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東
櫻花落在單車后座的那個下午，整個校園都在融化。
十七歲的蟬鳴被風揉碎成金箔，斑駁的光影里，我聽見心跳撞翻課桌上的三角尺，鉛筆盒里的橡皮屑簌簌飄落成星子。
你從走廊盡頭的暮色里走來，白襯衫的褶皺盛著四月的雨水，書包拉鏈墜著的晴天娃娃晃啊晃，晃碎了教室玻璃上最后一片斜陽。
那時的黃昏總在數學題里綿延得格外漫長。
值日生擦黑板揚起的粉筆灰，是懸浮在青春里的微型銀河，我們隔著三組桌椅交換的草稿紙，漸漸被函數公式擠到了邊緣。
你畫下的簡筆向日葵在紙角倔強生長，我偷偷夾進《飛鳥集》的扉頁，直到某天發現空白處多了一行小字："等放學鈴響，我們在路口數第七朵云。"
雨后的空氣總帶著檸檬蘇打水的清冽。我們踩著水洼走向公交站，你的影子忽然在梧桐樹下停駐，說新開的書店有本泛黃的《雪國》。
櫥窗映著兩個人的輪廓，像被雨水洇開的舊照片，你指著玻璃上蜿蜒的水痕說像北海道的地圖。
最后一班電車駛過時，卷起的風掀動你鬢角的碎發，我數到第六片銀杏葉墜地，卻始終沒敢問第七片何時落下。
深冬初雪來得猝不及防。你圍巾上的流蘇沾著細碎的冰晶，在路燈下變成跳躍的螢火。
我們站在熱飲店的屋檐下看行人匆匆，你呵出的白霧里藏著未說完的半句話，被街角突然亮起的圣誕彩燈驚散。
雪地上兩串并行的腳印，在第三個路口分岔成漸行漸遠的省略號，像少年時代所有懸而未決的心事。
多年后重返故地的某個清晨，街角的書店仍在原地生長。晨光中浮動的塵埃里，我忽然聽見舊時光在書頁間沙沙作響。
轉身時風鈴輕搖，玻璃門上映出你眼角熟悉的星芒，如同那年數學課上，草稿紙邊緣偷偷綻放的向日葵終于等到了屬于它的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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