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長河

“德國本不適合說這樣的話，但以色列現在太過分了。”這是德國新任總理默茨日前的表態，表明德國政府正式摒棄一貫支持以色列的立場，引發歐洲乃至全球輿論關注。

默茨此言并非隨便說說。5月26日，默茨面對媒體鏡頭神情凝重，稱自己“不再理解以色列軍隊當下在加沙的行動目標是什么”，直言以色列已越過紅線，違反國際人道法，“無法繼續以打擊哈馬斯恐怖主義作為正當理由”。

第二天，德國外長瓦德富爾進一步升級表態，稱德國可能對以色列采取未具體說明的措施，強調“德國不會出口用于違反人道法的武器”。默茨和瓦德富爾的表態意味著，作為以色列在歐洲最堅定的盟友、僅次于美國的第二大武器供應國，德國在二戰結束八十年來對以政策出現了重大轉向。

德國對以政策植根于沉重的歷史負擔。第二次世界大戰中，德國納粹對成千上萬的猶太人進行屠殺，戰后德國一直自認對此有負罪感。到過柏林的人都會看到，在緊鄰國家地標勃蘭登堡門不遠的寸土寸金的地段上，德國人建造了猶太人大屠殺紀念碑，體現整個國家贖罪的誠意。二戰后，德國將對以色列生存權的無條件捍衛視為“為納粹暴行贖罪的道義義務”。

這種特殊關系使歷任德國領導人在巴以沖突中保持克制立場。2023年10月7日，哈馬斯對以色列發動襲擊，德國迅速表態支持以色列自衛權。正如默茨坦言：“出于歷史原因，德國在批評以色列時總是比其他一些歐洲國家更加謹慎。”這種歷史負罪感甚至延伸到法律層面——當國際刑事法院2024年對內塔尼亞胡發出逮捕令后，默茨在競選期間仍表示將邀請其訪德，全然不顧德國作為成員國應執行的逮捕義務。

作為歐洲大國，德國對巴以沖突的立場一直與其他歐洲國家迥異，而與美國更為接近。歐洲絕大多數國家與美國的中東政策存在差異由來已久，盡管雙方均將哈馬斯列為恐怖組織，歐盟在沖突初期便更強調人道主義停火與“兩國方案”的必要性，但隨著加沙局勢惡化，這種分歧日益凸顯：當美國繼續提供軍事援助時，歐洲多國已開始重新評估對以關系。

歐盟外交與安全政策高級代表卡拉斯公開將加沙局勢定性為“災難”，并啟動援引《歐盟-以色列聯系國協議》人權條款的程序審查雙邊關系。這種獨立姿態在特朗普政府調整中東政策背景下愈發顯著——歐盟試圖以“公正調解者”身份介入，向中東國家釋放戰略信號，為能源供應多元化及反恐合作鋪路。

如今，德國默茨政府對以立場的轉變，意味著歐洲統一立場的形成。最近，英國、法國和加拿大領導人發表聯合聲明，強烈反對以色列擴大軍事攻勢，并威脅“如有必要將對以色列實施制裁”。

更深遠的變化體現在國家承認問題上。挪威、西班牙、愛爾蘭已于2024年5月承認巴勒斯坦國；法國宣布，將與沙特在6月聯合國會議上推動“兩國方案”；馬耳他政府亦公布同類計劃。十余國協同發聲形成強大壓力場，愛爾蘭甚至率先行動，提出禁止與被占領土以色列企業貿易的方案。

德國的轉向不僅填補了歐洲對以統一立場的最后一塊拼圖，更賦予其前所未有的道德分量。這一變化直接映射了洶涌的民意浪潮——德國電視二臺最新民調顯示，高達80%的德國民眾認為以軍在加沙行動缺乏正當性。分析人士認為，歐盟若暫停與以色列年貿易額近500億美元的合作，將直接沖擊其長期維持軍事行動的經濟能力。

當瓦德富爾外長強調“德國對以色列的歷史性支持不應被工具化”，這句看似平淡的外交辭令，實則在柏林與耶路撒冷關系的編年史上刻下分水嶺。德國的轉向終結了歐洲內部在巴以問題上的戰略搖擺，使歐盟形成以停火、人道準入、承認巴勒斯坦國、審查經貿關系為支柱的完整對以政策框架。

隨著馬耳他、法國等國承認（巴勒斯坦國）程序進入倒計時，6月聯合國會議可能成為巴勒斯坦建國進程的關鍵節點。在加沙廢墟與饑荒陰影中，歐洲正以罕見的一致性向以色列傳遞明確信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