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經常會想起十七歲的雨季里,自己在做些什么。
那年的我每天蹲坐在文科班的最后兩排,前面是把頭埋進書堆里的女生們。而我手里抓著一臺諾基亞N72,屏保上用火星文歪歪扭扭寫著,“我們是糖,甜到哀傷”。
可別人的十七歲不是這樣的。
據央視新聞報道,5月25日,北京第八十中學學生李浩榕在當天早晨6點39分成功登頂珠穆朗瑪峰,成為中國首位從北坡登頂珠峰的青少年。
他還得到了一系列殊榮——中國登山史上首位從北坡登頂珠峰的未成年男生,全球第一個從北坡登頂珠峰的中國中學生,獲得國家健將級運動員稱號。
登珠峰是很貴的,尤其是北坡登頂,可能更貴。攀登者需要提前購買裝備、突擊訓練、等待時機,最后才有機會,被夏爾巴人拽上峰頂。這個過程,揮霍百萬輕輕松松。
從某種意義上而言,登山是厭倦平凡生活的常規觀感后,對生理極限刺激的一種追尋。越是超脫普通人類能力所能觸達的大山,哪怕準備得再充分,也仍然存在遇難的風險。當然,這種刺激感,也會隨著難度累加,風險增大而不斷強化。
從這個角度上而言,我并不羨慕他。
首先我貪生怕死。更何況,漫長的登山等待期,高額的各項花銷,對于一個年假都得顫顫巍巍考慮請假時間的職場社畜,想放下一切,去追尋一場遙不可及的夢,實在有心無力。
人家追求的精神世界,不在凡人的羨慕范疇。如同大部分人并不羨慕董襲瑩的協和4+4之旅一般。本應該響徹天界的舞曲突然降臨人間,凡人只會匍匐在地,而不敢心生太多僭越的念頭。
作為北京八十中學的國際部學生,李同學恐怕早被提前設計好了人生軌跡,從來就不打算在高考這條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小徑上深耕。
這就和他攀登珠峰,非選擇了與常人不同的北坡登頂一樣。作為校攀登社成員,他攀爬四姑娘山也好,登上乞力馬扎羅也好,甚至征服玉珠峰和卓奧友峰,恐怕都是為將來申請海外高校的履歷上提前錦上花。
有錢不是什么原罪,被央視報道也不是原罪,人家無非是不愿意錦衣夜行罷了。畢竟,董襲瑩董小姐顫顫巍巍上手術臺的時候,還被新華社報道過。
在他身上,能嗅到和董小姐相似的味道——同樣是通往目的地的高速,他們走的是應急車道。非要認真細分二者的迥異之處,恐怕在于,李同學的行徑更像鈔能力的外顯,而董小姐則是解開了封印的巨獸,動用了某種禁忌的能量。
這讓我想起同一天,關注到的一位杭州女生。她,18歲,高三,成績在班級中名列前茅。在4月末的一個凌晨,選擇了跳樓輕生。
她恐怕也是中產子弟里的佼佼者。長期以來,家長瘋狂地雞娃,具象化的排名,對成績的過分緊張,無時無刻不在壓迫著她的神經。她只能小心翼翼,保持微笑,然后用自己娟秀的字體,在試卷上與這個世界告別。
她做的最后一件事,是把單詞機調成小學模式,留給自己的妹妹,是給妹妹留下一份鬧鐘說明書,是惦記自己沒有喂完的流浪貓。
她也有自己要爬的山,普通孩子都要爬的山。這座山,是按部就班,在文山題海里面望不到頂的陡坡。所以她需要格外努力,在一群同儕之間脫穎而出,成為天之驕子,成為和父母一般,鄰居和老師一聽就能豎起大拇指的小鎮做題家。
可惜,這座山上面擠滿了人,普通人步履蹣跚,舉步維艱,大汗淋漓,連滾帶爬。攝像機對準的,是那群坐纜車上山的人。
底下山路上這些密密匝匝的人群,他們登山,可比有些人攀爬珠峰,要累得多,也難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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