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信貸收縮時代,正在來臨。
2025年4月,人民銀行數據顯示新增貸款規模同比下滑38.7%,創下自2008年次貸危機后的第二低位。這場靜悄悄的"信貸萎縮"背后,是經濟轉型期民眾對債務態度的根本性轉變——從"杠桿致富"到"現金為王"的集體覺醒。
而貸款下滑,可能還不足以簡單解釋為沒有貸款需求。
為什么現在的人都不貸款了?
第一個原因其實是人們的收入預期出現了變化。
2025年一季度全國30城社零總額同比腰斬43.7%,消費下滑的背后,其實是薪資增長的乏力。調查發現,76%的25-40歲人群正在主動增加儲蓄比例。
當"飯碗焦慮"取代"收入增長",月供超過收入50%的房貸反而成為不可承受之重。
過去國內的杠桿市場,其實都來自地產;不管是民間信貸還是地方加杠桿,本質上圍繞的都是土地和房子。
地方加杠桿,是因為土地財政在那個年代還非常具有代表性,是很多地方最大的單一收入來源之一。
而民間加杠桿,是因為在婚姻、教育一系列因素的捆綁之下,買房成為了一種潮流和趨勢。
在這樣的背景下,過去十幾年我國信貸市場穩步增長;普通家庭掏空積蓄貸款三十年買房,除了看著房子的各種附加值之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因素,那就是他們普遍相信自己未來的收入會更高,日子會更好。
但當收入的增長開始放緩的時候,貸款需求自然也會疲軟。
從數據來看,全國70個大中城市中68個新建住宅價格環比下跌,深圳某些地區的房產一年貶值12.5%,家庭77.7%資產配置在房產的居民遭遇"財富幻覺"破滅。
這與2008-2020年"房貸等于理財"的黃金時代形成尖銳對比。
當收入增長不足以抵消房貸時,主動還款,甚至是賣房止損,就成了唯一的選擇。
貸款需求疲軟,是不是一個好的信號呢?
從個人的角度來看,這是他們最理性的選擇;但從宏觀經濟的角度來看,當所有人都開始減少貸款需求的時候,增長壓力就會更大。
要知道,過去十幾年的增長前提,都是建立在加杠桿之上的;換句話說,過去我們的一部分增長都是建立在花“未來的錢”基礎之上的。
如果眼下貸款需求大幅放緩,甚至是得不到恢復的話,對宏觀而言,這不是一個好的信號。
對一個經濟體而言,增長是如何實現的?簡單來說,就是有人花的比存的多,有人借的比儲蓄的多。當所有人都開始存款儲蓄,而不是消費借貸的時候,增長就會很容易放緩。
而過去我們的加杠桿,都是建立在高增長的基礎之上的。
修路架橋,鋪設更多的地鐵和高鐵,都是建立在人們的旅游、出行需求會越來越高的基礎之上的,在雄安新區,這里擁有全球最大的高鐵站,本質上也是建立在商業繁榮的基礎之上的。
當貸款需求放緩,背后透露的其實就是居民消費放緩,換言之,我們過去在基建上做的一系列投資,就會面臨著邊際收益遞減的困境。
客觀上,貸款減少除了需求是真的少了之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因素,那就是銀行對放貸的風險管控。
銀行對放貸的風險管控,決定著銀行自身的不良貸款率,而合格借款人在承壓時代下的減少,也導致銀行對放貸的源頭管控更嚴格。
當前國內信貸市場就呈現類似的“馬太效應”。
簡單來說就是,滿足放貸條件的人,不會借貸;而那些想要借貸的人,則基本上無法滿足銀行放貸條件。
這是一個非常現實的囚徒困境。
一方面,信貸增長可以刺激經濟增長;但對銀行而言,他們有義務嚴格遵守放貸規則;而那些有風險,負債累累的人,可能才是最有貸款需求的,但從銀行的角度來看,他們又是最不符合放貸的風險群體。
而那些有資產、有現金流的客戶,是最安全的群體,但他們對貸款的需求,也是最低的。
這就導致滿足貸款條件的TOP10%企業和個人沒有貸款需求;而90%的中小企業和個人因征信問題被拒。
某省會城市數據顯示,2025年一季度小微企業貸款通過率僅有11.3%。
宏觀上的囚徒困境兩難何解呢?
一方面銀行要顧忌自身的風險,另一方面企業和個人又迫切需要這筆貸款渡過危機,最終導致有錢的人沒貸款需求,沒錢的人貸不了款。
當前貸款市場的疲軟,也反映出宏觀上的結構性問題,即過去的傳統路徑依賴可能走不通了。
過去十年我們的增長路徑是,居民加杠桿穩增長,但今天,這個路徑已經走不通了,疊加收入和地產的不確定性。
2025年居民提前還貸潮導致M2-M1剪刀差擴大至9.2個百分點。這種"債務通縮"現象正在改寫貨幣傳導機制。
當收入增速追不上房貸利率的時候,杠桿游戲也就玩不下去了,這也是信貸需求萎縮的核心邏輯。
反過來,我們也就能夠一定程度上理解今天的年輕人為什么也不愿意貸款三十年買房了,答案其實很簡單,不是年輕人不愿意吃苦,不愿意背負債務壓力。
最重要的因素其實是,時代的紅利早已經被上一代享受的差不多了,今天的這樣一個時代,其實也已經不允許年輕人再背負30年的房貸了。
00后群體將“自有住房”剔除婚姻必要條件,85后被迫“六個錢包買房”的悲劇正在失效。北京中介數據顯示,25歲以下購房者占比從2020年的17%驟降至2025年的3.8%。
“30年貸款換70年產權”的性價比遭到年輕群體質疑,更傾向“租售同權”下的靈活居住。美團數據印證此趨勢:2025年外賣單均消費從92元降至78元,消費降級與負債規避形成共振。
當住房自有率突破96%且人口開始負增長,以新房抵押為核心的信貸模式必然萎縮。建設銀行年報顯示,2024年個人房貸規模同比下降23%,但存量房裝修貸逆勢增長8%。
消費貸也面臨“雙殺”:收入預期削弱還款能力,直播電商又透支消費欲望。某股份制銀行將信用卡分期手續費從0.6%降至0.3%,但申請量仍下降41%。
今天的人們,對價格愈發敏感,而貸款本質上還是對未來的透支,當人們對未來的預期發生了些許變化的時候,就會非常精準的反映到貸款上。
這場肇始于2024年的貸款撤離運動,本質上是對“負債即發展”傳統敘事的集體修正。未來信貸市場的復蘇,或許不再依賴于利率刺激,而需要重建“債務契約與社會公平”的新型信任關系。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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