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理詩

本期作業

參考辛波斯卡的《一見鐘情》寫一首哲理詩，題目自擬，詩體不限，闡明一個發現或道理，用形象的語言表述。

一見鐘情

（波蘭）維斯瓦娃·辛波斯卡︱陳黎、張芬齡/譯

他們兩人都相信

是一股突發的熱情讓他倆交會。

這樣的篤定是美麗的，

但變化無常更是美麗。

既然從未見過面，所以他們確定

彼此并無任何瓜葛。

但是聽聽自街道、樓梯、走廊傳出的話語——

他倆或許擦肩而過一百萬次了吧？

我想問他們

是否記不得了——

在旋轉門

面對面那一刻？

或者在人群中喃喃說出的“對不起”？

或者在聽筒截獲的唐突的“打錯了”？

然而我早知他們的答案。

是的，他們記不得了。

他們會感到詫異，倘若得知

緣分已玩弄他們

多年。

尚未完全做好

成為他們命運的準備，

緣分將他們推近，驅離

憋住笑聲

阻擋他們的去路，

然后閃到一邊。

有一些跡象和信號存在，

即使他們尚無法解讀

也許在三年前

或者就在上個星期二

有某片葉子飄舞于

肩與肩之間？

有某個東西掉了又撿了起來？

天曉得，也許是那個

消失于童年灌木叢中的球？

還有事前已被觸摸

層層覆蓋的

門把和門鈴。

檢查完畢后并排放置的手提箱。

有一晚，也許同樣的夢，

到了早晨就變得模糊。

每個開始

畢竟都只是續篇，

而充滿情節的書本

總是從一半開始看起。

01

文/塵塵

我病了

我病了

不想聽任何人的

可是卻要四處奔波

看醫生

沒人能找到病的罅隙

無論在一樓磁共振，還是CT室

只有病痛前

排隊等候

坐著輪椅的，躺在移動的病床上

拄著拐杖的

也有和我一樣

貌似完整行走的人

身體是個龐大的黑洞

兼容病隙

如捉迷藏

把形態各異的我們

籠在隔離輻射的厚重門前

統一清篩

有的人清篩后

又重組成堅實堤壩

曬在陽光下

有的人

被清篩過度

被拆散，如大顆粒彌漫

我像我自己的醫生

在陽光的浮塵里

觸摸到二樓兒童口腔候診室的笑聲

為著笑聲

我還是

去看醫生

FZ評：食堂師傅分享過一件事，每年早餐油條銷量下降時，大概率馬上要體檢了?！坝行┤搜撸轮笜瞬缓茫徒湟魂囎??！?/p>

“沒人能找到病的罅隙”“身體是個龐大的黑洞”，在疾病面前，我們都會有一些忌憚，這并非毫無道理。它看不見、摸不著，即便借助CT、核磁這些儀器，也不一定能夠完全確診。所謂看病，類似玄學體驗，在一次次檢測中，像拋硬幣般不斷得出正反結果，一次次與死神擦肩而過。

難道不治了嗎？沒有。結尾處，在聽到兒童診室的笑聲后，仍然選擇了繼續治療。

這里不必細究，到底是詩人自己有孩子引發聯想為后代考慮，還是孩子本身的天真爛漫給人繼續戰斗的力量，抑或在一剎那想起了自己小時生病看醫生，這簡單的信念。

總之，見到醫生之前，得先做自己的醫生。

敘述克制冷峻，場景畫面簡潔而富含隱喻，結尾在焦灼中勃發出一絲堅韌的力量。

02

文/絕對或者零

雜草之歌

我在陽臺種花，

誰曾料想，雜草發了芽。

眼看著它，

一天天長大，

還開出了兩朵小花花，

像極了紫色的小掃把。

很快，掃把又發生了爆炸，

一把把撐開的小傘，隨風到天涯。

FZ評：絕對或者零，這回一韻到底。

有位大姐參加完一次培訓，寫了首詩想發在學員群里，和大家互動并表示感謝，發之前讓我提意見。

我說：“您這詩好處是句句押韻，讀起來朗朗上口，但也是問題。為了押韻您不惜改變語序，甚至使用了不太合適的字，有些削足適履。句句押還會有急管繁弦的壓迫感，便像是文件每個字都加粗、黑體，全都成了重點。用韻比較自由的古體詩里，一般只二四句押，第一句可不押，句句押，讓人感覺喘不過氣。”

聽完建議，大姐一字沒改，發到群里去了。

我也理解。在很多人眼里，詩與非詩的區別是押韻。很多人寫詩，八成精力花在押韻上了，平平無奇的字句，只要一上韻，便是穿戴黼黻冕旒、鳳冠霞帔，仿佛有了說服力、節奏感。

雷格老師在教學中，多次提示學員，不要把精力花太多在押韻上，免得用力過度而動作變形。

“詩言志，歌永言?！毕认牒靡v什么，自己的“志”是什么，再想用何種形式的“歌”來詠嘆，后者服務于前者，而不是反過來。

以上說的和絕對或者零這首詩無關，哈哈哈。

這首小詩清麗可喜，陽臺種花，雜草發芽，生出個小掃把，掃把爆炸，化身小傘起飛，一飛呀，它飛到了天涯。

無心插柳，本為閑筆，不料生發下來成為意想不到的收獲，而至于本來種的花，詩人未及再言，不重要了。

所以也勸各位詩友寫詩，別太刻意，別老想著超越誰、達到誰，想著一憋憋個大的，想著學貫中西、力排前人。不妨有些雜草精神，一枝一葉生長起來，也可能一不小心就飛上天涯。

這首《雜草之歌》，會有一種跳脫、放飛之感，詩人閑適、自得的詩情，遠在押韻之上。

03

文/魚之介

善意的欺騙

他們從下面

搬上來一只高柜子

我感激地把所存的，裝進去

一股地下的陰濕

空得像白色哈德森河上那只掉毛的烏鶇

下面很餓嗎？

讓你總這樣大張著不信任的嘴？

不，在下面，我很富足，也忖思

如何吃掉你僅存無幾的信心

他們搬我上來 ，因為我偽裝成

憨厚，結實的外表

這樣當我吞噬你和你的房間時

你沒有痛苦，還會對我抱有感激

柜子的眼皮

像不斷滑落的書架隔板

磕碰我瘀血的指尖

和跌地的瘦臀

你們能把它搬回去嗎？我大聲喊

并擰亮屋里所有的燈

—— 不能。 但不久，它可以是一堆柴火

黑暗矗立，筆直，闊肩

余下渺小的我，無辜而歡樂地

忍耐下一次欺騙，比如火焰

FZ評：魚之介這首比前作正常多了。

詩中描寫了一只有些陰暗的柜子，讓我想起斯蒂芬·金的短篇小說《猴子》，只要這猴子出現，總有人離奇死亡。這也就是詭異之處，你說不清它的出現與你遭遇的關聯，但只要見它出現，便意味不好之事要發生。

詩中，詩人得到了一只柜子，起初他心懷感激將個人之物盡數放入，然后人柜開始對話，詩人發現這只柜子總“大張著不信任的嘴”，似要吞下自己身體、思想，乃至整個房間。

有段時間，人們喜歡用“異化”這個詞，不過《莊子·山木》里有一句更形象的話，“物物而不物于物，則胡可得而累邪”。利用物而不受制于物，這樣才不會受到牽累。

人與柜子，表面上看人是主宰，柜子處于被支配地位，服務于人。但如果不注意的話，柜子會成為黑洞似的存在，人會想著如何填滿它，而忽略了儲物，只是個功能。

雖然我們仿佛掌握著主動權，隨時可以將其一把火燒毀，但現實就是你下不去手，你面對的不是柜子，而是自己心中無盡的貪念、執著。

再看題目，大體明白主旨所在。

04

文/一以貫之

七律二首

一面平撐背半加，

全由位置定生涯。

盛宮殿上難人坐，

閑市街頭任客斜。

眾聚相逢誰識我，

席虛共待盡迎他。

也曾側走無名地，

今貫堂前又佩花。

四面圍城未透風，

人居延喘盼門通。

難行莫怨邯鄲步，

局囿常嗟槐國宮。

忘我逍遙誰桎梏，

貪心奢欲筑樊籠。

鶯棲廣苑微巢臥，

弱水一瓢囚自空。

FZ評：《荀子》中有一章稱“賦篇”，有五篇小賦，兩首佹詩。

小賦多以“有物于此”開頭，四言體，主客問答結構，對某事物進行描繪，但不明言，直到結尾才點出，頗似后世的謎語。賦篇對漢賦有一定影響，后世詠物詩也多能從此找到源頭。

本次作業是哲理詩，一以貫之兄交了兩首詠物詩，讓我一下子想起了荀子之作，這其中也多有寄托可考。

第一首講椅。“一面平撐背半加”是述其形，“全由位置定生涯”是言其命，頗有些意思。椅子，放到皇宮里是龍椅，放到我家就是電腦前面打字用的，雖然有材質差別，但最終決定其價值的不還是位置嗎？心想，別人寫詩評，我也寫詩評，人家寫是評論家，我寫就一草根，不也是位置使然嗎？哈，草根也有草根的快樂，接著看詩。

前兩句定完基調，后面便鋪陳介紹椅之生涯，宮殿上有，街頭上也有，人們你來我往，只知一屁股坐到椅上，卻不會去關照這椅的具體情形，于是便出現了各種起落悲歡，頗似現在所謂的“工具人”。

第二首講囚?！八拿鎳俏赐革L，人居延喘盼門通?！边@兩句從字形出發闡釋“囚”字意寓。“難行莫怨邯鄲步，局囿常嗟槐國宮?！边@兩句分別用了兩個典故。前者是邯鄲學步，語出《莊子·秋水》（我百度的，本以為是《韓非子》），不是新步學不會，只是確實走不出，后者是南柯一夢，語出唐傳奇《南柯太守傳》，主人公夢入大槐安國，醒來發現只是一座蟻穴，言被圍困是身在局中。

那到底什么是圍困著我們，使人不得逍遙呢？詩人總結為“貪心奢欲”。答案又在哪里？“鶯棲廣苑微巢臥，弱水一瓢囚自空。”詩人給出的解答是去往廣闊天地，縮小個人欲望，于俗世只取一瓢飲，囚室自然就空了。

前詩從椅的視角出發，闡發工具人的悲哀，后者考察囚籠，言自我解脫的法門，都頗有意思。

05

文/樂悠然

無人幸免

雪球越滾越大

越來越卷

一群人朝著

一個錯誤的方向

疾速前行

黃河變清

天下大旱

世界陷入癲狂

無可逃遁

無人幸免

FZ評：繼“黑天鵝”后，前幾年有個概念叫“灰犀牛”。大意是指明顯、高概率的卻又被人忽視、最終有可能釀成危機的事件。打個比方，你第一次去滑雪，幾百米外有個人朝著你沖過來，他也是新手。最初覺得這么老遠應該沒事兒，而隨時間推移，彼此越靠越近，最后眼睜睜撞到一起。

這幾年又有個詞“卷”，一般認為是無意義的內部競爭，或者直接稱為內耗。也打個比方，我去看電影，觀眾們都坐著。這時，第一排人站了起來，為了不被遮擋第二排也站了起來，以此類推整個影院觀眾都站起來看電影，效果和都坐著差不太多，但大家明顯更累了。但如果你不站起來，便只能看到前面人的后腦勺。

比起滑雪和看電影，樂悠然舉的例子是滾雪球，“越滾越大”“越來越卷”，這和雪球形成過程相似，裹挾一切，無可避免，明知道方向錯但仍不免加入進來。

“黃河變清/天下大旱”，詩人以此來形容一件古怪荒唐事，黃河清澈了，明明有了更多水，但天下卻面臨干旱危機，每個人都十分努力，社會整體福利和獲得感卻在下降。

個人對“卷”不抱好感，但我也以為不應將任何競爭都歸結為卷。即便面對卷也當有迎難而上的決心，世界不是在真空中運行，必有一定無謂損耗，更重要的是，認定這件事情值不值得去卷，認定了便大膽卷，而不要在每件事情上都耗費全部精力，或者拋一句“這太卷了”，落荒而去。

06

文/童畫

抑郁

小滿那日，安定醫院鐵柵欄外

一個穿著格絨睡衣的姑娘

被三個穿短袖的男人架出黑色轎車

姑娘喊:“我沒病，不進去！”

聲波震碎圍觀者鏡片上的晨光

男人們扛著掙扎的軀體

就像扛著一袋標好劑量的碳酸鋰鹽

淚水淌過姑娘的臉龐，刻下一行字

“我沒有抑郁！”

我決定做一回救世主

可心里有個聲音在喊停

“這樣做會連你一起推進醫院?！?/p>

透過男人的臉，我看到了他們的思想

思想里漂浮著眾多“布比卡因”

這些物質讓他們出現幻覺:

“藥方就是還魂丹！”

他們的眼睛，攝取不到姑娘肥胖的身體

沒有一個人去找到對應的鑰匙，打開

姑娘心里藏著的那扇門！

FZ評：查了下，碳酸鋰鹽是治療躁狂和雙相情感障礙的藥物，布比卡因是局部麻醉藥物，個人家中有精神類疾病的親人，所以對相關藥和疾病不陌生，也不排斥。

詩中，一位小姑娘被家人拉著去安定醫院治病，看得出她不是很配合，幾乎是被扛入醫院。詩人本想出手相助，但又擔心被人誤以為“有病”，繼續冷眼觀察。或許在這些人眼里，進了醫院，吃了藥，病就好了。但童畫姐看來，他們缺乏對小姑娘的理解與尊重，打不開她那扇心中的門。

近幾年來，青少年情緒類疾病呈上升趨勢，《三聯生活周刊》曾刊登過一篇《開學一個多月后，兒童精神科爆滿》，介紹北醫六院對小患者的收治情況。

對此，我個人的意見是，如果孩子出現情緒類疾病的狀況，一方面及時就醫問診，向專業人士求教，接受必要的藥物和心理治療，一方面給予精神方面的支持，給孩子一個兜底的安穩，陪伴他們走過這一段陰暗的歲月。

在此，我既反對那種唯愛心論，以為只要好好陪伴、勸說就能治療孩子，情緒類疾病也是病，不治會出大問題，同時也反對把孩子推給醫院、藥物，以為只要上了手段一切便都能解決。

在這方面，看過一些書，也咨詢了些專家。目前在醫學方面，抑郁癥等疾病的成因尚未明確，很多藥物只是在平復、麻木患者情緒，依賴者自身情況慢慢好轉，這時，家人的陪伴與支持便比藥物更重要。

沒有前者是空談愛心，沒有后者如豢養雞犬，不要諱疾忌醫，但也要記得站在家人這一邊。

07

文/糖心

幸福是一只溫暖的小狗

一見鐘情會發生在不同次元

第一次看到她時，她在照片的角落里，

眼神無辜還帶點驚慌。

那是某一年元旦節的最后一天，

已經是晚上8點過，

我一邊對自己說冷靜冷靜

一邊穿羽絨服開車來到了志愿者的家。

籠子里的小狗狗們擠成一團，

用小奶音歡迎我，

志愿者大姐把她從籠子里掏出來，

遞到我的手中。

她很害怕，四爪抗拒著我的擁抱，

我很緊張，怕抱得太緊勒著她，又怕抱得太松摔著她。

她和兄弟姐妹們剛滿2個月，

媽媽是流浪狗。

志愿者將母子救了回來，

在公益公號發布了領養信息。

我才由此看到了她的照片。

今天，她已經5歲了，在我的旁邊攤開肚皮酣睡。

一見鐘情的緣分變成親情，

并將一直延續下去。

FZ評：糖心交的詩偏重敘事，哲理味不濃。講的是和一只小狗的情緣，是個有愛心的小故事，敘述有一點兒拖沓。本想請糖心再改一下，奈何過節都忙得很。我試著將其修改一下，原文約280字，試著用150字左右重講這個故事。

幸福是一只溫暖的小狗

文/糖心 改/方政

在志愿者之家第一次見到她，

是某年元旦的晚上八點，

那晚我開著車，路上不斷重復

對自己說，要冷靜，要冷靜。

當志愿者將她，從一堆小狗中

抱出來，當嬌弱的奶音

在我手中響起，還是緊張了

怕抱得太緊，又怕太松。

五年后的今天，我低下頭，

她正在腳下酣睡。攤開的肚皮

從讓不相信一見鐘情的我開始懷疑，

天哪，這一定是在不同次元。

08

文/劍劍

痕跡

昨日的痕跡都是灰塵

灰塵散落滿屋子的角落

舊鋼琴都是灰塵

拿來抹布一擦

如同嶄新的開端

鋼琴又迸發出新的節奏

那是春天到來的鳥鳴

也是清脆的水滴聲

更是風鈴的叮鈴叮鈴

關上鋼琴的盒蓋

留下了手指的痕跡

明日又是新的灰塵

灰塵是世界留下來的痕跡

如同我留下的鋼琴聲

所有的一切都存在

我的腦海里

FZ評：有一段時間，會寫日記，每天都寫，如果落了一天會感到失落，感覺天都要塌了。但轉念又一想，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這日記不會再有我來記，也不會有人看，寫它，又有什么意思？再往深里問便是，人活著有啥意義，這世界的意義又在哪里？

劍劍的這首詩，可以是一個答案。

那架鋼琴可以理解為我們的生命，被造物擦拭掉舊灰塵后，輕輕演奏一曲，慢慢合上，灰塵再次鋪滿，直到下一次擦拭、演奏、合上，灰塵滿天。

這么看過去，確實沒什么意義，但如你真的演奏過，那灰塵曾因你在空中飄浮，那樂音會在你的腦海里飛翔，任誰也不能奪去。

當然，你也可以用其他方式來理解這首詩。

09

文/李茂林

日記

他愛寫日記

上面記載著許許多多的愛

日記很長，每年十多頁

每頁都記載著一個歷史

在他的心里，她如同一輪紅日

她每次來到他的眼前

他都會像儀仗隊員一樣接受檢閱

即使在歷史的風口浪尖上

她每次離開他時，總是說

下個月的這個時間

我還會回來

他像一位在邊疆上的戰士，特別忠于職守

無論春夏秋冬，黑天與白晝

無論是荒無人煙的偏僻之處

還是商業繁華的都市街巷

他都會等待著下一輪日出

在廣袤的地平線上

FZ評：這首有點兒情詩的感覺，茂林兄這回寫了一位愛寫日記的小伙兒，他有心上人，并且十分忠誠。

在他的心里，她如同一輪紅日

她每次來到他的眼前

他都會像儀仗隊員一樣接受檢閱

即使在歷史的風口浪尖上

這幾句寫得簡潔有味，不過結尾之處有些粗疏，可以再打磨、精簡一些，對“日記”也可以Call back一下，介紹“日記”和她的關系，以更好展示和突出主題。

10

文/方政

同床異夢

即使在，相愛的最初，

我們也不曾做過同樣的夢。

只習慣了，在清晨

窗簾縫探出陽光的手指，

兩片面包靠在一起，

講述各自夢境。

剛剛的夢，在開口時

也變得模糊不清，

而另一些夢會被講得閃爍，

比肉身更需要遮蔽。

那些恐怖的夢，令你仿佛

置身黑箱，攥起拳

一下下捶打身邊的我。

而焦慮的夢，是飛到

我臉上的幻燈光影，

甩不掉，看不清，

只好拉起你拼命奔跑。

長夢中，我們登上華美舞臺，

似風箏抓住線用力搖動。

而那些短夢，將夜晚切割成

藏有不同怪獸的車廂。

我們一會兒是演員，

一會兒是觀眾，或者過客，

下一刻，又一起向著微瀾的湖水，

托起一面裝滿未來的銅鏡。

這么多年，我們從來

也沒找回一個完整夢境，

也從未勘破賢愚，了解命術。

只習慣了，在起床時

在一只腳踏上地板前，

朝著天空，念動咒語

揮一揮小樹枝。

FZ評：《哈利·波特與死亡圣器（下集）》上映時，和一班朋友去看，一次觀影，一次與青春的告別。

雖然早知道故事結局，雖然生活里并沒有魔法，雖然這一切都只是一場夢幻，在走出影院的一刻，還是有一絲傷懷。

理性明明已經往前走了，魚尾紋都這么多了，卻對一些往日時光和舊日故事保持一絲眷戀。

網友說，男人至死是少年。我說，你在嫉妒我的童心嗎？

這首詩寫的，是對夢的一番類似理解。

黑豹有一首《TAKE CARE》，里面有一句，“子夜二時請你推醒我，告訴你我夢見了什么，七彩的天堂上竟沒有，人去過的消息，人留下的痕跡?！?/p>

與愛人在半夜或晨間醒來，互相講述夢境，是我以為人生最私密、精微的時刻之一。

一個人，并非脫光就是赤裸，而是當他將自己的夢境，將那發生在他腦海中連他自己都未認識到意味著什么的東西講給你聽時，那才是完全的赤裸裸。

而這些夢境，也往往代表著我們對于現實的渴望，或者現實對于我們的壓迫，而當一旦踏上絕緣的地板，那剛剛經歷的一切便煙消云散。

除非，你曾講給過另一個人聽，那便代表著你們曾一起向這個世界，揮動過魔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