦,而且我會停下來聽任何愿意屈尊滿足我這種好奇心的人講述。
它無疑幫助我更清晰地看到我出生的這座城市。我最喜歡的關(guān)系之一是和布魯克林一個小店面的老板之間的關(guān)系,店面在弗拉特布什大道和諾斯特蘭大道的交叉口附近。當他看到我的臉時,會微微露出笑容。他招手讓我到柜臺前,讓我跳過一群六十多歲排隊買彩票的人。我把兩美元放在他的手掌上。我們都沒說話。他知道我為什么來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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