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山上的石頭會咬人哩!”1947年深秋,放羊的老孫頭蹲在沂南縣城茶館門檻上,捏著旱煙桿的手直哆嗦。幾個茶客湊過來聽故事,卻被他突然拔高的聲調嚇得后退半步: “你們瞅我這腿——”褲管卷起處,三寸長的傷疤在油燈下泛著青光: “張靈甫的炮彈炸開的石頭片子,比子彈還快!”
這話匣子一開,滿屋子都是倒抽冷氣的聲音。那年五月在孟良崮,方圓二十里的山民可算見識了什么叫 “天兵天將打架”。山腳下的王家莊,至今還有座青磚墻上嵌著半截彈頭,村里孩子拿它當磨刀石使,刀刃蹭上去直冒火星子。
要說這場仗怎么打起來的,得從老蔣的 “啞鈴戰術”說起。1947年開春,國民黨把重兵往陜北和山東兩頭壓,活像要把解放區攔腰掐斷。粟裕帶著華野在沂蒙山里兜圈子,戰士們腳底板磨得比鞋底還厚。五月初八那天,偵察兵送來個要命的消息:張靈甫的74師跟大部隊脫節了,正往坦埠方向冒進。
雕窩峰下的臨時指揮部里,粟裕盯著地圖上那個孤零零的藍箭頭,突然抓起搪瓷缸灌了半缸涼水: “吃了他!”三個字震得油燈直晃悠。參謀長張震剛要說話,電話鈴炸響——陳毅的大嗓門從聽筒里蹦出來: “老伙計,我拿腦袋擔保,外圍那些龜兒子絕對攏不上來!”
五月十三日黎明,總攻信號彈剛上天就鬧了笑話。主攻6縱的突擊隊摸到半山腰,發現74師機槍陣地建在整塊花崗巖上,手榴彈扔過去叮當亂響。有個愣頭青排長急了眼,掄起鐵鎬就往石縫里鑿,愣是帶著兩個班鑿穿了三尺巖層。這事后來被編成快板書: “孟良崮上鑿石頭,鑿得火星帶血花,鑿開閻王殿的門,活捉蔣匪狗頭兵!”
張靈甫也不是吃素的。這黃埔四期的高材生把重炮架在反斜面上,炮彈擦著山棱線往下砸。華野4縱有個連長記了一筆賬:沖了七次主峰,全連換過三茬人。最懸那次,炊事班長老馬抄著扁擔就往上沖,生生把青天白日旗扯下來當了圍裙。戰后清點,全連就剩他和司號員囫圇個兒。
山下的戲更精彩。李天霞的83師離張靈甫就五里地,愣是磨蹭了兩天沒挪窩。湯恩伯在指揮部摔了八回電話,最后沖著黃百韜吼: “你他娘的要見死不救,老子先槍斃你!”黃百韜倒是真派了部隊,結果被1縱的 “飛毛腿”營攔在鼻子山,望遠鏡里看得見74師信號彈,就是過不去。
五月十六日晌午,主峰上的槍聲突然稀拉下來。華野特務團戰士大老劉記得清楚,他貓腰沖上崮頂時,正撞見張靈甫的副官往文件上澆煤油。那小子邊燒邊哭: “師座說...說燒干凈了體面...”話音未落,大老劉的刺刀已經挑飛了火盆。這份沒燒完的作戰計劃,后來成了南京國防部的催命符。
仗打完了,山也毀了。原先能藏一個連的巖洞,塌得只剩狗洞大。山泉帶著鐵銹色流了三個月,放羊的都不敢讓牲口喝。最邪乎的是來年開春,滿山的野桃花開得血紅血紅的,老輩人說那是兵魂顯靈??h大隊來招民兵,后生們個個往后縮: “俺娘說了,槍子兒不長眼,石頭長牙哩!”
山腳下的郎中趙先生最有發言權。戰役結束半個月,他帶著徒弟上山采藥,在背陰坡撞見個奇景:整片松樹林子沒剩半根直溜的,樹干上嵌的彈片比樹皮還多。最怵人的是那些石頭縫,一扒拉就能掏出半把彈頭,太陽底下泛著幽幽藍光。老趙后來跟人賭咒: “閻羅殿的刀山,也就這個成色!”
倒是張靈甫的棺材成了稀罕物。當地棺材鋪李掌柜被請去收殮時,瞅著那口柏木棺材直嘬牙花子: “娘咧!這棺頭雕的西洋花,得費多少工?”后來聽說這棺材在沂南縣衙擺了三天,十里八鄉的老百姓排著隊看新鮮。有個老太太拄著拐棍來瞧,臨走啐了口唾沫: “該!讓他睡再好的棺材也成不了仙!”
三年后的清明節,王家莊幾個膽大的后生湊錢買了掛鞭炮,戰戰兢兢摸到雕窩峰。領頭的王二狗剛點上香,山風突然卷著硝石味撲過來,嚇得眾人連滾帶爬往山下竄。這事傳開后,公社書記拍桌子罵娘: “封建迷信要不得!”轉頭卻悄悄囑咐民兵連長: “往后清明,派兩個崗哨封山?!?/p>
如今孟良崮成了紅色教育基地,盤山公路修得溜光水滑。導游總愛指著半山腰的巖石說: “看!當年華野將士就是從這里...”話音未落,某個角落總會傳來老人的嘟囔: “凈瞎扯!那石頭早炸沒了,現在的石頭都是后來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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