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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郭瑞祥
與明朝相比,宋朝皇帝對相權的肢解和抽空比較隱蔽,不容易看得清晰,有時候還會令人產生南宋相權強大的錯誤認知。從北宋前期開始,皇帝就用個人化的手段打擊相權,宋神宗變法后用制度瓦解相權,宋高宗令宰相空心化,人們不再將皇帝和宰相視為兩種機構,南宋宰相的威勢不過是因為代行皇權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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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相秦檜的淫威
宋初,海南島設四個州:瓊州、儋州、崖州、萬安州;后來儋州改名昌化軍,崖州改名吉陽軍,萬安州改名萬安軍;紹興六年,廢昌化、萬安、吉陽三軍為縣,隸屬瓊州。
宋朝不殺士大夫,對文臣的處罰大多為貶謫,罪名越重,貶謫越遠,貶到海南,已是極致。
宋朝有六位宰相被貶到海南,分別是盧多遜、丁謂、李綱、李光、趙鼎、胡銓,其中后四位都被貶于宋高宗時期,李光、趙鼎、胡銓皆因秦檜。
六人之中,李綱被貶萬安軍(今海南萬寧市),李光被貶瓊州(今海南海口市)和昌化軍,其余人皆貶至崖州(吉陽軍)。
崖州后來降為崖縣,直到上世紀中葉,崖縣縣政府駐地搬遷到三亞鎮,八十年代改縣為市,更名三亞市。
崖縣原駐地,就是現在的崖州古城。
崖州古城向南步行二十分鐘,寧遠河對岸有個名聞遐邇的村莊——水南村。從外觀乍看,綠樹紅瓦,一派現代氣象,只有偶爾可見的老房子,才能讓人泛起古樸的記憶。
水南村西,有半間房頂殘破的老屋,只剩三面白墻,孤零零地矗立在亂草之中,顯示出歷經風霜的滄桑。這座老屋,八百年多前曾是華貴名宅,趙鼎和胡銓曾住在里面,胡銓還為它提名“盛德堂”。
2009年,有關部門在老屋旁考古發掘,摸清了盛德堂整體布局和風貌,在原址旁幾米外的地方,復建盛德堂,灰白的墻體和屋頂,兩進院,如今已是對外開放的文化景點。
不光水南村,在三亞天涯海角小廣場,有一組漢白玉歷史人物雕像,其中最引人矚目的便是趙鼎。他披散長發,怒目圓睜,左手握拳,右手拍案,其憂憤不平之氣,凜然不可褻慢。
紹興八年(1138)十月趙鼎罷相后,在政治舞臺上處于邊緣化狀態。但其兩度為相,聲望極高,加上引援洛學,在朝中頗有勢力,與武將關系關系也不錯,為秦檜所忌憚,是秦檜主要打擊對象。
秦檜的威能來與皇權而非相權
從紹興九年開始,趙鼎一路被貶,從知泉州,謫居興化軍(今福建仙游縣東北),移漳州,又責清遠軍節度使副使、潮州安置。紹興十四年(1144)九月,御史中丞詹大方再次彈劾趙鼎,說他在貶謫地仍不安分,而宋高宗鐵了心要用秦檜,放棄了他,于是將他流放到海南島吉陽軍。
趙鼎知道秦檜必欲置之死地,就遣人告訴兒子說:“檜必欲殺我,我死,汝曹無患。不爾,禍及一家。”于紹興十七年(1147)絕食而終。[1]
可能是每一位被紀念的人物,都要刻畫成一身正氣。三亞在宣傳趙鼎時,強調他力主抗金,反對和議。其實趙鼎算不得抗金派,他與秦檜有路線不同,更多地是權力之爭。
北宋前期宰相比較有力
南宋被貶海南的名臣,大都是秦檜弄權結果。而北宋則要復雜一些,因為北宋前期的政治體制,一言以蔽之,就是“制衡”,宣稱皇帝與士大夫共治天下,沒有人能一手遮天,一支獨大。
北宋前期,宰相的正式名稱叫“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理論上可以設三個:首相兼昭文館大學士,稱昭文相;次相監修國史,稱史館相;末相兼集賢殿大學士,稱集賢相。通常只設兩個宰相。
昭文館大學士、監修國史、集賢殿大學士都非要害職能,從名稱看不出三個宰相有明確的分工。實際上,宰相們聯合辦公,辦公地點叫政事堂。
宋神宗元豐之前,皇帝只決策,不管事,外朝悉委宰相,宰相權力很大。宰相不分工,在權力運作上會形成兩個截然不同的后果,當幾位宰相相互團結、立場一致時,對皇權是極大的制約。如果宰相們出現矛盾,又會相互掣肘,無所適從。
如景德元年(1004)契丹入侵,畢士安、寇準為相,王繼英為樞密使,都鼓動宋真宗御駕親征,宋真宗盡管內心膽怯,仍勉強聽從了宰執安排[2]。澶淵之盟后,宋真宗醉心祥瑞,怕宰相王旦反對,竟向王旦行賄一箱珠寶。[3]
宰相權大,只能制約皇權,并不能威脅皇權。按北宋的制度設計,宰相之外,還設參知政事為副宰相,副宰相并非宰相的助手,有時權力比宰相還重。比如范仲淹開始慶歷新政、王安石開始熙寧變法,身份都是參知政事。
換言之,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參知政事,雖然官銜有大小,但履行何種職責,還要看皇帝擺布。即使到了南宋前期,這種狀況依然沒有改變,如趙鼎與張浚同為宰相,一個分管內政,一個分管軍事,與常規分工大不相同。
防止宰相專權的另一項措施是將權力碎片化。設置樞密院掌管軍權,設置三司掌管財權,設置御史臺掌管監察權,另外還設諫院負責向皇帝進諫。
御史臺與諫院彈劾宰相是家常便飯,這樣宰相的任期都很短。例如明道元年(1032)二月張士遜為相,恰逢全國大面積旱災,右司諫范仲淹彈劾他救災不力,次年十月被罷免,在任二十個月;景祐四年(1038)四月,王隨、陳堯佐為相,次年三月,右司諫韓琦上書彈劾二人庸碌,宋仁宗將二人罷免,在位不足一年。
除了頻繁輪換宰相,皇帝還會在諸相間制造裂痕,制造朋黨然后選擇性地打擊。
宋仁宗慶歷新政期間,有人攻擊朝廷重用的參知政事范仲淹、樞密使杜衍、樞密副使韓琦、富弼,諫官王素、余靖、歐陽修、蔡襄結黨,歐陽修還專門寫了一篇《朋黨論》,嚴肅主張君子可以有黨。然而,皇帝并不關心結黨的是君子還是小人,甚至更厭惡君子結黨,使皇帝的權威和權力受到威脅,宋仁宗毫不猶豫地利用政敵打擊“君子黨”,停止了新政,將范仲淹、富弼、歐陽修等全部驅逐出朝堂。
歐陽修具有建立政黨的意識
但秦制帝國不允許
給宰相樹立政敵,需要時致命一擊,是皇帝屢試不爽的殺手锏。最典型的案例莫過于另一位被貶崖州的宰相丁謂。
宋真宗后期,因病不能視朝,皇權逐漸轉移到劉皇后手里。這時的宰相是寇準和向敏中,丁謂擔任樞密使。劉皇后出身貧寒,寇準瞧不起她,曾反對立她為后,劉皇后因此忌恨。天禧四年(1020)三月,向敏中薨逝,劉皇后趁機拉攏丁謂,與寇準形成兩個對立的集團。
寇準想以皇太子為靠山,打算廢皇后、立太子,被丁謂集團察覺,在真宗面前鼓舌進饞,致使寇準被罷免。寇準失勢后,遭到丁謂集團大清洗,最終流放雷州,丁謂也如愿以償地登頂相位。
與劉皇后結成同盟,丁謂漸漸膨脹起來。乾興元年(1022)二月,宋真宗駕崩,遺詔太子(即宋仁宗)即位,軍國事兼權皇太后處分。這個“權”是臨時代理的意思。丁謂擬寫詔書時,竟想去掉“權”字。如果去掉“權”字,宋仁宗親政將遙遙無期,劉太后的權力也會被無限放大。在參知政事王曾的反對下,丁謂才未敢妄為。
劉太后深居后宮,丁謂漸漸連劉太后也不放在眼里了。仁宗年幼,無法早起,劉太后同大臣商議平時獨自接受例行朝拜,丁謂斷然拒絕。丁謂這樣做,自有道理,但卻讓劉太后失望。后來丁謂又建議限制宮廷開支,二人漸生裂痕。
按規矩,首相兼任山陵使,負責辦理大行皇帝的喪事。在建造陵墓時,宦官雷允恭擅自改變陵墓位置,作為山陵使的丁謂怕負監管責任,試圖掩蓋真相,包庇雷允恭。事發后,劉太后抓住這一事件,瞞著丁謂召見王曾等其他宰輔,以勾結宦官為罪名,將丁謂貶黜為崖州司戶參軍。
未聽政前,劉皇后結交丁謂,是為了打擊當權派寇準。聽政后,權位已穩,不再放任丁謂,果斷棄之敝履,這是政治斗爭,也是帝王的宰相策略。
宋神宗之后宰相空心化
宋神宗元豐年間,借王安石變法的余風,宋神宗親自操刀,對宰相制度進行重大改革。將政事堂職能重新歸于三省名下,中書取旨、門下復審、尚書執行。宰相一般設兩位,分別門下省首腦和中書省首腦,同時兼任尚書省職務,首相為尚書左仆射兼門下侍郎,次相為右仆射兼中書侍郎。
改制后,政務運行重心落腳在尚書省,尚書省下又分吏、戶、禮、兵、刑、工六部,六部才是具體的政務辦理部門。兩位宰相一個管理門下省,一個管理中書省,尚書省交叉任職,職權大為削弱,不再總攬政務全局。
那么,政務的實際負責人是誰呢?是皇帝!這樣皇帝就從幕后走向前臺,以現代公司制度類比,既當董事長,又作首席執行官。
元豐改制還對臺諫進行了重新處置。改制前,御史臺和諫院具有相對獨立性,不由宰相領導。改制后,御史臺居于尚書省之下,諫院撤銷,在門下、中書省設置言官,這樣,臺諫完全失去獨立性,對百官的監督弱化,對皇帝的監督幾乎不存在,皇權獨大、乾綱獨斷的局面初步形成。
南宋朱熹一針見血地指出:“到元豐間,(皇帝)事皆自做,只是用一等庸人備左右趨承耳。”[4]
宋神宗所用的兩位宰相吳充和王珪,都是碌碌無為之輩。吳充受到次相王珪和御史官蔡確的排擠;王珪心思縝密但缺少魄力,在皇帝面前唯唯諾諾,不敢有絲毫逆鱗之舉。他上殿進呈時,說“取圣旨”;神宗決定之后,說“領圣旨”;退朝后告訴下面的人,說“已得圣旨”,周圍的同僚稱他為“三旨相公”,王珪也不生氣,以安分無事為得計。
宋神宗待他們很薄,經常因為微小的過錯對他們罰薪,還讓他們到宮門叩首謝恩。宰相宮門謝恩,宋朝開國以來未有經歷。宋神宗用這種方式向大臣宣示:天下唯我獨尊,與士大夫共治的歷史一去不回。
宋神宗是可以媲美宋高宗的暴君
宋神宗的如意算盤打得精細,奈何并不是每一位皇帝都愿作這個“首席執行官”。到了宋徽宗朝,醉心書畫古玩,不愿操心朝政,加上財政困難,國這個“家”不好當,怎么辦?只能向宰相賦權。
宋徽宗長期任用蔡京為獨相,政事悉數交于蔡京,自己樂得沉溺于藝術。蔡京年事高后,加其為太師、領三省事,仍然把持朝政。
宋神宗雖然縮小了宰相職權,宋徽宗權外賦能,宰相權力反而更大了。這時的宰相,類似于現代企業中的職業經理人。
北宋一百六十多年,皇帝一直是“老板”“董事長”,行政權可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宰相集團集中行使,類似于辦公會議制度;第二階段,皇帝直接行使行政權,類似于董事長兼任首席執行官;第三階段,皇帝指派代理人(宰相或更高職銜)負責,相當于職業經理人制度。
南渡后的君相關系,基本上還屬于第三種,只不過前幾年,宋高宗沒有找到合適的代理人,因此頻繁換相。等到秦檜第二次執政,代理人固定下來,二人一直合作到秦檜死亡。南宋權相不斷,正是這種模式使然。
秦檜后期弄權,包括迫害趙鼎等反對派,宋高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因為從某種意義上講,他與秦檜在權力上是一體的。
[1] 《宋史》卷三百六十《趙鼎》,第1663頁。
[2] 《續資治通鑒長編》卷五十七,第1256、1257、1267頁。
[3] 《宋史》卷二百八十二《王旦》,第1306頁。
[4] 《朱子全書》卷一百三十《本朝四》,第4033頁。
本文節選自郭瑞祥《臨安之變》,已獲出版社授權獨家首發。該書主要講述南宋體制的形成及其與北宋的區別、對后世的影響,敘述翔實,感興趣的朋友推薦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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