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定漢末三國歷史走向的“戰略規劃”大致有三個,其中并不包括時任討虜校尉的賈詡建議李傕郭汜反攻長安——那只是幾個董卓余孽的自保之術而已,頂多能算戰術安排。
賈詡的計策說起來很簡單,目的也只有一個,那就是保命:“聞長安中議欲盡誅涼州人,而諸君棄眾單行,即一亭長能束君矣。不如率眾而西,所在收兵,以攻長安,為董公報仇,幸而事濟,奉國家以征天下,若不濟,走未后也。”
賈詡的讓李傕郭汜孤注一擲垂死掙扎,最終結果是這兩個家伙身死名滅,而賈詡卻幾經輾轉歸降曹操,還當了太尉并受封壽鄉侯。
賈詡陰險歹毒不足道也,真正對歷史產生決定性影響的戰略規劃還是毛玠的“奉天子以令不臣”和魯肅的“榻上策”、諸葛亮的“隆中對”,我們將這三個戰略規劃放在一起比較,就會發現諸葛亮確實比魯肅高尚,但未必比魯肅高明,跟毛玠相比,似乎也略遜一籌。
毛玠和荀彧一樣,都是想通過曹操尊奉天子以興復漢室的,他給曹操的建議心憂天下且十分中肯:“今天下分崩,國主遷移,生民廢業,饑饉流亡,公家無經歲之儲,百姓無安固之志,難以持久。今袁紹、劉表,雖士民眾強,皆無經遠之慮,未有樹基建本者也。夫兵義者勝,守位以財,宜奉天子以令不臣,修耕植,畜軍資,如此則霸王之業可成也。”
不管曹操是挾天子以令諸侯還是奉天子以令諸侯,漢天子劉協都終于不用過顛沛流離衣食不周的苦日子了,而且曹操地盤上的老百姓日子也不是很難過:他們有了曹操提供的耕牛土地,雖然要上交很多糧食,但填飽肚子或瓜菜半年糧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更為重要的一點,是曹操從來沒有讓戰火燒到自己的控制區,而是在漢中、荊州、合肥三線保持進攻態勢,就連襄樊之戰,其實發動者也是曹操曹仁而不是劉備關羽,這一點在《三國志》卷一、卷九、卷十七、卷十八、卷三十二、卷三十六中均有明確記載:是曹操派曹仁以“假節行征南將軍”身份“討關羽”,龐德也不是跟隨于禁七軍到的前線,于禁到達前線的時候,龐德早已在曹仁麾下效力,并且參與了宛城之屠。
且不管曹操屠城有多兇殘,毛玠的建議對劉協和百姓都是一件好事,因為曹操少打幾仗,對休養生息還是有好處的。
如果曹操一直按毛玠的建議“奉天子”而不是“挾天子”,那么他就會成為“再造大漢”的千古名相,諸葛亮的光芒也會被曹操掩蓋。
毛玠戰略規劃的出發點是為大漢社稷和百姓安寧,而魯肅的“榻上策”,每一句話都藏著反骨:“漢室不可復興,曹操不可卒除。為將軍計,惟有鼎足江東,以觀天下之釁。規模如此,亦自無嫌。何者?北方誠多務也。因其多務,剿除黃祖,進伐劉表,竟長江所極,據而有之,然后建號帝王以圖天下,此高帝之業也。”
細看看三國的讀者諸君古文功底都比較深厚,魯肅這段話的意思,自然不用筆者解釋,這里面我們值得注意的,就是魯肅的終極目標,就是讓孫權“建號”,也就是有自己的國號,那就是對漢朝沒有半點忠心了。
孫堅、孫策、孫權都是大漢朝廷冊封的正式官員,魯肅鼓動孫權稱帝,就是辜負皇恩讓孫家當叛逆——魯肅就是個商人出身,一向是只求利益而不擇手段的。
魯肅要不是一直堅持聯劉抗曹,他就跟賈詡沒什么區別,在人品上,自然遠不及諸葛亮——諸葛亮輔佐的是“漢室宗親”劉備,劉備稱帝,也不算改朝換代:漢世祖光武皇帝劉秀做過的事,劉備也可以做,西漢、東漢、季漢(或蜀漢)一脈相承,總算肥水不流外人田。
魯肅的規劃是坐山觀虎斗,等拉一個盟友對抗曹操,當時他還不知道劉備能成大事,劉表也是要吞掉的目標,他想讓孫權曹操和哪一個諸侯鼎足而三,我們只能從時間上推算。
魯肅見孫策是建安三年,“策亦雅奇之”。“榻上策”的提出時間,應該是建安五年左右,當時袁紹已經被曹操擊敗,但還沒有死(袁紹死于建安七年),四州之地也沒有完全丟失,所以魯肅心目中的盟友,大概率是袁紹而絕不可能是劉備或劉表——當時劉備還沒有成為一方諸侯,正在東奔西逃。
很多人都說魯肅是孫劉聯盟的堅定支持者,但是我們細看三國史料,就會發現魯肅一直對荊州垂涎三尺,而且還參與了呂蒙第一次偷襲荊州,那一次差點引發孫劉兩家決戰:“建安二十年,孫權遣呂蒙襲奪長沙、零陵、桂陽三郡。先主引兵五萬下公安,令關羽入益陽。肅住益陽,與羽相拒。”
魯肅不想做孫劉聯盟的破壞者,但是卻推薦呂蒙做自己的繼任者,這就跟曹操說自己不當皇帝要當周文王一樣,就是想讓繼任者做自己不好意思做的事情。
小說和電視劇中的魯肅好像是個“爛忠厚沒用的人”,這是后來范進的丈人貶低范進的話,但事實上范進一點都不忠厚,魯肅同樣如此,他是審時度勢隨機應變,而且從未放棄過奪取荊州的念頭。
跟魯肅相比,諸葛亮的人品無疑更高尚,但似乎比魯肅更忠厚,我們也可以說魯肅是假忠厚,諸葛亮是真忠厚——東吳虐蜀千百遍,諸葛亮待吳如初戀。
諸葛亮的隆中對,把曹操視為不共戴天之敵,把孫權當成完全可以依靠的盟友,這就是不知梟雄之心的險惡了:“孫權據有江東,已歷三世,國險而民附,賢能為之用,此可以為援而不可圖也。”
劉備諸葛亮不想圖江東,孫權和魯肅卻一直沒忘圖荊州,諸葛亮的隆中對把江東視為可靠盟友,這就是典型的一廂情愿了。趙云在荊州丟失、關羽遇害后依然反對劉備伐吳,那說法更是有些天真:“國賊是曹操,非孫權也,且先滅魏,則吳自服。”
孫權從來就沒服過劉備,而且孫權搶劉備地盤,比曹操還積極。我們細看《三國志》就會發現,魯肅不但想要荊州,而且還想要西川,在這一點上,他與周瑜的意見是一致的。
周瑜對劉備一直沒啥好印象:“曹公在北,疆埸未靜,劉備寄寓,有似養虎。”周瑜的目標也很明確:“規定巴蜀,次取襄陽。”
呂蒙白衣渡江可能不是魯肅授意,但魯肅死前肯定知情:讀了一些書“已非吳下阿蒙”的呂蒙“密為肅陳三策,肅敬受之,秘而不宣”。
呂蒙三策肯定包括襲取荊州,魯肅秘而不宣的意思,就是嚴格保密,等我死了之后你放手去做——如果呂蒙不對魯肅的脾氣,魯肅怎么肯讓他接班?
諸葛亮認為盟友是可以依靠的,是不可以隨便決裂的,但魯肅卻十分清楚:沒有永遠的盟友,只有永恒的利益,盟友是可以利用的,也是可以背刺的。
毛玠在《三國演義》里沒啥存在感,甚至是作為“廢物”出現的,諸葛亮對他很是瞧不起:“吾聞曹操換毛玠、于禁為水軍都督,則這兩個手里,好歹送了水軍性命。”
小說是小說,正史是正史,我們衡量一位三國名人或一個戰略規劃,只能用一個標準,咱們今天最后的問題,就是請讀者諸君評判一下:毛玠的“奉天子”與諸葛亮的“隆中對”、魯肅的“榻上策”哪一個可行性更強?毛玠與諸葛亮、魯肅等三人,誰才是品德高尚的大漢忠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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