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謝明宏

編輯|李春暉

如果說去年的《歌手》是“五旬老太守國門”，今年就是“誰來管管單依純”。格局一下子由熱搜合家歡，變成了圈層大混戰：

首先是粉絲和路人很不對付。第一期林志炫《悟空》被群嘲，粉絲立下重誓：“這一期黑他的，也會是下一期粉他的。”第二期林志炫被淘汰，路人跑去挑釁：“對不起，上一期黑他的，也是這一期淘汰他的。”

同時有業內和群眾各執一詞。丁太升說單依純唱《天空》的技術已經超過王菲了，網友卻在質疑單依純沒代表作還日常800個營銷。聲樂博主說白舉綱技能和技術都很好，群眾一聽，“這不大白嗓嗎？”

新情況是代際間的撕裂也很嚴重。深感2013年看《我是歌手》第一季的觀眾，和2025年看《歌手2025》的，已經徹底換了一撥人。硬糖君就時常反躬自省：看不懂《歌手》，是不是我老了？

不然沒法解釋，馬嘉祺的粉絲對哥哥的期待只是“唱完就好”；也弄不懂為何聽不來單依純的《珠玉》，就活該聽《跳樓機》；更搞不明白為啥有人為陳楚生的高音失誤辯護，沒聽見聲兒的人都是因為沒個貴耳機。

甭管是粉絲和路人激情對線，專家和群眾互嘲審美，抑或是代際受眾之間的巨大鴻溝，這屆《歌手》已經亂成一鍋粥了。鑒于此，硬糖君深感有必要請馬東老師來主持大局！把這些矛盾議題都歸攏歸攏，讓兩撥人選代表上臺“開杠”，群眾直播間走票，這不比聽唱歌刺激。

辯題我都擬好了。“單依純是否碰瓷王菲”、“白舉綱是不是大白嗓”、“馬嘉祺和王源誰更代表少年音”、“林志炫的唱法有沒有過時”、“倆老外是不是無感情的商業Diva”、“GAI是不是只會瞎鬧騰”、“陳楚生的唱功算不算皇帝新衣”、“阿云嘎揭榜失敗能否說明大眾缺乏音樂審美”……

只要芒果臺敢請，群眾敢辯，音樂的盡頭是價值觀，《歌手》的衍生是《奇葩說》。

超聲波和貴耳機

這屆歌手，是被粉絲話術害得最慘的一屆。黑粉絞盡腦汁，都不如真愛粉靈機一動。各家有各家的瘋魔和癔癥，臨床癥狀不拘一格。

第二期直播，“陳楚生高音沒聲”率先引爆戰役。他在演唱《我用什么把你留住》時，高音有一段沒聲。按常理來說，這就是歌手失誤沒發出聲音，或者現場話筒收音有問題。但因為“無聲區”的前后都有聲，所以只能是失誤。

奈何粉絲回護相當感人。路人說“沒聽到”，粉絲狂怒：“我聽到了，你沒聽到嗎？耳朵沒用就捐了吧。”

比起嘲笑路人音響設備不行，更荒誕的是超聲波論。有粉絲給出解釋，“超聲波是超過我們人耳能聽到的聲音頻率的。”原來我沒聽到，僅僅因為我是人。

但陳楚生被沈夢辰詢問時，明明大方承認還挺坦蕩的。也采訪的硬糖君對沈夢辰的兩難，是深有體會的。就是一個問題，問的人知道被問的人會尷尬，被問的人也知道問的人很尷尬，但就是要按流程問下去，因為“大家很關心這個問題”。

林志炫的粉絲則全網奔走吶喊“老藝術家被資本做局了”。真是一點也看不得這套“資本論”，比“水逆”和“光明會”更加無厘頭。現在的人，上班遲到被資本做局，考試掛科被資本做局，連男朋友被閨蜜搶走也是資本做局。動不動就是被資本做局，實則資本根本看不上你的經濟價值哈。

“原來現場的怒音這么好聽，為什么播出來像卡痰一樣？”面對這無心垂詢，粉絲給出的回答是中肯的、切中時弊的：“湖南臺放出的版本，調音做了低切和削弱處理，讓聲音失去厚度丑化林志炫。”

其實去年也有那英粉絲放出現場錄制版本，認為直播效果不如現場。但調音處理肯定不是針對誰，大家的效果都會受影響。

馬嘉祺能被邀請，是讓人意外的，畢竟他可是“酸酸乳”對家“優酸乳”的代言人。他占便宜的地方在于大家以為他是偶像團成員，對他期待值比較低，結果唱得無功無過。阿云嘎就不一樣了，“聲入人心”男團的實力有目共睹拉高期待，所以一首《余溫》哪怕是幾乎零瑕疵也被淘汰了。

馬嘉祺唱完《曾經我也想過一了百了》后，粉絲爆哭表示“唱完就好”。這里是歌手，不是隨便交份PPT的大學水課。唱完就好的程度，不亞于夸獎成年人會走路。

與其說林志炫被資本做局，硬糖君更愿意相信馬嘉祺被粉絲做局了。應該讓馬嘉祺揭榜王源，看看超絕少年音和無敵薄荷音究竟誰更勝一籌！二代團挑戰一代老祖，那更是話題拉滿。

技術流和盲流

不知何時開始，吃音綜飯的博主被技術流給血洗了。他們大多是專業院校畢業的音樂人、音樂老師、甚至是名不見經傳的小歌手。比起沉浸在優美文學世界里的耳帝，以及痛罵一切的丁太升，他們更聚焦技術上的純粹、機能上的崇拜。

普通人評價一首歌是“好聽”“還行”“難聽”，到了技術流博主那里，畫風就高妙了：“林志炫的機能近幾年下降得比較厲害，顫音的加入太頻繁。邊緣化與弱化處理，依舊頂級。當然歲數大了，增加了喉外肌力量，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你就說專不專業、服不服氣，互聯網黑話來了都得跪地唱《征服》。在這套技術流的審美體系里，單依純已經是可以封神的存在。連丁太升也不吝贊美：“她演唱得比王菲要更加輕盈一些，處理得也更加有層次感。可以講她這個《天空》，比王菲的更加高遠。”

這套話術下的單依純甚至還可以更“專業”。“偶爾有一兩個字的調值不準，C5的頭聲+氣聲非常好聽。她的氣聲比和音量控制真的太完美了！這個歌叫作多利亞調式，是中古調式的一種。”

跟你們這幫音樂生拼了，點評起來小詞就像老母豬戴胸罩——一套又一套！不像我們臭寫綜藝的，來來回回就一句“好空靈啊！”

這套體系你甚至可以運用于馬嘉祺。“本身音色跟王源是是一卦的，很薄很清亮。但馬嘉祺發聲基本功更好一點，喉頭松通道打得非常開。”

什么時候通道打開這樣的入門功夫也能夠拿來夸人了？大家跟硬糖君學，下次K歌準保把你閨蜜、老板都哄成胎盤。“姐妹，你的通道怎么這么開”、“這個快速顫音您哪里學的”、“剛剛那一句是不是用了弱混技巧”……

一方面，由于各自知識體系和視野差異，能理解這些技術流博主對單依純的崇拜。那種感覺就像仙俠小說里，你是一個普通修行者，突然看到宗門里出了幾十年不遇的天才。你花了數年甚至十數年才掌握的技巧，被那人輕松掌握。

另一方面，也難免警惕純粹技術評價對普通用戶的“專業霸凌”。我們不否認一首歌有很多技術層面，但技術的強悍從來不能完全決定“耳朵的直觀感受”。譚維維技術多好，可是她唱歌就經常讓人怠倦，總是驚艷你一首歌后迅速讓人疲憊不已。

本世紀初的歌壇，當時對周杰倫、蔡依林、潘瑋柏他們技術霸凌的，還是一群專業院校的教授。那會兒痛批港臺歌手咬字含混、方文山堆砌辭藻，也是一種早期的技術流原教旨了。只不過當年觀眾并不吃這一套，篤定聽感為王。

江山代有觀眾出

“你們這屆是我帶過最差的一屆。”這句高中班主任的口頭禪，在今天的華語樂壇顯得特別貼切。林志炫出局，阿云嘎揭榜失敗，GAI紅歌說唱穩扎穩打，種種現象讓不少路人疾呼——這屆觀眾的美育水平有待提高！

2013年在《歌手》給林志炫投票的人，絕對不是今年嘲笑他像“發瘋空巢老人”的那批。橫亙在12年間的，不止是華語樂壇的變遷，更是音樂主流聽眾的迭代。相較于過去流行的那種恢弘磅礴的“大歌”，當下聽眾更屬意細膩婉轉的“小歌”。

這種“大小之變”，硬糖君在分析《跳樓機》歌詞文本時已經指出（《跳樓機》是新樂府，流行音樂里有愛情周期）。而綜藝是一種需要“唱和”的文娛產品，聽眾端審美的轉變，就倒逼歌手們把自己改造得更加小眾化、碎片化、定制化。

不是《珠玉》聽不起，而是《跳樓機》更有性價比。那些推薦單依純后面唱林憶蓮《纖維》《歸零》《詞不達意》的觀眾，到底是何居心？本來音綜破圈就已經很困難了，還老讓唱這些孤芳自賞的“小歌”。老是唱常石磊在微醺時寫的歌，吸引的自然也只能是更多的LGBT聽眾。

雖然曾批評宋丹丹在《桃花塢》里“問你有什么代表作”很有媽味，但硬糖君面對本屆歌手陣容，也不得不唏噓：你們有沒有代表作，想不想有代表作？對于老去的林志炫來說，曾經五次金曲獎提名而沒斬獲，已經是無法彌補的遺憾，而《歌手》的出局更顯不體面。

對于“只差一首代表作”的單依純來說，營銷“活人感”和“正是藏不住事的年紀”以及引導大眾把她和王菲聯系起來，也不如扎扎實實產出作品來得重要。既然是華語樂壇未來的領軍人物，肯定不能只是一個“技術天才”。正如丁太升所說，雖然單依純在技術上已經超過王菲，但在王菲對華語樂壇的貢獻中，演唱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更多的是審美層面，以及音樂邊界探索層面。

對于還處在身份尷尬期的馬嘉祺來說，他和隊友們不幸碰上了華語樂壇的至暗時刻。早年飛輪海唱功多差？一首漏氣版《我有我的YOUNG》，至今仍是我私藏的搞笑治愈視頻。甭管怎么說，也算有代表作了。

而今天的馬嘉祺和宋亞軒，無論上多少聲樂課，也只能翻唱《Lemon》被群嘲。歌詞比《跳樓機》更離譜，“那一天的憂郁，憂郁起來。那一天的寂寞，寂寞起來。”粉絲們面對圍攻，也只能心疼起來，“不要人身攻擊好嗎，詞又不是他們寫的。”

與觀眾審美不斷坍圮內縮一樣，整個樂壇的創造力也在退步下滑。《天賜的聲音》淪為《天賜的抖音》，翻唱抖音神曲裝都不裝了。《歌手》也不再輸出全民金曲，而是變成《奇葩說》的辯論現場。

馬東來了，顯然也不能讓歌變好聽，但至少可以讓辯論變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