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沈西城
珠海書院新聞系主任陳錫馀對學生如同黃大仙,有求必應,關懷不出私心,照顧周到,苦口婆心勉勵。
今日,拜讀李家園先生舊作,齒及報壇千歲宴,提到陳錫馀教授,往事自浮翩。
上世紀六十年代,中學畢了業,成績不理想,考不上會考,香港大學、中文大學進不了,只好向專上學院想法子。那時,最登樣(標準)的專上學院,非浸會、珠海莫屬,我因對宗教并不感到興趣,不大相信天主、耶穌(現已改變),最后選擇了位于亞皆老街的珠海書院文史系。千萬別小看珠海書院,它的文史系非常有名,學林泰斗羅香林掛頭牌,輔以?公遂、麥霞甫、周億孚等,顆顆皆星,尤其是羅香林教授,乃太平天國史權威,跟簡又文并重。我有幸追附諸家驥尾,自是喜不自勝,會考不合格的陰霾早已拋諸腦后。
文史系除了本科外,還準許學生選修別系科目,我對新聞傳播素有興趣,乘課余有暇,在新聞系的課堂聽課,新聞系主任就是陳錫馀教授。奇怪的是珠海中人沒人叫他“教授”,而尊之為“錫公”。錫公乃報界前輩,廣州時期是《大光報》的棟梁,南下香港創《中南日報》,培養了崑南、潘柳黛、西西、俊人……等作家,桃李滿門,人人尊重。道德高,人緣好,選修的學生特別多,貴為名編劇家的陳翹英就是他的高足。我這人好動好鬧,上課坐不定,不專心,只聽過錫公幾堂課,他的教學方法,一如徐速,照講義直讀,枯燥乏味,難入耳;倒是與學生茶聚時的金石良言,教人刻骨難忘,尤其是對學生的關懷,不出私心,照顧周到。
金石良言奉勸學生
錫公自奉甚儉,對學生則十分慷慨,常請我們一班學生喝茶,席間稍有饋贈之外,就會向我們傾吐他的金石良言,最苦心名言便是——“青年人,一定要挨得苦,否則就不會有好的前途。”“你們一定要好好學習,不要把心思放在玩樂上。”大部分學生(包括我在內)都當作耳邊風,半句都聽不進去,回想起來,那真是萬金也買不到的良言呀!
錫公就像黃大仙,有求必應。錫公曾給我說過一件軼事,有一位后來成了名的作家,年輕時,是他的學生,十分調皮又愛花錢,常向他借錢買零食吃,錫公愛才,每次都予之。“他成名了,未必記得我!”說得輕松,難掩沉重。那時我很窮困,就向錫公乞助。想了想,回道:“這樣吧,葉關琦,我介紹你去報館工作吧!”這樣我就進了《新報》當校對。
校對長是一個馮姓聾啞中年,要求嚴,工作逼得緊,往往堵在你背后虎眼看校對,校錯了,不能說話,就用手勢來表達,或是敲敲?,拍拍肩,表情猙獰,同事們都怕了他。那時,校對不用原子筆,而是用毛筆蘸紅墨水來校對。不慣用毛筆的,往往弄得滿手鮮紅如血。我上了兩天班,老馮居然讓我校對《女黑俠木蘭花》,天呀!《木蘭花》在《新報》是扛鼎大作,老總羅輯非常注重。弄不明白為什么老馮會著我這個新人來校《木蘭花》?既來之,則安之,管他娘。報館中人都說倪匡的字難看,好像鬼畫符,我不敢茍同,倪匡的字相當有風格,仔細看,便能辨清,何難之有?我不引以為苦,先睹為快,倒是樂事一樁。
獲得上司嘉許似乎應驗
在《新報》上班月馀,新學期開始,只好辭職。臨別,老馮邀我到附近的茶餐廳喝咖啡,并在紙上寫了幾個字給我——“你很有天分,努力吧,未許你會是一個很好的作家!”(安慰我吧!)沒放在心上。如今看來,泉下的老馮似乎沒看錯人!(臭美了,嘻嘻!)
至于錫公說的那個頑皮學生到底是誰呢?他只透露了少許資料,當時,我就將我所知作家名字抖了出來,錫公笑而不作聲,任由我去猜,始終猜不準。后來我投身新聞界,跟許多前輩說出了這一件事,專寫銀海滄桑的老邵拍了一下額頭,大聲道:“喲,我知道了,應該是他!”我扯住老邵衣角,難掩興奮:“是誰是誰?”“單佬小吳(搗蛋鬼)!除了他,沒第二人了!”老邵斬釘截鐵,恨癢癢的,原來他也吃過單佬小吳的虧。
杜寧小說拍成電影
小吳原名吳仰宇,筆名杜寧,成名作是三毫子小說《女兒心》,電懋公司拍成電影《玉女私情》,一舉成名。倪匡認識杜寧,提起他,賊頭狗腦笑了:“這只小赤佬有一次跑來我家借錢,我就對他說,你家里有沒有值錢的東西?有,拿去典當就行了!”推借功力深厚,倪匡遂成為杜寧第一個伸手借不到錢的朋友。我順口問倪匡:“你這話是不是說給我聽的?”倪匡瞇著小眼睛:“不借,是——給。”我從寶馬山下來,半眼淚汪汪!今夕暴雨,清明時已過,錫公,你的學生可有到你墓前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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