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一大早，我拎著兩袋子?xùn)|西，興沖沖地從鄉(xiāng)下坐車進(jìn)了城，準(zhǔn)備去女兒小雪家小住幾天。想著好久沒見孫子了，特地帶了家里腌的咸鴨蛋，還有新曬的筍干，都是小雪小時(shí)候最愛吃的。

一路上想著見面的情景，心里別提多歡喜了。車剛到站，我沒舍得打車，拎著大包小包慢慢走到了小區(qū)門口，還特意整理了下衣服，怕自己穿得太土，讓小雪丟臉。

電梯到了樓層，我按響了門鈴。隔著防盜門，我聽見里面?zhèn)鱽硗闲诘匕迳吓距距穆曇簦睦锔_心了，以為小雪在等著我呢。

門開了。

可站在門口的，不是女兒，而是女婿阿峰。他穿著一身休閑短褲，臉色說不上好看，眼神里透著幾分尷尬。

“媽，怎么沒提前打個(gè)電話呀？”他擠出個(gè)笑，可笑得有點(diǎn)僵硬。

我一愣，趕緊笑著解釋：“給小雪打了，打不通，我尋思著她這幾天工作忙，干脆給你們個(gè)驚喜。”說著就彎腰想去提行李，準(zhǔn)備進(jìn)屋。

可阿峰沒動(dòng)，反而站得更緊了，半邊身子堵著門縫，只留著一條小小的縫隙。他咳嗽了一聲，眼神躲躲閃閃的，壓低聲音說：“媽，小雪前天臨時(shí)出差了，還得一周才能回來。”

我一聽，心里咯噔一下，忙說：“沒事沒事，我在家等等她，正好陪陪豆豆（孫子）。”

阿峰皺了皺眉頭，臉色更不自然了：“媽，不是我不讓您進(jìn)……就是，家里這幾天有點(diǎn)亂，也沒收拾，您要不先去賓館住兩天？等小雪回來了再一起接您回來。”

聽到這話，我手里的咸鴨蛋袋子一下子滑了下來，砸在腳邊，啪的一聲，袋子破了，蛋黃流了一地。

我尷尬地彎腰去撿，心里像針扎似的疼。

“沒事沒事，阿峰，我自己打掃就行，咱家里人，哪能這么見外呢？”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輕松一點(diǎn)。

阿峰連忙伸手阻止我，聲音急了幾分：“媽，真的，不方便。小雪出差前特地交代了，說家里忙，怕您住著不舒服，叫我跟您說一聲，等她回來再接您。”

我站在門口，鼻子一酸，勉強(qiáng)扯了扯嘴角：“哦，這樣啊……”

阿峰見我沒動(dòng)，趕緊補(bǔ)了一句：“媽，要不我?guī)湍袀€(gè)車？我知道樓下有家不錯(cuò)的小賓館，干凈得很。”

我低頭收拾著破掉的袋子，手抖得厲害，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我不是傻子，這點(diǎn)臉色還能看不出來？女兒不在家，他是不想讓我進(jìn)去。嫌我鄉(xiāng)下來的，嫌我土，嫌我不懂規(guī)矩，嫌我礙事。

可我偏偏又不想讓自己太難堪，咬著牙，擠出個(gè)笑：“行，那我先去住幾天賓館，等小雪回來再說吧。”

阿峰松了口氣，連忙幫我拎著包，一邊送我下樓一邊寒暄：“媽，您別多想啊，真是家里亂，不好意思接待您……”

我笑著點(diǎn)頭，心里卻冷得像掉進(jìn)冰窖。

到樓下，他幫我攔了輛出租車，把東西塞進(jìn)后備廂，臨走還跟司機(jī)囑咐：“師傅，麻煩您開慢點(diǎn)，老太太一個(gè)人，注意安全。”

我坐在車?yán)铮粗⒎鍝]手道別，心里一陣一陣地發(fā)酸。

一路上，司機(jī)師傅還熱情地跟我搭話：“大姐，來城里看孩子啊？?jī)号㈨槹桑俊蔽页读顺蹲旖牵χc(diǎn)頭，鼻子卻忍不住一陣發(fā)酸。

到了賓館，我拎著行李，一步步慢慢往樓上挪。打開房門，一股冷氣撲面而來，房間干凈整潔，可我坐在床沿上，手里捏著一顆裂開的咸鴨蛋，眼淚終于忍不住啪嗒啪嗒地掉了下來。

一顆，兩顆，三顆……淚水滴在手心，燙得我直哆嗦。

以前小雪嫁出去，我還自豪呢，總跟鄰居炫耀：“我家閨女嫁到城里了，女婿懂事，孝順得很呢！”可現(xiàn)在，我才真正明白，啥孝順啊，啥親情啊，都是嘴上說說的。

只要女兒在，他們還能裝裝樣子；女兒不在，立馬原形畢露，連門都不讓我進(jìn)。

晚上的時(shí)候，小雪終于打來了電話，一聽就是在機(jī)場(chǎng)，聲音急急的：“媽，阿峰跟我說了，您住賓館了吧？辛苦啦，等我回來咱們好好聚聚啊！”

我笑著應(yīng)著：“沒事沒事，媽在這邊挺好的，你工作要緊。”

掛了電話，我靠著床頭，眼睛干澀得發(fā)疼。

有些事，咱心里明白就行了，沒必要說破。再親的親人，也抵不過現(xiàn)實(shí)的一地雞毛；再疼的孩子，也有了自己的小家，有了新的圈子。

“帶著咸鴨蛋來城里，結(jié)果，蛋碎了，人心也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