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心理學教授徐凱文在多年工作中發現，在北大這個匯集了全國精英學生的地方，有不少優秀的學生，經常會陷入到空虛、迷茫的狀態之中，他們感覺人生沒有意義，感覺自己內心空空蕩蕩，似乎除了好好學習，不知道自己還有什么價值。徐凱文將學生們的這種心理問題，稱作“空心病”。

徐凱文說，這些孩子，他們有強烈的孤獨感和無意義感，他們從小都是最好的學生，最乖的學生。他們也特別需要得到別人的稱許，但是他們有強烈的自殺意念，不是想自殺，他們只是不知道為什么活下去，活著的價值和意義是什么？

“空心病”并非傳統意義上的抑郁癥，其核心是價值觀的坍塌與意義感的喪失。患者常表現出強烈的孤獨感、無意義感，甚至自殺傾向，但藥物與電擊治療皆無效。他們如同“精致的利己主義者”，外表光鮮卻內心荒蕪，仿佛“被設定程序的機器”，在完成社會期待后陷入虛無。徐凱文指出，這類人群往往成長于無重大創傷的環境，卻在功利主義教育中淪為“分數奴隸”，從未有機會探索“我是誰”“為何而活”等終極命題。

更深層的矛盾在于，物質豐裕與精神貧瘠的撕裂。當生存需求被滿足后，年輕人轉向精神追求，卻發現社會評價體系單一化，成功被簡化為名校、高薪與世俗認可。這種“目標置換”使得人生淪為一場被預設的競賽，個體的獨特性與創造性被壓抑，最終導致存在感的真空。

空心病的泛濫，本質是教育異化的惡果。從基礎教育到高等教育，“唯分數論”貫穿始終。學生的時間被補習班填滿，興趣與個性被視為“無用之物”。一名受訪學生坦言：“我的畫被父母撕毀，只因他們認定當漫畫家‘沒前途’”。這種工具化的教育模式，將人異化為“分數載體”，剝奪了自我探索的空間。

進入大學后，學生突然失去明確目標。課程選擇受限、績點競爭扭曲學習本質，許多人陷入“為保研而內卷，卻不知為何而卷”的迷茫79。一名物理系高材生質問：“研究物理的意義是什么？生活中根本用不到！”。

更可悲的是，教育系統對價值觀培育的漠視。徐凱文發現，許多“空心病”患者從小被灌輸“優秀即被愛”的邏輯，導致其將自我價值綁定于外界評價，一旦失去外部認可，便陷入存在危機。

空心病的蔓延是一場全社會的“共謀”，一方面，權威型家長將孩子視為“理想代償工具”，用興趣班與學區房堆砌“完美人生”，卻忽視情感共鳴。一名患者寫道：“父母愛的不是我，而是通過我實現的理想”。而忽視型家庭則讓孩子在情感真空中沉溺短視頻，喪失深度思考能力。另一方面，當社會將“成功”窄化為物質積累，年輕人被迫在“996”與“躺平”間掙扎。

治愈空心病，需從個體、教育與社會三方面重構意義網絡：一是從“他者期待”到“自我建構”，鼓勵青年通過閱讀、藝術與公益等活動探索興趣，在“小確幸”中重建掌控感56。接納存在主義的“無意義真相”，如心理學家歐文·亞隆所言：“意義是活出來的，而非尋找來的”。

二是從“分數工廠”到“靈魂喚醒”，基礎教育需融入生命教育、哲學思辨課程，如德國中小學開設“價值觀討論課”，引導學生思考人生意義。大學應打破績點霸權，提供多元評價體系，支持學生探索非傳統路徑。

三是從“功利崇拜”到“多元共生”，要全社會形成“非標化成功”觀念，如技能、創造力與社會貢獻，而非只有讀書分數。

空心病的本質，是高速現代化進程中靈魂追趕不上肉體的撕裂，它警醒我們，一個只崇拜物質與效率的社會，終將淪為精神的荒原。治愈這場時代癥候，需要教育者以“靈魂喚醒靈魂”，家庭以“真愛替代期待”，社會以“包容取代苛責”。唯有如此，年輕人才能在荒原上種出屬于自己的那朵花，它或許不完美，卻真實而自由。

我們要給孩子世上最美好的東西，不是分數，是愛、智慧與創造的可能，唯有讓每個靈魂找到獨特的綻放方式，才能終結“空心人”的嘆息，迎來一個真正豐盈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