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陸棄

阿根廷正式宣布退出世界衛生組織，成為繼特朗普之后又一個公開對抗全球衛生體系的主權國家。這一決定并非臨時起意，而是在美國衛生與公眾服務部長小羅伯特·F·肯尼迪訪問布宜諾斯艾利斯期間，經與阿根廷衛生部長馬里奧·盧戈內斯會晤后，由阿根廷官方高調確認，措辭直接、語氣激烈，矛頭直指世衛組織的“政治化”“無效化”與“官僚化”。

盧戈內斯在社交平臺表示，阿美兩國“對全球衛生治理未來具有相似愿景”，并宣布將啟動“共同工作議程”。這場跨越南北美洲的衛生聯盟，不僅釋放出對世衛組織集體不信任的強烈信號，更象征著全球多邊機制正在遭遇一次源自右翼民粹陣營的系統性挑戰。

會談結束后，阿根廷衛生部發布五項政策要點，第一條即是“重申阿根廷退出世衛組織”的決定。這一決定早在今年2月已由米萊政府提出，但當時外界普遍視為政治放風或談判籌碼。如今借美國高官訪問之機予以重申，意味著布宜諾斯艾利斯已將退出多邊衛生框架正式納入國家戰略議程。

阿根廷衛生部的聲明措辭相當激進，明確指責世衛組織“并非基于科學，而是服務于政治利益”，“擴張權力、侵犯各國主權”，更直言其“拒絕反思疫情期間的系統性錯誤”。這樣的評價，與特朗普當年攻擊世衛“幫中國隱瞞疫情”的說法如出一轍。

特朗普在第一任期內便強烈抨擊世衛組織“表現極差”“中國控制”，2020年7月宣布美國正式啟動退出程序（后被拜登政府撤銷）。而如今他卷土重來，小肯尼迪作為“反疫苗旗手”代表美國衛生路線重返國際舞臺，在阿根廷公開“站臺”，無疑是在為2025年的“去全球化聯盟”重組打基礎。

值得注意的是，小肯尼迪本人雖然在近期言論上有所軟化，稱“我的孩子都打了疫苗”，但其在美政壇始終是反世衛、反mRNA疫苗、反多邊醫療協作的極端立場代表。他的這次南美之行，已不再是衛生事務的技術交流，而是一次具象的政治出訪，試圖把“國家衛生主權”話語從華盛頓輸出到全球南方。

阿根廷對此極為買賬。盧戈內斯將會晤定性為“正式訪問”，阿衛生部聲明稱“相關政策調整是在該訪問框架下制定”，幾乎是對美國立場的全面照搬。這種“按美版退出模板執行”的外交動作，背后正是米萊政府近年來日益激進的國際立場的延續：退出南共市、否決拉共體峰會聲明、削減聯合國分攤預算，甚至提出“阿根廷是西方的孤島”，從拉美主動疏離，全面靠攏美右派地緣戰略。

在全球疫后重建艱難進行、國際醫療體系需重新協調的背景下，阿根廷此舉顯得格外危險。一方面，其將在未來失去世衛框架下的技術援助、采購機制、信息共享及突發疫情應對機制支持，另一方面也將面臨多邊合作場域中的信譽下降與投資放緩。而米萊政府對此似乎毫無顧忌，反而高調宣稱這是“重建衛生主權”的標志。

更不容忽視的是，此舉可能引發“叛離效應”：在東歐、拉美、南亞一些右翼政權中，不乏對WHO在新冠期間“不作為”或“過度干預”的不滿情緒，阿根廷若作為先行者成功脫離而未遭重大外部懲罰，極可能誘發其他國家效仿。這將進一步蠶食世衛組織本就疲弱的全球治理基礎，導致未來類似疫情中的信息協同、防疫統籌和藥物分配更加混亂無序。

一些多邊主義支持者對此發出警告。法國《世界報》社評稱，米萊此舉是“對全球衛生治理體系的一記耳光”；德國外交官私下表示，“阿根廷可能走得太遠，已進入系統性失聯邊緣”；連巴西國內親右翼媒體也評價其“或將付出長期代價”。但米萊政府顯然無意理會這些聲音，反而在試圖構建一個“南方國家版的衛生自主主義軸心”，配合特朗普的全球布局，為未來更多多邊機制的系統性退出鋪路。

這場“退出潮”的真正核心，并不在于疫苗、病原體或感染控制，而在于對“全球主義衛生干預模式”的政治與意識形態反叛。它將科學問題政治化，將合作機制主權化，將公共健康服務工具化，最終意圖重塑一種“以國家為單位的衛生孤島體系”，用“本國優先”取代“全球協作”，用“政治忠誠”取代“科學標準”。

一旦這種邏輯大范圍蔓延，世衛組織的合法性將被空心化，其職能范圍將被持續壓縮，甚至在下一個疫情周期來臨前，全球可能早已失去了應有的預警與聯動平臺。而阿根廷，無論出于意識形態狂熱還是對特朗普政治下注，已將自己放在了這場動蕩博弈的前線。而它是否真的具備脫離國際體系后獨立應對突發公共衛生挑戰的能力，將在未來某個突發危機時暴露無遺。

這不是一次簡單的退群行為，而是一次明確的政治選邊，站在科學共識與多邊治理的對立面，選擇和一個反建制、反合作、反協調的政治潮流綁在一起。而當這個潮流最終轉向退潮之時，像阿根廷這樣的“早跳船者”可能會發現，岸邊已不再接納他們回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