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真是一個天然的舞臺。

起初，我們還在絞盡腦汁地想象著該如何布置這次讀書會的場景，一個又一個的方案全被否定，背景、桌面、舞臺，這些要素不停地在腦海中跳躍，讓人越討論越困惑，于是決定親臨現場。沒承想，這一來，便看見了大自然饋贈給我們的最好舞臺，它是如此色彩繽紛，又這樣靜謐如畫，山為背景，樹作修飾，清風送來縷縷幽香。

此刻，我們所在的位置是桐廬范仲淹紀念館的二進連廊與三廳連廊交界處，有一個廊門，廊上眉額處有“仙境桐廬”四個字，兩邊筆直的楹柱上有“先生之風，山高水長”幾個大字，這是范仲淹先生對嚴子陵的贊譽，其實多少也留有他自己的影子。這扇門，就是大自然饋贈給我們的舞臺，雖小，卻妙趣橫生。

廊外，紫色的杜鵑花開燦爛，碧綠的柳絲垂下絲絳，蒹葭風影綽約，紅楓吐出新蕊，植物們在競相生長；廊內書桌一擺，往那兒一坐，半在天地半在廊，這樣的感覺頗為愜意，既可與大自然相吞吐，又可以讓書香款款而來。這一天是谷雨，雨生百谷，萬物生長，在這座極具江南特色的典雅小院里，卻春深似海，確切地說，是既有春之燦爛，又有夏之熱烈。這樣美妙的境地，毫無懸念地成為我們讀書會的現場。

在這樣的院落里，或許可以走出林黛玉，手持花籃，花謝花飛，試問花嬌；或者迎來一個杜麗娘，輕輕吟唱，似這般姹紫嫣紅，都付于這靜默一隅?？墒?，我們今天要討論的話題卻不是這些，在天地間讀書，讓文字在與花影、草木、風聲的交織中，譜就一曲萬物靜觀皆自得，宇宙浩渺而無窮的生命之歌。

春天里讀書，這是我們作家協會一直在持續的美好，從富春江畔，再到平陽山腳，改變的是地點，不變的是情懷?！案淮航洗禾熳x書”“瀟灑千年廉潤初心”，每年的4月，我們都會用不同的形式，去展現讀書的內容，今年自然也不例外。去看見，去走進，去觸摸。每一個磚塊下，藏著歷史的溫度，你會聽見自己的心跳與時代的脈搏，在同頻共振。一千八百年的桐廬，就這樣在書香中浸潤，在時光中愈久彌香。

紀念館的連廊迂回曲折，既能貫通全館，串聯起主展廳、分館廳、清風亭等功能區，又能在無形中賦予“人在廊中走，如在史中行”的沉浸感，體會范公的高風亮節。選擇這樣的地方來讀書，那是最適合不過的了，這里還有被稱為“天地間第一流風流人物”的范仲淹。這天地間，并非僅僅是一種物理的概念，還包含一種對生命態度的選擇，即如何以謙卑之姿面對自然山川，以開放思想擁抱知識夢想，去完成書頁和山川的對話，實現自我與世界的雙重認知。

小小的桌子，矮矮的椅子，就這么慵懶地靠著，微風吹來，空氣中總有些草木的香味。我們手里捧著書，靜靜地聆聽著桐廬縣的變遷史。這塊土地，不斷被切割，又總是被合并，分分合合，聚散依依。時光悠悠，日子在花開花謝中落去，我們的縣治，也在歲月的河流里起起伏伏，不斷變遷。無論版圖怎么變，桐廬這座城的名字從未改變，深情如此，或許也可以窺見這座城市的魅力吧。

我們散坐其間，任光影在漸漸轉移。遠處的山靜默著，看著同樣靜默的我們。這座山不甚高，卻極有范仲淹的風骨，即便被貶又如何，人間正道是滄桑。來到桐廬后，桐廬的這片山水治愈了他，讓他不禁深深感慨：瀟灑桐廬郡，嚴陵舊釣臺。江山如不勝，光武肯教來？如此美好的江山，真怕有一日要“逢恩移去”，心中生出許多的不舍來。

文以載道，廉潤初心，風從富春江上吹來，翻動著書頁，也翻動著人們的思緒。有人說起顏真卿，那才是真正的鐵漢。安史之亂時，他一家三十余口盡數殉國，自己最后被叛軍縊死，卻留下了《祭侄文稿》這樣的字。悲痛至極處，筆墨反而更加雄健，字字都像是從血肉里迸出來的。都說字如其人，在西安的博物館看到顏真卿的真跡時，我感覺每個字好像都要從展館里飛奔而出，合著一股熱血，沸騰在每個中華兒女的心中。

去讀書吧。

讀書有何用？或許有人會這樣問，我聽見紀念館里的范仲淹捋了捋胡須，給出了這樣的答案，“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讀了書，明了理，那么這世上事就通透了，憂也憂得明白，樂也樂得透徹，來這世上瀟灑走一遭，總要對得起身上的這副好皮囊。

陽光斜斜地穿過連廊，將人們的身影拉得很長。書頁上的文字在光影中跳躍，我仿佛看見了范仲淹當年埋頭苦讀的身影。劃粥割齏的故事，一直在激勵著一代又一代的后來人。遠處有孩童的嬉鬧聲，近處是分享者瑯瑯的讀書聲。這美妙的聲音便在這天地間流淌，時而高，時而低，與千年前的桐江文心遙相呼應。

風住了。書頁安靜下來。人們合上書，眼中卻映著更多的光。

原標題：《在天地間讀書》

欄目主編：陳抒怡 文字編輯：陳抒怡 題圖來源：上觀題圖

來源：作者：吳燕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