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醬拍攝的返場視頻(部分)
采訪、撰文|米蘭
劇焦編輯部原創(chuàng)
為了實現(xiàn)下班后隨時都能看戲、看電影、看賽車、看展覽…的理想生活,盒醬給自己選擇了一條「先苦后甜」的人生道路。
三十歲之前努力學習考上醫(yī)學院,接著7年的學醫(yī)生涯、2年的醫(yī)院規(guī)培(規(guī)范化培訓)、3年住院醫(yī)師……然后她說:
從現(xiàn)在起,我要「躺平」了。
今天【劇迷列傳】的第三期,給大家介紹盒醬的故事。
01 「不好意思,我要回上海了。」
我和盒醬認識,是在上海人民廣場附近一個補貼票銷售網(wǎng)點。
補貼票10點鐘開售,不到10點來到這里的只有我和她。我和她攀談了幾句,她告訴我她是一名醫(yī)生。基于對同一部戲的興趣,我們互換了聯(lián)系方式。
盒醬1990年出生,是土生土長的上海人。
她的媽媽喜歡看劇,尤其是傳統(tǒng)戲曲。從小到大媽媽經(jīng)常帶她一起出入劇院,盒醬小的時候還參加過合唱團。所以戲劇對她來說,始終是生活的一部分。
盒醬在音樂劇《劇院魅影》現(xiàn)場
我們約在中山公園附近一家日式咖啡廳。她剛下夜班,但看起來精神抖擻。12點鐘我準時到了,沒看到她。她發(fā)消息跟我說,稍等,我在隔壁先搶個票。
咖啡店服務員問我咖啡要冷的還是熱的,我錯誤地選擇了熱咖啡。因為盒醬過來后說她從不喝熱咖啡。
我和盒醬在微信上就偶爾聊過幾次,平時除了在劇場偶遇從來沒有單獨出門「約會」,可以稱得上「劇友」但遠非「朋友」。
不過她一開口我就覺得就像跟她認識了很長時間,或者說有一種感覺是,她一直是「這么」一個人——不喝熱咖啡、凡事有自己的規(guī)劃和判斷、從來不糾結。
「你喜歡什么樣的人生?」我問她。
「輕松的人生」她說。
其實「輕松」的路難走。
盒醬在賽車比賽現(xiàn)場
她大學選擇去沈陽學醫(yī),本碩7年一貫制。
「學醫(yī)很辛苦吧?」
「不敢掛科,掛科超過兩次,就變成5年制。」
這是她在選擇學醫(yī)之前就預見到的,所以她「無條件」遵守規(guī)則。只是,7年時間一到,她不會再多停留哪怕一秒。
導師問她要不要留下來做博士,她說,「不好意思,我要回上海了。」
7年醫(yī)學生涯里,盒醬幾乎沒看過一場戲。沈陽的燒烤美食有多多,話劇音樂劇就有多少。
當然要回上海。
盒醬回上海后看的第一場「戲」
02 「我的人生,奮斗到此為止」
盒醬現(xiàn)在是在上海一家區(qū)級醫(yī)院麻醉科工作。
這個科室、醫(yī)院,也是她早早就規(guī)劃好的。
本科她學的是臨床醫(yī)學,實習階段她摸清了每個科室的特點,然后在碩士階段選擇了麻醉科。
因為「我既不想給別人『擦屁股』,也不想讓別人給我『擦屁股』」,她說。
而麻醉科作為輔助性科室,通她的「考察」,十分滿足這個特點。
盒醬在音樂劇《卡拉馬佐夫兄弟》現(xiàn)場
畢業(yè)后要規(guī)培,她給自己找了一家三級甲等醫(yī)院,「可以多學點總歸沒錯的」。
兩年后,規(guī)培結束。找正式工作時,她「故意」找了一家三級乙等醫(yī)院。這里相對沒有那么繁忙。
「我的奮斗到此為止。接下來,我要躺平了」,她說。
就算她這么說,我能感覺到盒醬所謂的「躺平」絕非撒手不干或者糊弄過關。
我問她,「麻醉科是不是只在手術室工作,就不用在門診看了?」
談到她的專業(yè)領域,她信手拈來,侃侃而談——麻醉科涉及到門診看診有幾種情況:一種是疼痛門診,通過開具一些藥物幫助病人緩解頑固性疼痛如神經(jīng)痛、癌痛、關節(jié)痛等;還有一種就是麻醉評估門診,給一些需要后期接受麻醉手術的人進行預先評估。
我不知道作為醫(yī)生她的專業(yè)水平如何,但是從她清晰的表達、強烈的自信來看,她一定是那種一絲不茍做好自己「分內」之事的人。
至于「分外」的事,誰愛卷誰卷去。
盒醬在話劇《戰(zhàn)爭與和平》現(xiàn)場
7年學習,2年規(guī)培,她忙到?jīng)]有自己的「業(yè)余」時間。如今的「躺平」,只是想要把失去的時間補回來。
醫(yī)生的「晉升」需要熬資歷、發(fā)論文。剛剛進入醫(yī)院的醫(yī)生是「住院醫(yī)師」,大部分人到了一定階段都會升為「主治醫(yī)師」。在麻醉科三年后,盒醬也從「住院醫(yī)師」升為「主治醫(yī)師」。
理論上,她可以再一步一步地做到副主任醫(yī)師、主任醫(yī)師。但她「不要」。
「那你就甘于做『主治醫(yī)師』直到退休嗎?」
「沒錯。」
03 「我對生命科學好奇,也對戲劇、電影著迷」
「你剛剛搶了什么票?」
「一個是我『媽咪』的《人間失格》,還有一張電影節(jié)的票。」
盒醬愛好廣泛,還不挑剔。看劇、看電影、看賽車、逛展覽…一年下來的花費可達5-6萬。
其中看劇可能更為頻繁。據(jù)盒醬說,她有所有購票平臺最高級別的會員。
盒醬的簽名票根
她上班時間固定,平時也不能經(jīng)常去外地。這種工作模式剛好適合晚上七點半到劇場,然后在兩三個小時的時間里,快速體驗另一種人生。
她喜歡音樂劇,也同樣喜歡話劇、舞劇、戲曲。她說這些在她眼中其實「都一樣」,只是表現(xiàn)形式不同。京劇昆曲可能就是唱腔不一樣的音樂劇而已,本質上沒有區(qū)別,他們都是「戲劇的」。
她是某個音樂劇演員的「媽咪粉」,但經(jīng)她「認證過關」的演員的劇她都「照沖不誤」。她有自己的觀劇「白名單」。
談到追星問題,她說好的演員在她看來就像一個「容器」,裝什么東西像什么東西。至于私下里演員本人如何,她并不在意。
「你會推薦你的『白名單』演員給別人嗎?」
「不會。每個人看劇有自己的邏輯。有時我是沖著對演員有好感去的,有時只是隨便看看。我自己的心態(tài)都在變化,更摸不準別人怎么想。而且再怎么好的演員也有狀態(tài)不好的時候。」
《莎羅朱》是盒醬最喜歡的劇目之一
我問過盒醬她為什么學醫(yī),她說對生命感到好奇。她反問我,你不好奇嗎?生命真的很神奇。當你認識到更多人體的奧秘,你會發(fā)現(xiàn)人真的很神奇…
但同時,「人真的也非常容易死」,她說。
原來這就是她看起來對一切事物有著強烈的看法,同時又非常「隨意」的原因。
盒醬是個理性的人,她有一套自己的堅固的價值觀體系,她會認真分析、給出結論、采取行動,并且承擔任何后果。但她很少糾結自己,也從不「強求」別人。
「有沒有哪一部劇讓你印象非常深刻,甚至改變了你?」
「我從來不會因為看一部劇而改變。情緒上可以影響,但是做決策不可以。我的生活和我的工作必須要在我自己的掌控之下。」
盒醬看過的展覽
「那你現(xiàn)在在過自己理想的人生嗎?」我問。
「在過我一早就規(guī)劃好的人生。」她說。
04 「我是一個自私的人」
跟盒醬聊天的時候,我意識到,她的人生雖然在于她自己的規(guī)劃,但她仍然屬于非常「幸運」的人。
我想到了此前采訪過的另外一位劇迷——K先生。
我說,K先生和你好像有很多相似之處:你們都是上海人,似乎都不用擔心生計問題,可以自由支配自己的收入。但我的身邊有很多人他們從小好好學習、考大學、去外地工作,可能都是為了賺更多的錢,去回報家庭等等。
我想起我小時候對未來的憧憬是坐進辦公室打電腦,而盒醬似乎是把「業(yè)余生活」放在小時候的奮斗目標里的人。
「那是因為我更自私呀。」她說。「我是一個大部分時間都在自我探索、向內探索的人,我對別人的人生沒有興趣。」
盒醬在《阿波羅尼亞》千場紀念音樂會現(xiàn)場
她喜歡看韓劇、日劇、泰劇…甚至會自學韓語、日語、泰語。
看戲是她體驗另外的人生的方式,就像去陌生的地方旅游。除此之外,她堅定認為人只需要過好自己這一生就行。
盒醬今年35歲,但不考慮結婚生子。她說,孩子也是「另一個人」,ta的人生她也沒有興趣。
顯然,盒醬對所謂的「東亞家庭」的「那一套」也很熟,而她已經(jīng)對這個大型的「服從性測試」想好了應對之策——放棄參與。
盒醬在話劇《白兔子,紅兔子》現(xiàn)場
盒醬「通透」地讓我懷疑:為什么我們上大學連選什么專業(yè)都會迷茫,而她可以提前選好自己的人生道路,然后甘之如飴?
她說,當你不了解的時候就會迷茫。而解決辦法也很簡單——
你不知道怎么選的時候就去了解。在你力所能及的范圍之內,在你能夠做到的、你能夠接觸到的人、接觸到的事情的程度上,去擴大自己的知識面。當你變得了解這件事情,就不迷茫了。
05 「看清本質,就會快樂」
雖然盒醬已經(jīng)「言之鑿鑿」,她的人生似乎「板上釘釘」,我還是不死心地問道,
「我知道學醫(yī)這條路一旦定了其實很難再更換,畢竟付出了大量的時間成本。不過也有一些例子是一些人選了自己喜歡的專業(yè)比如法律,畢業(yè)后也從事這個行業(yè)。但是實際工作后會發(fā)現(xiàn)太累了,有很多不順心的事情,那他可能會考慮轉行…」
「大家都是這樣的呀…」
「那你怎么調節(jié)自己?」
「沒什么調節(jié)。這就是一份工而已。上一份工賺一份錢。工作就是工作,因為你要吃飯。不要把太多個人情緒投入在里面。要看到這份工作的本質就是賺錢。就不要期望從中得到情緒價值。」
盒醬看過的體育賽事
「當然」,盒醬補充道,「有些人事業(yè)心很強,有可能會希望在職場上做得更好。通過努力工作,會有獲得感。但是我不是這種人,我的生活重心不在工作上。」
她看到了工作的「本質」,也認清了自己的「本質」。我覺得她好像有一顆強大的心臟。
那么,「看到爛劇了怎么調節(jié)?」我開始挑戰(zhàn)她。
「一笑而過。就像你上班遇到爛人一樣,已經(jīng)無可避免了,還把太多的個人情緒摻雜在里面就很累啊。」
「可是我花了880買的票呢?」
「所以就不要花880。不建議大家花這么多錢去看戲。可以買個稍微便宜點的,如果好看下次二刷可以買個貴的。」
「那我二刷時候買的貴,結果二刷又不好看怎么辦?」
「那沒辦法的。這個都是有風險的。看劇就是一個即時性的東西,它不會像電影一樣永遠是均一的。這種現(xiàn)場表演都是可能會有風險的,你如果完全不能接受你就去看電影。」
盒醬說,她是一個「快樂的悲觀主義者」。做出任何選擇之前都會想到最壞的結果。只要最終的結果比最壞的好,她就會開心。
盒醬說得對。
她把「看戲」這件事也看得很透徹,不會因為看了爛劇就不快樂。怪不得我看她每次看完劇發(fā)返場視頻時,都很「心平氣和」。
盒醬拍攝的劇目返場
從她在社交媒體上發(fā)布第一條音樂劇《信》的返場到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發(fā)布了700多個返場視頻,來自不下500次奔赴劇院觀看不同劇目。
最后,我問盒醬,她看了那么多的戲,在看戲這件事上會有什么「追求」嗎?比如國內的劇看夠了,就去國外的戲劇節(jié)看「更好的戲」?
沒有什么「更好的」。她說。
「也不存在國外的一定是最好的。很多時候文化和文化之間是有隔閡的,這也就是為什么中國音樂劇是有存在的必要,以及漢化是有必要的。用中文去講故事和用外文去講故事它就是不一樣的。」
(文中插圖均為盒醬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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