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5年6月，光華大學在民族危難與反帝浪潮中誕生，成為近代中國收回教育權運動的重要成果。深沉純摯之愛國觀念，“由光華啟之”。這所由國人自主創辦的高等學府，以其特有的愛國基因與教育實踐，生動闡釋了“大學非大樓之謂也，乃大德大愛大勇之所在”。

1925年5月30日，上海發生震驚中外的五卅慘案。6月3日，圣約翰大學學生為抗議帝國主義暴行，在圖書館前降半旗志哀，遭到美籍校長阻撓，引發激烈沖突。孟憲承、錢基博等17位華籍教師聯名辭職，553名學生憤然集體離校。

這場著名的“六三事件”，既是愛國抗爭的延續，也是教育主權之爭的宣示。短短數日，在學生家長張壽鏞、王省三及其他愛國人士的呼吁、支持下，離校師生決定創辦中國人自己的大學——光華大學，并迅速匯聚了呂思勉、潘光旦、徐志摩、張東蓀、錢基博、錢鍾書、朱公謹、蔣維喬、李石岑、羅隆基等一批名師。

辦學之艱、守業之難，令光華學子愈知進取。1929年，光華明確施教目標：“注重基本的訓練，保持身心的健全，適應學校的環境，習得求知的工具，通曉現代的文化，促進專業的準備，醇化課外的活動，顧及實際的狀況。”在校長張壽鏞的影響下，光華進一步試行人格養成舉措，積極開創“致良知”教育實踐。

比如，“信譽制度”是光華的創新之舉。監考教師發卷即離場，考場僅留“君子慎獨”四字。一旦發現學生作弊，就立即除名。某次考試，經濟系一名學生因公式記錯欲偷看筆記，瞥見墻上訓詞后，毅然在卷末寫下：“此題未解，但求心安。”

又如，形式多樣的社團組織與活動托舉學生成長。科學會、社會學會、教育學會、商學會、哲學會、新聞學會、時事問題研究會、抗日救國會等學術研究會，足球隊、籃球隊、乒乓球隊、田徑賽隊、排球隊、棒球隊、網球隊、游泳隊、越野隊等體育競技隊伍，攝影學會、美術研究會、唱歌隊、西樂隊、口琴會、國樂會、京劇社等文體社團，均由教授、學者進行指導，成員日常切磋交流。

為擴大學生視野，光華大學經常邀請社會知名人士來校講學或演講，如魯迅、梁實秋、林語堂、丁玲等。時人評價，“上海各大學之師資，以光華為首”。一位光華校友如是回憶：“我們在簡陋的飯廳里可以聽到魯迅、林語堂的演講；在草棚里可以聽到胡適之、錢基博、呂思勉、蔣竹莊、吳梅、胡剛復、朱公謹、顏任光、廖茂如、潘光旦、章乃器、王造時、羅隆基、薛迪靖、金井羊、楊蔭溥、安紹蕓、何炳松等教授的講課；在休息室里可以看到張歆海和徐志摩在談詩，李石岑在談人生哲學。老師誨人不倦，學生奮發學習，蔚成良好的學風。”

再如，注重培養實用人才，主張“說得出，做得到”，認為學術要為現實社會服務，鼓勵畢業生離校后與社會“合轍”，進而使光華成為華實并茂之學府。張壽鏞在畢業典禮上進一步發出寄語：“望諸君做官不忘民眾利益，經商不失書生本色。”這種華實并茂的育人理念，造就了鄧拓等一批兼具家國情懷與實踐精神的棟梁之材。

日前，“愛國愛群：光華大學建校100周年檔案文獻展”在華東師范大學博物館開幕。

1937年日寇入侵，光華大學大西路校舍不幸化為焦土。1938年初，光華大學在成都設立分部。張壽鏞致信蓉城師生：“巴山夜雨時，猶聞海上讀書聲。”同年夏天，上海本部遷至漢口路證券大樓。

1941年，面對日偽的登記脅迫，張壽鏞凜然宣告：“我寧愿解散光華，決不登記。”這一時期，光華大學暫行隱蔽，將文學院改名為誠正文學社，由文學院院長蔣維喬主持；將理學院和商學院改名格致理商學社，由經濟系主任唐慶增主持；將附中改為壬午補習社，由吳遐齡主持，以此維系學校命脈。

“典籍非故紙堆，乃民族記憶之基因庫。”1939年冬，張壽鏞聯合鄭振鐸、何炳松等人，在上海秘密組建文獻保存同志會。他們扮作古籍商人，在日軍監視下搶救萬余冊珍本，《四庫全書》殘卷藏于棉被，《資治通鑒》宋版偽作賬本。當日軍突襲藏書處時，張壽鏞正用朱筆校注《四明叢書》，想方設法成功守護文脈。

文化堅守，體現在更多的光華師生身上。呂思勉在淪陷區閉戶著史，以《呂著中國通史》喚醒民族意識；蔣維喬將《文心雕龍》講義與抗日傳單混裝。這些在戰火中保存下來的典籍珍寶，那些在困頓中堅守信念的師生行為，堪稱民族精神的堅韌注腳、生動寫照。

往深處看，光華大學可謂始終與時代脈搏同頻共振。1939年中共光華大學黨支部成立后，這座愛國學府成為傳播進步思潮的重要陣地。抗戰時期，光華大學組織學生開展抗日救亡運動。解放戰爭期間，在領導“反內戰、爭民主、迎解放”的斗爭過程中，光華師生用熱血書寫家國擔當。

上海解放后，光華大學立即投身新中國建設事業：全體教職員工聯名致電，組織學生參與動員南下工作大會，走上街頭宣傳反對銀圓投機，在保衛世界和平的游行中展現赤子情懷。為適應社會主義教育事業發展需求，學校還積極推進學科改革，增設實用技術課程，探索短期培訓模式，優化人才培養體系。

1951年10月，華東教育部以光華大學、大夏大學兩校為基礎組建成立華東師范大學，孟憲承擔任首任校長。光華大學大西路校舍舊址后來成為東華大學延安路校區的一部分。

（作者：華東師范大學孟憲承書院副院長 楊亞星，華東師范大學博物館常務副館長 夏祥偉）

原標題：《學林隨筆｜深沉純摯之愛國觀念，“由光華啟之”》

欄目主編：王珍 圖片來源：賴鑫琳 攝 圖片編輯：曹立媛

來源：作者：楊亞星 夏祥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