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師明確說了，就算盲審過了，沒有達到他的要求前，他不會組織答辯。】

5 月 20 日是林珊所在的學院組織答辯的最后期限，當她的同期都已經張貼完答辯海報時，林珊再一次走進導師的辦公室詢問答辯事宜，也再一次得到了導師拒絕的答復 ——

理由是：【論文還沒有改到他滿意。】

盡管林珊的畢業論文已經 4A1B 通過了盲審，并已經按照盲審意見進行了修改。

林珊是一所知名北方 985 高校的細胞生物學博士，因為【導師對論文發表要求比較高】，在學院畢業要求的一篇 5 分以上 1 區 1 作 SCI 論文即可畢業的基礎上，林珊額外發表了 1 篇 7 分的 1 區 1 作論文。

也正是為了這篇論文，林珊在導師的【建議】下已經延畢了兩年。

研究生畢業，導師的一言堂

【在我們實驗室畢業是比較困難】，目睹了師兄師姐們的經歷，林珊 7 年來幾乎沒有拒絕過導師的要求，也因此在第一次導師要求林珊延畢時，她很快就答應了。

這次林珊做好了一切準備，送審前導師也沒有異議，但答辯前，導師認為她的論文【沒有達到該有的水平】，在幾次修改后，眼看答辯時間越來越近，導師直接表態，希望林珊不要參加這次答辯。

【第 7 年是最長修業年限了，而且我已經 33 歲了 …】林珊表示自己已經找好了工作，不想也不能再延畢了。

盲審通過了，導師卻不同意答辯。林珊的遭遇并非孤例，早前在知名博主 @PITD 亞洲虐待博士組織的微博投稿中，也有一條類似的投稿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圖源：@PITD 亞洲虐待博士組織

在投稿人后續的補充中表示，學院里已經開始要求學姐寫自愿放棄答辯申請。

圖源：@PITD 亞洲虐待博士組織

同樣的討論，在知乎和小紅書等社交平臺都層出不窮。

圖源：知乎

圖源：小紅書

畢業生的生殺大權，在看似嚴密的學位論文評審程序背后，似乎依然掌控在導師手中。

盲審通過后，導師有權利不組織答辯嗎？

林珊也曾試圖在網上尋找【破局之道】，但是面對這個問題，網友們的建議往往指向一些非常規的途徑 ——【找學院領導施壓？舉報導師？撕破臉硬剛？】，

圖源：@PITD 亞洲虐待博士組織

【自己明明都達到了畢業要求，為什么還要弄到魚死網破才能畢業？】林珊不解。

回到最初的問題，當研究生通過盲審后，導師有權力不組織答辯嗎？

從程序上來說，答案可能是否定的。

《中華人民共和國學位法》第二十五條規定:【申請碩士、博士學位，經盲審專家評閱, 符合學位授予單位規定的, 進入答辯程序。】

同時【學位授予單位按照學科，專業組織碩士，博士學位答辯委員會。】

圖源：《中華人民共和國學位法》

也就是說，當盲審專家評閱同意后就可以進入答辯程序，而答辯則由學院組織，最后答辯是否通過，則由答辯委員會成員當場決定，并且導師不能擔任答辯委員。

即進入盲審后，研究生是否能夠順利畢業，從程序上來說并不由導師的個人意見決定。

查閱各大高校的《學位授予細則》則有一些細微的出入 —— 如中山大學在細則中規定，學位論文通過盲審評閱后，學位申請人方可申請答辯。未提及導師在其中的權力。

圖源：中山大學

而在清華大學的細則中則模糊地寫出：【經過盲審后，可以申請答辯，但是答辯需要本人申請，指導教師推薦。】

【推薦】所指的含義在文中并沒有詳細界定。

圖源：清華大學

同樣的，在復旦大學的細則中則是更加明確地指出，按照盲審意見修改后的學位論文，要經過導師的審核確認，才可以進行答辯。

圖源：復旦大學

除了各大高校在規定上的細微差異外，其實在實際的操作中，導師的【預同意】幾乎是啟動答辯的前置條件。

不僅如此，在整個學位授予：申請-受理-評閱-答辯-決定-頒證的法定程序中，導師每一步的預審核及簽字放行，已經成為約定俗成的通行證。

也就是說，在程序規定的學位授予評定的責任主體（評閱專家、答辯委員會、學位評定委員會）外，導師事實上在每一個環節都握有實質性的【一票否決權】。

導師為學位論文質量嚴格把關，這本無可厚非。也是導師應盡的職責。教育部 2020 年印發《研究生導師指導行為準則》明確要求導師【把關學位論文質量】，【不得將不符合學術規 范和質量要求的學位論文提交評審和答辯】。

圖源：《研究生導師指導行為準則》

同時為了壓實導師責任 —— 教育部 2014 年印發的《博士碩士學位論文抽檢辦法》規定【學位授予單位應將學位論文抽檢專家評議意見，作為本單位導師招生資格確定、研究生教育資源配置的重要依據。】

也就意味著，導師必須為研究生的學位論文質量負責，否則會影響自身利益。

但也正是這種【全權負責】的導師制，在缺乏有效制衡與監督的情況下，很容易變形。導師對質量把關的合理職責，在實踐中常常模糊并擴大為對學生畢業進程的絕對控制權。

學位論文的質量監管層層加碼，但是誰來監管導師的權力？

體面地離開

【為什么在盲審通過了，導師還是卡我】，【為什么已經滿足了畢業條件，還是不讓畢業？】，這些盤旋在林珊心頭的問題找不到答案。

在教育部 2020 年印發《研究生導師指導行為準則》中同樣明確要求導師：

【不得違規隨意拖延研究生畢業時間。】

圖源：《研究生導師指導行為準則》

而現實中，除了在盲審后，不組織答辯外，甚至最后畢業離校簽字，也成了某些導師交換研究生最后勞動力的籌碼：

圖源：公眾號時問桫欏

而在這臨門一腳的關頭，面對著巨大的沉沒成本和緊迫的時間壓力，研究生們往往沒有選擇，只能隱忍和服從。

導師在畢業之際嚴格把關，避免【放水】畢業，是教育部賦予導師責任與義務，正如文章《學位授予程序中不同審查主體的職責定位及其展開》中所述，導師是學位論文質量的防線。但同時當【負責】變為【控制】，【責任制】就變成了【一言堂】。

林珊糾結了兩天后，還是選擇再次叩響導師辦公室的門，她想再為自己爭取一次 ——【我達標了，規則站在我這邊】。教育的尊嚴，也應在于讓合格者體面地離開。

參考資料：

[1]https://weibo.com/5576168164/PsHpggGMF#comment

[2]https://doi.org/10.13316/j.cnki.jhem.20241101.006

[3]https://www.gov.cn/zhengce/zhengceku/2020-11/11/content_5560571.htm

[4] https://zhuanlan.zhihu.com/p/516008816

[5] https://marine.sysu.edu.cn/article/10384

[6] https://www.tsinghua.edu.cn/info/1236/83088.htm

* 受訪人物林珊為化名

題圖來源：圖蟲創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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