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酒店內一家三口被殺

2005年3月9日凌晨2時許，位于大連市交通主干線解放路270號的雙廈大酒店餐廳發生了大連罕有的滅門慘案。一早兒餐廳廚師發現承包餐廳的王宇一家三口被殺死在餐廳包間里！

酒店方面馬上報案，中山公安分局局長史朝勝、主管刑偵的分局副局長楊茂林、刑警大隊長馬丹亮立即帶領大批刑警趕到案發現場展開偵查。史朝勝由普通刑警干起，在市刑警支隊整整破了三十年的大案,剛升任分局長。他是什么樣的殺人現場都看過，但見到眼前慘狀時，感覺自己腦瓜子都嗡嗡的。

太慘了，太恐怖了，這種感覺無法用文字描述。王宇一家三口全死在用鮮血浸泡起來的四平方米斗室里。王宇生前曾和犯罪嫌疑人拼命搏斗過，被犯罪嫌疑人連砍了二十六刀，幾平肢體分離，在被砍碎的顱骨上甚至留下一塊兇器崩掉的鋼碴兒。

王宇交際非常復雜，案件又發生在住客、食客絡繹不絕的復雜場所，史朝勝、楊茂林把獲得破案線索的關鍵，定在刑事技術人員對犯罪現場的勘查上，要求他們力爭在取得物證的基礎上，通過對犯罪現場的科學分析，重建犯罪嫌疑人犯罪經過，進而勾勒出犯罪嫌疑人的年紀、身高、體重及特定行為特征，推測犯罪發生的成因。

刑事技術人員根據兇殺現場足跡種類斷定犯罪嫌疑人為兩人，根據足長、行走步態和形成足跡的鞋底磨損程度，推測出兩名犯罪嫌疑人身高均為1.65米左右，是二十四五歲的青年人。他們從大酒店后面爬進二樓餐廳多功能廳東南角的一扇窗戶，進入作案現場，作完案后按原路逃走。

餐廳里有放著大量財物的保險柜，犯罪嫌疑人卻沒有動。犯罪嫌疑人如果只是殺人，一刀兩刀最多三五刀把人殺死就行了，沒有必要砍那么多刀，這種情形通常是兇手與被害人結下深仇大恨，就是殺死他們也難解心頭之恨才能有的舉動。按以往的偵查經驗看，本案仇殺的特征特別明顯。

作為屬地公安分局長和破案第一責任人，史朝勝把本案定性為搶劫殺人。他認為犯罪嫌疑人下手如此狠毒，有非仇殺的因素在起作用。兩名犯罪嫌疑人不可能同時擠進包間狹窄的房門，只能分先后魚貫而進，房間過于狹小，被害人一家又躺在地上，兩名犯罪嫌疑人用兇器殺人時施展不開。被害人發現兇手闖入在挨刀前必然大聲呼救，挨刀后必然竭力慘叫，包間外即是傳音效果特別好的空曠大餐廳。樓下大門有數位保安員和前臺接待小姐值班、樓上就是寫字間和客房樓外即為交通主干線解放路，凌晨雖不像白天那樣車水馬龍，但也不時有行人和車輛路過。

犯罪嫌疑人為了讓被害人住口不再掙扎，只能不顧一切拼命猛砍，黑燈瞎火即便是被密人已被砍死他們一時也不會知道，出于恐懼心理犯罪嫌疑人輕易不敢住手。

史朝勝認為犯罪嫌疑人之所以沒有動保險柜，不是他們不想動，而是他們心虛，害怕有人聽到動靜報警讓警方堵個正著，在掠走了王經理的手包后急忙順原路倉皇逃走。

史朝勝認定犯罪嫌疑人可能當過廚師，依據是：犯罪嫌疑人行兇殺人是一種強體力活兒，需要耗費很大的體力。他們在殺害被害人時，用的是平時最麻利、最順手的本能動作。在本案具體表現是砍，且用的力量很大其至把兇器刃都砍崩掉了牙兒。砍剁的習慣動作和所用的體力，非常符合廚師這個職業特點。

犯罪嫌疑人在狹小的空間里手持利刃倉皇作案，很有可能發生自傷或誤傷，史朝勝讓刑事技術人員特別注意發現犯罪嫌疑人留在犯罪現場的血跡。

二、奇怪的黑色漂浮物

就在警方勘查分析犯罪現場的時候，20公里外的市郊七賢嶺三腦瓜浴場海域一養殖場職工在作業時，發現距海岸500多米的海帶養殖筏附近有一黑色漂浮物。他把船劃到那里一看是一個名牌男包，包里沒錢但裝著通訊錄、雙廈大酒店餐廳服務員健康證和剛交完的電話話費單等物。這個包扔進湖里時間不長，包里還沒滲進海水。這個職工把包交給了養殖場的場長，場長馬上按通訊錄上記錄的號碼打電話找人，經過一番周折警方很快得知本案贓物在三腦瓜浴場出現了。

負責具體牽頭偵查的楊茂林認為王宇的包、犯罪嫌疑人的兇器和作案時穿的血衣，這三種東西在犯罪嫌疑人眼里是都是暴露罪行的致命傷，出于畏罪的心理，要想方設法盡快把它處理掉，一次性處理掉比分兩次、分三次的風險要小得多，犯罪嫌疑人在往海里扔包的同時，必定也把另外兩種東西扔進了海里。

楊茂林對海邊周圍環境進行觀察。在距浴場前方500米遠的海面上是養殖場布下的海帶筏子，海水退潮時，海帶筏子的阻擋作用減弱了海水表面的回流速度，所以扔在水里漂浮在海面上的東西漂不太遠,這才有了王宇包被人發現。血衣讓海水一泡,比重要比海水略大不會漂浮在水面上，只能在海水里懸浮著隨漲湖落潮來回游蕩。3月28日下午4時左右，是一年中月亮距地球最近的時刻，海水漲潮的能量達到了最高值。當天距28日只有18天的時間，但海潮的能量就足可以把近海的漂浮物和懸浮物沖上岸，兇器的材質是鋼鐵，一扔到海里肯定馬上沉入海底。

海帶筏子

楊茂林觀察浴場海浪涌動平穩,說明海灘底勢平坦海水退潮時能退出很大一片海灘，犯罪嫌疑人作完案后，橫穿大連市區來到這個偏僻地點丟棄贓物。他大約估摸了時間，只能是天朦朦亮的四五點鐘，這個時間正好是海水漲高潮時間。犯罪嫌疑人作案體力消耗肯定很大，往海里扔兇器百分之百扔不太遠。運氣好的話，沒準兒在海水退潮的時候警方就能發現區。

下午3時許黃海退潮，警方馬上調集80余名警力排成一排由岸邊向海中推進，仔細搜索海灘。刑警李立天在礁石縫里發現了一把廚師刀，刀刃有一處缺失性破損。這把廚師刀被火速送給刑事技術人員作整體分離鑒定，刑事技術專家們把在王宇頭上找到的那塊崩落的兇器利碴兒往廚刀上一對，完全吻合!

廚師刀（非本案）

刑警大隊副大隊長朱寶廣在退潮的最低水線處，發現了一只半埋在海沙里的八成新旅游鞋，鞋底花紋和犯罪嫌疑人留在作案現場的足跡完全一致，后經刑事技術專家鑒定，這就是犯罪嫌疑人作案時穿的其中一只鞋。鞋底花紋里還嵌著碎肉、菜葉、魚骨、魚刺等物，符合踩踏后廚房臟亂地面的特點。這驗證了史朝勝對犯罪嫌疑人的判斷。

楊茂林仔細端詳這只旅游鞋，它質量低劣，粘合用的是劣質膠，這樣的鞋在本地地攤上只花三四十元就可以買到，他據此對犯罪嫌疑人做了更進一步的描述。大酒店餐廳所用廚師的廚藝必定好，收入也就高。兇手作案要攀高,攀高要穿合腳的,質量好一點兒的鞋。而他們卻穿這么低檔的鞋，說明手里沒有多少錢，甚至沒錢，犯罪嫌疑人只能是收入低的低級廚工。

其他趕海的刑警還撿到了兩件青年男式毛衣和一件艷紅色棉織套頭衫，這三件衣物質地都很好都很新、沒有破損卻被主人扔在了海里，上面雖沒有血跡，但實屬可疑，楊茂林讓刑事技術人員好好鑒識，看有沒有利用價值。

按照史朝勝要求,繼續在犯罪現場勘查的刑事技術人員對犯罪現場進濺在墻面等處三百余處血跡進行了 DNA化驗，發現了有別于王宇一家三口的第四人血跡，這又驗證了史朝勝認為犯罪嫌疑人在犯罪現場有可能受傷的判斷。

刑事技術人員隨后在送檢的那件艷紅色棉織套頭衫上，發現了一根帶毛囊的頭發，分析是穿衣人在脫套頭衫時動作慌亂，這根頭發是由手指甲或手表帶扣刮夾下的，經鑒定，頭發的DNA和犯罪嫌疑人的DNA十二個測點完全吻合，這件醒目的艷紅套頭衫為犯罪嫌疑人所穿。

三、尋找穿紅色套頭衫的廚師

警方在偵查中了解到，王宇對餐廳的后廚管理采用包廚制，他出錢雇廚師長，廚師長再自行雇廚師、廚工。王宇一共換了8任廚師長，每次新換廚師長就要新換一批廚師和廚工，這樣有作案嫌疑者超百人之多。他們中大約有四分之一是本地人，剩下的四分之三是外地來大連的打工者。王宇生前曾雇用過誰從沒做過記錄，要一一找到這些人再從中甄別出犯罪嫌疑人比登天難，好在根據刑事技術人員對犯罪嫌疑人的刻畫和獲取的物證，可以大大縮小偵查范圍。

警方在詢問知情人時，有人提供說一個曾在餐廳里干過叫王成堅的河南駐馬店籍廚師，穿過一件和警方從海邊撿到的一模一樣的艷紅色套頭衫。有人還證實說，王成堅去年年底離開餐廳前，想把在這里當服務員的女朋友帶走，死者王宇堅決不同意，兩人發生了微烈沖突。隨后王成堅抄起一把大號大廚刀在切菜墩上狠剁一氣來發泄心中的怒火，一邊狠狠的用刀剁，一邊目露兇光地自語道:“走著瞧!"在場的人都讓他這話給驚住了，覺得他要鋌而走險。

王成堅二十四五歲的年紀，個頭也在一米六五左右。知情人講，王成堅還有一個和他同租一室的當廚師的老多吳堅，兩人的年紀、個頭差不多。這個王成堅有重大涉案嫌疑。

大連警方馬上向駐馬店警方通報案情，駐馬店市公安局刑警支隊全力配合，很快查清這個王成堅十天前和吳堅一起離家去大連，王成堅有作案的動機和作案的時間。據其親屬講，王成堅在本地有個叫劉和的熟人，沒準他能知道王成堅現在的下落，劉和曾在甘井子一家大型農貿市場賣菜。

農貿市場

刑警們馬上趕到了那家農貿市場找到劉和。劉和態度極好就是不配合警方的偵查，一口咬定絕不認識什么王成堅。刑警擔心劉和只認人不知名，或是記錯了名，就把駐馬店市警方傳來的王成堅照片給劉和看，劉和還是聲稱他從沒見過這個人。

刑警們靈機一動問劉和，這個農貿市場里難道還有第二個叫劉和的人?劉和講在菜市場里擺攤的沒有，附近農村倒有個叫劉和的菜農，此人經常來這家農貿市場批發自己種的菜。

刑警們恍然明白，也許他們要找的就是這個人。他們又費了一番周折，終于找到了這個和王成堅交情非淺的劉和，通過他又找到了王成堅在大連的女友，了解到王成堅是3月5日來的大連，他和吳堅晝伏夜出，前幾天右手還負了傷流了不少的血，越說越讓人感到他倆就是犯罪嫌疑人。

刑警們請王成堅女友領路找到了王成堅租住處，將王成堅和與他形影不離的吳堅堵在屋內。兩人酒喝得醉醺醺的，王成堅右手果然有傷，遂將兩人傳喚回刑警大隊。

王成堅和吳堅矢口否認他們作案，但又講不清3月9日凌晨的去向，也不說清楚自己的手是怎么負的傷。兩人涉案的嫌疑進一步加大，刑事技術人員對他們的足跡進行了鑒定，結果排除了他們的作案嫌疑。為了慎重起見，又對他們做了DNA篩查，結果還是否定他倆涉案。

事后刑警們了解到，王成堅在老家還有一個感情特別深的女友，二月底他發現女友跟人鬼混，傷透了心就和吳堅一起又來了大連。此后的幾天里王成堅天天用酒來麻醉自己，吳堅也好酗酒，兩人情趣相投經常喝得爛醉如泥。王成堅的手是酒后摔酒瓶子讓玻璃碎片劃傷的，案發的時候他倆就呆在租住處喝酒，最后喝得酩酊大醉。酒精中毒讓他倆的大腦經常一片空白，刑警一問他們，他倆精神特別緊張，更是什么都記不起來了。幸虧刑事技術人員用證據給他倆洗清涉案嫌疑，也避免使警方的偵查誤走大的彎路。

四、查找知情人從中發現偵查線索

警方只得繼續進行工作。3月14日深夜，警方在詢問新找到的第41名曾在這家餐廳打過工的廚師時，該人隱約記得一個曾在餐廳干過叫王明華的安徽籍廚工，好像也有這么一件非常醒目的艷紅色套頭衫，他與王明華沒有聯系，但知道王明華的表弟王明虎在西崗區一家飯店當廚師，他可能知道王明華的下落。

刑警們連夜找到王明虎，拿出從海里撈出的三件衣物讓他辨認，王明虎認出一個叫蔡平的老鄉曾穿過那兩件毛衣。蔡平和王明華老家同住在一個村里，曾在三腦瓜浴場附近的一家酒店當過廚師。王明華和蔡平的年紀、身高和刑事技術人員對犯罪嫌疑人的刻畫完全吻合。

警方在征得王明虎的同意后，對其做了DNA測試，發現其與犯罪嫌疑人有98%相同，也就是說犯罪嫌疑人與王明虎有非常近的血源關系。至此本案才有了重大突破，王明華為本案犯罪嫌疑人基本可以確定下來。

警方問王明華現在在哪兒，王明虎講因為他打架得罪了大連的黑勢力，臉上被人砍傷了一寸多長的大口子，剛坐火車回老家了。警方問清王明華所坐的車次后，馬上與鐵路警方取得聯系，當王明華乘坐的火車行駛到盤錦地段時，被乘警擒獲隨后移交給大連警方。刑事技術人員馬上對其做DNA鑒定，結果認定王明華正是兩名犯罪嫌疑人中的一人。

在證據面前王明華做了招供，他承認自己作案，并指認另一名犯罪嫌疑人就是蔡平。王明華和蔡平都是安徽省霍邱縣馬店鄉老樓村人，他倆是一對光著屁股長大的好哥們，辦什么事情都很默契。恰恰是這個默契，使他們相互慫恿做下了大連罕有的滅門血案。

前些年兩人分頭出來打工，王明華到了大連，蔡平則去了上海。蔡平從小就不安分，一直幻想著不勞而富，他積攢下五千塊錢后，馬上從黑道分子手里買了一支仿六四式手槍在上海開始持槍搶劫，連續作案12起搶得現金7萬余元。1998年7月的一天晚上，他跑到浦東一家臨街小商店搶劫，被害人店主剛要張嘴呼救，蔡平頂在被害人腦門上的手槍就響了，當著被害人妻子的面將被害人打得腦漿迸裂當場送命。

蔡平知道自己的案子做大了，肯定成了上海警方全力抓捕的對象，他忙棄槍逃離上海到大連來找到王明華，此時王明華當上了廚工、蔡平也跟著學起了廚藝。

蔡平的心思本就不在出力上，廚藝學得實在太差，最后只能到三腦瓜浴場附近一家酒店打短工，幾年下來在上海劫得的錢財已被他揮霍一空，手里沒錢后蔡平又開始惦記著作案搶錢。當他得知王明華的父親得了癌癥，王明華在老家的對象又急著和他結婚，這兩件事都需要錢而王明華沒有錢時，就攛掇王明華和他合伙作案。

王明華在雙廈大酒店餐廳打工時，無意中聽到一個廚師跟另一個廚師背后議論：“王宇老板有錢，他的錢從來不存在銀行，都放在餐廳的保險柜里……"

當時說者無心聽者也無意。現在王明華想作案弄錢，便有了把這筆大錢弄到手的惡意了。

經過一番準備，3月9日凌晨他倆爬上大酒樓二樓餐廳，像史朝勝分析的那樣，搶刀沖進包間殺死王宇一家3人，兩人殺完人后，害怕死者的驚呼和慘叫驚動了樓上樓下的人報警，也顧不得再盜保險柜了，急忙逃脫犯罪現場，臨走時順手搶走了王宇的手包，包里除了裝著一些雜物外，還有1500元現金和一部西門子手機。在殺人過程中，王明華的臉被蔡平無意中用刀劃傷，在犯罪現場留下了他的血跡。

他倆乘出租車逃到了蔡平熟悉的三腦瓜浴場，把贓物、內器及穿的上衣扔進了海里。

案發第二天中午，蔡平就坐火車逃回了老家，王明華也想和他一塊逃走，無奈臉上傷口未愈，怕出門引起警方的懷疑，只能憋在出租房里，門也不敢出。過了5天王明華再也忍不住了，他也登上了回老家的火車。

大連警方馬上派出精悍的刑警前往安徽霍邱縣抓捕蔡平，在當地警方的全力配合下，經過一番周折于3月17日將蔡平抓獲，只用了8天時間，借助刑事技術手段順利將“3·09”滅門搶劫血案偵結，回上了精彩的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