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1月10日,這一天是星期日。晚上,家住湖北武漢的趙女士給家里打電話,母親告訴女兒一直陪伴她的小保姆小娟家里催她回河北老家結婚,小娟近日就要走了。母親已79歲了,身邊沒人照顧可不行。這兩天趙女士天天打電話回家問小娟什么時候走,準備再給母親另請個保姆。
1月13日一早上班后,趙女士又往母親家打電話,鈴聲響了10多遍也沒人來接。
“是不是小娟已經(jīng)走了?為什么不事先通知我們找好人再走呢?”趙女士不放心了。她趕忙處理好手邊的急事,上午約10點多鐘,向單位請了假趕去母親家探望。
母親家在某大學宿舍院內(nèi)。母親原是一家大工廠的干部,已經(jīng)離休多年了。10年前父親病逝后,母親就一直獨居在這座二層小樓內(nèi)。近年來母親身體越來越弱,操持家務、做飯的瑣碎事已力不從心,家里便沒斷了請保姆。這個叫小娟的河北姑娘來了不到半年,活干得還不錯,但又要回家去結婚了。春節(jié)前正是外地打工妹集中返家過節(jié)的時候,找保姆是很不容易的。想到這些趙女士心里不由得很煩。
門鈴按響了好幾次,就是沒有人來開。這種情況是以往很少發(fā)生的,怎么回事?小娟果真走了?是母親耳背聽不見,還是……不知為什么,趙女士的心突突速跳了幾下,一陣發(fā)慌。她不敢再往下想了,慌忙跑去找來干休所的管理人員,撬開窗戶跳進屋里看個究竟。
眼前殘酷的一切令人無法接受:小樓內(nèi)一片狼藉,母親躺在二樓房間的沙發(fā)上,小娟倒在一層臥室的地上,兩人都已死去多時了。
接到報案已近中午,市公安局刑偵處大案隊的偵查員立即驅(qū)車趕往位某大學宿舍39號樓一單元的現(xiàn)場,與武昌公安分局的民警以及刑偵處法醫(yī)檢驗鑒定中心的技術人員一同對現(xiàn)場進行了仔細的勘察。
39號樓一單元為上下兩層的小樓,共12間房屋。一層西側(cè)臥室地上躺著一年輕女性,據(jù)辨認是這家的小保姆、23歲的河北省新樂縣來武漢務工人員成聰娟。成聰娟頭部有鈍器傷,頸部用老式電話線纏繞,地上扔有一把斧子。據(jù)分析成聰娟是被斧柄纏繞電話線,越勒越緊窒息而死。二層一間房子內(nèi)的沙發(fā)上,趙女士79歲的母親亦同樣是被老式電話線纏頸,兇手是用一只舀湯的大勺勺柄纏繞電話線將老太太勒死的。
兩名死者衣著齊整,胃空。成聰娟體內(nèi)有精斑。廚房案板上有切了一半的蔬菜,有擺在臺子上的雞蛋,煤氣灶上有小米粥以及蒸水果。
偵查員根據(jù)如上情況分析,兩人死亡時間大約在24至36小時之內(nèi)。
現(xiàn)場其他房間均有翻動。經(jīng)趙女士檢查,發(fā)現(xiàn)母親存放在抽屜里的現(xiàn)金、存折等均已不見。偵查員從現(xiàn)場提取到兩種帶血的可疑足跡。據(jù)現(xiàn)場綜合情況初步分析,作案者為兩人或兩人以上,作案動機是圖財,作案性質(zhì)為殺人搶劫。兇手有可能是與小保姆成聰娟認識的人,亦不排除與趙老太太相識者。
訪問死者周圍人的工作緊鑼密鼓地進行。趙老太太的親屬、鄰居以及成聰娟在武漢和老家的親友都在被訪問之列。
趙女士提供的情況是宏觀的:母親素有早飯吃蔬菜、蒸蛋羹、蒸水果的習慣;母親年事已高,不怎么與人來往;不久前剛做了直腸癌手術,幾乎不出家門。
與39號樓相對的43號樓一位離休干部提供的情況比較具體:1月12日凌晨約6點多,她開窗換空氣時看見對面39號樓趙老太太家二層窗簾拉開著,有一男一女正在說話。
與成聰娟相好的女朋友和成聰娟在河北新樂縣老家的親屬分別向偵查員提供,成聰娟性格外向,好交友。她總共有過5個男朋友。第一個是她的中學同學,還有3個是她分別在1995年、1996年、1997年認識的,都是她河北老家的人,其中一個是她準備結婚的對象。不過這個“未婚夫”,是父母為她選的,成聰娟自己并不滿意,所以她一直拖著不愿意回去與其完婚。
對這4個曾經(jīng)與成聰娟有過較親密關系的人,尤其是她的“未婚夫”,偵查員一一進行了調(diào)查。調(diào)查結果因他們或沒有作案時間,或人不在發(fā)案城市等各種因素均被排除了作案嫌疑。只有那個叫“程剛”的,也就是成聰娟非同學非老鄉(xiāng)的第5個男朋友,引起了偵查員的注意。
因為刑偵技術部門對現(xiàn)場進行再復查的過程中,在成聰娟的遺物當中,發(fā)現(xiàn)一個類似日記本的舊筆記本,上面許多文字提及了“程剛”這個名字。
從成聰娟的記載看,她認識這個叫“程剛”的人是在1997年。那時,成聰娟在一個旅館做臨時工,“程剛”是來住宿的客人,出來進去天天見面,兩人便熟識了,但當時也沒有更多的來往。“程剛”走了沒多久,成聰娟也找到新的工作離開了那家旅館。
第二年6月,成聰娟在做工時,一次休息,她去找一女朋友玩,在公共汽車上又遇到了這個“程剛”。邂逅重逢,談得就多了,言語之間頗覺投機,倆人均感彼此“有緣”。從此便你約我,我找你,一起看電影、逛商場,來往密切起來。成聰娟在當天的日記上寫道:與程剛再次相遇,是我們倆的緣分。
成聰娟在幾個月后的日記中,有一行沒有前因后果的文字:1998年12月5日失去一切。
這里所稱的“一切”是指什么?是否表明兩人的關系又“近”了一步?這一天離發(fā)案不到一個月。
在成聰娟的日記本中,記有一個地址。據(jù)偵查員分析,不排除是“程剛”的地址。于是派人前去調(diào)查,結果證實此地確曾是“程剛”的暫住處,但房東告訴偵查員,很不巧,那個叫“程剛”的外地青年已于1月9日搬走了。
人走了,查證件。“程剛”是在住旅館時與成聰娟認識的,那家旅館應該有住宿客人的登記。于是派偵查員前去查登記在成聰娟與“程剛”相識的那家旅館的旅客身份證號碼,確認了“程剛”為無錫人。繼而到發(fā)證地江蘇省無錫市調(diào)查,但調(diào)查結果卻令人失望:在旅館登記簿上的“程剛”確為江蘇無錫人,可他的身份證早在幾年前就在當?shù)貋G失了,他本人近幾年并未到過武漢。可見此“程剛”非彼程剛。
好在世間終不會“山重水復疑無路”,必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只要世界上有這么個人,就不會找不到他!
經(jīng)過警方的進一步調(diào)查訪問,“程剛”的房東又提供了一條線索:元旦前,一位自稱是“程剛”遠房親戚的人來找“程剛”,當時“程剛”不在家,那位親戚就留下一個聯(lián)系電話。
偵查員打這個電話找到此人后,他說“程剛”是江蘇省淮陰市灌南縣新安鄉(xiāng)袁閘村人,到武漢兩三年了,具體干什么不清楚。“程剛”的父兄均姓袁,至于他為何不隨父姓,這位拐著彎的親戚不得而知。
這位老先生告訴前來調(diào)查了解情況的偵查員,“程剛”與另一個男青年1月12日上午大約9點多鐘到過他家,取走了存放在這里的東西,說是和那人一同回江蘇老家了。
1月12日上午,按照現(xiàn)場勘察及尸體檢驗后的推斷,正該是案發(fā)后的時間。
目標有了!
偵查員火速趕往“程剛”的老家——江蘇省淮陰市灌南縣新安鄉(xiāng)袁閘村,通過當?shù)毓膊块T了解到,袁閘村有個叫袁中成的外逃人員極有可能就是北京警察找的那個“程剛”。袁中成1995年在當?shù)嘏c人打架,將對方打入河中,落水人幾次掙扎爬上岸邊都被袁中成踢下水,最后筋疲力盡溺水淹死。袁中成殺人后逃逸,一走3年多,至今未見蹤影。
“程剛”,或者袁中成并沒有回到江蘇灌南縣新安鄉(xiāng)的老家。
剛有的線索又斷了。
武漢警方一面派人在江蘇當?shù)卣{(diào)查尋找“程剛”,一面積極查找新的線索。經(jīng)過一遍又一遍的仔細調(diào)查訪問,偵查員了解到“程剛”在北京除成聰娟外,還有一個女朋友,住在漢陽區(qū)。
經(jīng)過做工作,那位女青年向警方提供,“程剛”經(jīng)常與一個叫韓德寶的男青年在一起,韓德寶與“程剛”是老鄉(xiāng),同為江蘇省淮陰市人,但可能不是一個縣的。
“程剛”對他的親戚說回江蘇老家,灌南縣新安鄉(xiāng)袁閘村不見人,會不會回韓德寶的老家呢?但在整個淮陰市各縣、鄉(xiāng)、村尋找韓德寶還需要耗費相當多的人力和時間。
正當武漢警方部署下一步工作方向時,“程剛”的武漢籍女朋友接到一個傳呼,是一位“程先生”請她回電話,BP機上顯示的“0517”正是江蘇省淮陰市的電話區(qū)號!
這個信息表明,“程剛”目前正隱藏在淮陰市境內(nèi),而且很可能與韓德寶在一起。于是警方全力投入到查找韓德寶的工作中。
通過當?shù)毓矙C關的配合,查到淮陰市漣水縣某鄉(xiāng)有個叫“韓德寶”的男青年與武漢方面提供的韓德寶特征相似,這個“韓德寶”前一段時間確在武漢做工。公安機關通過韓德寶本村的村干部提供的情況得知,韓德寶是前些天從武漢回到村里的,目前沒有再外出的跡象。村干部說村里有人看見韓德寶昨天還同別人一起打麻將,一桌的四個“牌友”中有一人不是本村的!
信息傳回武漢,武漢方面立即指示在江蘇的偵查員:即刻抓捕犯罪嫌疑人“程剛”、韓德寶!
此時已是1月17日凌晨兩點,來自武漢的偵查員與當?shù)毓矙C關決定,趁夜色立即行動。
隆冬的黑夜,萬籟俱寂,正值農(nóng)歷臘月初一,無月亦無風,只有滿天星斗在眨著不眠的眼睛。幾名武漢的偵查員在當?shù)毓矙C關的配合下,悄然摸進韓德寶所住的村中。勞碌了一天的村民早已睡去,“當當當”,村東頭韓家響起了有節(jié)奏的敲門聲。
自以為遠離武漢無人追捕的“程剛”、韓德寶此時正在酣然大睡,忽聽一陣敲門聲,韓德寶從夢中驚醒,睡眼惺忪地起身打開了門。
“你叫什么名字?”幾個陌生人闖入?yún)柭暟l(fā)問。
“叫韓、韓德寶。”見來人中有穿警察制服的人,韓德寶立刻全醒了。
“床上躺著的是誰,叫什么?”警察又問。
“是、是、是我的一個朋友,叫、叫‘程剛’。”
“我們是武漢來的警察,有事情要問你們,跟我們?nèi)ヅ沙鏊!?/p>
武漢來的警察,去派出所,“程剛”心里全明白了。
大勢已去,他自知再瞞下去也沒有用了,在去派出所的路上,就向武漢來的偵查員一五一十地交代了自己殺人的罪行。他還交代自己的真名叫袁中成,“程剛”的身份證是幾年前在家鄉(xiāng)偷的,因為有殺人案在身,于是便一直借用“程剛”的名字在北京混事。
在武漢的幾年,除去在幾家飯館做過廚師,便是混在公共汽車上偷竊。韓德寶是自己在做廚師時認識的江蘇老鄉(xiāng),幾天前是自己勾結韓德寶一起殺的在武漢當小保姆的成聰娟和她的雇主趙老太太。殺人后,他們又從趙家翻走3000多元現(xiàn)金和許多國庫券及幾張銀行存單。
1999年1月20日中午,搶劫、殺人犯罪嫌疑人袁中成、韓德寶被押解回武漢。
關于殺人動機,分別關押的袁中成和韓德寶各有一番說法。
袁中成說,1月11日中午成聰娟呼他,說有要緊的事要馬上告訴他。晚上8點多鐘,袁中成約了韓德寶一起去成聰娟做保姆的趙家。趙老太太年事已高,吃過晚飯就不再出自己的房門。他們?nèi)诉吙措娨曔吜奶欤挥X天色已晚,趙家房子多,成聰娟便留他倆住下了。當夜,袁中成與成聰娟發(fā)生了兩性關系。
第二天清晨,成聰娟突然告訴他自己準備回老家結婚,最近幾天就走。他非常氣憤,問成聰娟為什么腳踩兩只船,快結婚了才告訴他。為此就與成聰娟大吵了起來,說成聰娟是騙子,這么長時間一直在騙他的感情。成聰娟邊哭邊解釋,說結婚是父母的意思,自己并不情愿可又不能不服從。袁中成不相信成聰娟的話,倆人越吵越兇,袁中成一怒之下就殺了成聰娟,之后又怕趙老太太告發(fā),于是又將趙老太太也一同殺死。
而韓德寶卻交代,袁中成從成聰娟口中得知趙老太太很有錢,到趙家一看,果然氣派非凡,光房子就十幾間,于是動了殺人搶劫之念。
孰是孰非,從袁中成“腳踩兩只船”的事實中便可辨出些真?zhèn)危罱K的審判結果也會證實一切。
最可悲的是被一根電話線勒得氣絕身亡的成聰娟,竟然自做多情相信什么“緣分”。應該說是這虛無縹緲的“緣分”引來的殺手,在她“失去一切”不到一個月后,便殘忍地斷送了她的包括貞操和生命的“一切”,還搭上了她的雇主趙老太太一條無辜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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