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由高曉松作詞作曲,老狼演唱的《戀戀風塵》正式發行。
30年后,中國汽車產業資金鏈的故事越描越黑,上演著一出“鏈鏈風塵”。
汽車制造業的資金密集本質從根本上塑造了其獨特的資金鏈結構。從研發、生產到銷售,汽車產業的資金鏈呈現超長周期特性,且各個環節間存在緊密耦合關系,任何一個節點的斷裂都可能引發系統性風險。
單純以“資產”、“負債”、“計息”等關鍵詞來概括汽車產業資金鏈,言簡意賅卻孤立剝離,從任何一個角度去拆解中國車企的經營狀況,都帶著些許的片面。
那現在的中國汽車產業資金鏈健康、安全嗎?或許也只能用一句“模棱兩可”描述更恰當一些。
系統化的去看,前端研發投入、中期生產與供應鏈、后端銷售與回款通道三個關鍵環節構成了汽車產業資金鏈。
先來看前端研發投入環節。
區別其他產業,汽車產業資金鏈雙重顯著特征。一方面是“強循環”,健康的資金循環需要實現“研發投入→量產→擴產降本→銷售回款→再投資”的閉環。
通常汽車行業的新車研發成本以10億元級為單位計算,從概念設計到量產上市平均需要3-5年周期。這期間持續的資金投入無法產生直接現金流回報,形成了資金鏈的第一個沉淀池。
另一方面是“大規模”,普遍觀點認為,年銷量達到50萬輛是公認的盈虧平衡點,低于此規模的車企難以支撐持續研發投入,而達到200萬輛規模的車企才能形成相對安全的資金池。
一批或倒閉或破產的新造車都只是完成了“研發投入→量產”環節,甚至融資的利用率也不及預期。
以哪吒汽車舉例。據不完全統計,哪吒7年來融資超200億。截至哪吒被爆出危機時,“200億沒能燒出一塊拿得出手的電池技術,沒能燒出一套被用戶認可的智能系統,只是燒出了控制人的高薪酬”。
前端研發投入環節的決策不清晰,決定了后續資金鏈環節的節節潰敗。哪吒也并非個例,威馬、高合、天際等都長著“技術空心化”、“資本依賴化”、“戰略迷失化”的病灶,此處不再過多展開。
來到中期生產與供應鏈環節。
因為汽車制造涉及數千個零部件的采購與組裝,形成了復雜的多層供應網絡。主機廠通常通過應付賬款管理來緩解資金壓力,將主機廠的部分資金壓力層層轉嫁至上游供應鏈。
《財經》曾根據16家上市中國車企財報估算,當前車企的應付賬款及應付票據周轉天數平均是182天,接近國際車企賬期的兩倍。這個天數還在拉長,2024年前九個月普遍比2023年長了一個月。
其實我們從多篇傳播內容和多個企業財報中能看到,2024年,中國車企的銷量規模和盈利能力普遍都在提升。那么為什么又會被披露出來“對供應商回款周期變長”?
因為要擴充產能、技術迭代、車間升級等等,使得現金流持續縮緊,供應商的現金流也被動縮緊。
既然回款周期長,供應商為什么還愿意給車企供貨?這是除了像寧德時代這種擁有產品核心定價權的頭部供應商之外,大多數中小供應商在“要收入”和“要回款”之間的生存抉擇問題。
只要車企不倒,供應商仍然懷揣著“細水長流”的心理,當然也有人沒那么幸運。
2024年,極越汽車爆雷,在供應商維權群里,200多家供應商的欠款信息密密麻麻地羅列,數額從三五萬元到上千萬元不等,累計金額數億元。
針對中國車企回款慢的現象,《財經》也曾統計了14家國際車企的財報作為對比,發現即便也在業績承壓的情況下,賬期也基本能控制在60天內。其中,德系車企的周轉速度最快,2024年1月-9月,梅賽德斯-奔馳、寶馬集團和大眾汽車仍維持著過往的回款節奏,周轉天數分別為47天、42天和44天。
據了解,這與車企總部所在國的商業慣例相關。德國針對商業交易延遲付款現象設有專門立法,一旦超出標準付款期限,債權人將有權以比基本利率高9個百分點的利率獲得違約利息;即使雙方都同意延長賬期,若更長的付款期限對債權人來說嚴重不公平,延長賬期也被視為失效。
在一定程度上講,我們的商業社會制度似乎仍不健全。
另外,即便賬期結束,供應商能拿到的回款往往并非現金,而是承兌匯票。其中又包括銀行匯票和商業匯票,前者因為有銀行背書相對保險,后者是由車企自主發行,相當于白條,能否兌現全憑信用。
同時,我們的車企在“想法”緩解供應商賬期壓力,并順勢推出了“供應鏈金融”,也可以叫“白條金融”。
具體操作就是部分應付賬款被打包成金融產品在供應商中流轉,供應商可以將商業匯票在車企的供應鏈金融公司做抵押融資,也可以選擇對貨款金額進行打折,或選擇貼現來變現。
傳統如一汽東風上汽比亞迪奇瑞長城,新造車如蔚小理,都有自己的供應鏈金融平臺。
是因為有了超長賬期才有了供應鏈金融?還是因為有了供應鏈金融才允許了超長賬期?這個捋起來的確很矛盾。
但是,據新華社2022年的消息,國務院國資委曾發出通知,要求中央企業采取加強應付賬款和應付票據管控、規范供應鏈金融業務等舉措,切實做好及時支付中小企業賬款、支持中小企業發展工作。
對國社的消息進行主觀解讀,供應鏈金融存在一定的風險性,需要規范監督。僅就2024年中國車企向供應商的回款周期來看,規范的力度亟需進一步加大。
那么,本身就是供應商的企業,是不是還能面向原材料供應商進一步搭建供應鏈金融平臺,用以攤平賬期壓力?
能,那就是“鏈中鏈”了。
如果供應商不愿意接受車企提供的“白條金融”方案怎么辦?那可以走另外一條路:車企將新車抵款給到供應商,供應商將新車放上二手車平臺進行銷售。沒錯,就是長城汽車董事長魏建軍近日在一則訪談視頻中提到的“零公里二手車”。
不避諱的是,供應商在研發投入與回款延遲的雙重擠壓下,技術升級能力被削弱。這種壓力可能最終反噬主機廠,導致供應鏈整體創新乏力。
最后是后端銷售與回款環節。
鑒于汽車銷售存在獨特“壓庫”模式,主機廠通過向經銷商批量發貨實現賬面銷售,但實際終端銷售滯后。大量新車積壓在經銷商車庫,形成資金沉淀黑洞。
針對“壓庫”,去年中國汽車流通協會就向政府有關部門正式遞交了《關于當前汽車經銷商面臨資金困境和關停風險相關情況的緊急報告》,提到了“由于消費不振和廠家批發量的雙重壓力,使得經銷商庫存維持高位,為降低資金壓力和融資成本,經銷商被迫低價拋售求生。”
“壓庫”會壓死經銷商嗎?
參照中國汽車流通協會發布的2024年12月份“汽車經銷商庫存”調查結果,當月汽車經銷商綜合庫存系數為1.14,意味著一家月銷80-100臺車的4S店,僅庫存資金占用就或許將達到1000萬-1500萬元。再加上售后配件和管理成本,大量資金使得大多數投資人難以承擔。
因此,為了緩解投資人資金壓力,車企提供了三方協議,其核心就是使用承兌匯票,專款專用作為商品車的流動資金,而且承兌期內的利息由主機廠承擔。
承兌到期,就用銷售回款填補承兌的金額。如果承兌到期,銷售回款無法填補承兌的金額,車企會如數拿到車款,而經銷商要面臨融資信用降級、股東資產貶值、承擔虧損等后果。
所以,《關于當前汽車經銷商面臨資金困境和關停風險相關情況的緊急報告》也提到了“價格戰使得進銷倒掛嚴重,經銷商賣得越多虧得越多,同時又面臨融資到期履約困難壓力,經銷商面臨經營回款斷流,資金鏈斷裂風險陡增。”
另外,車企推行直營店模式,繞過經銷商壓庫問題,價格透明化削弱傳統4S店信息差優勢;互聯網養車平臺蠶食保養、維修業務,新能源車結構簡化進一步減少售后需求;國有銀行停止購車分期“高息高返”后,又將收窄經銷商從銀行套利的路。
這些,都在削弱傳統汽車經銷商的利潤,加劇生存壓力。
上述并不是危言聳聽,據中國報告大廳6月3日內容,全國工商聯汽車經銷商商會指出,當前汽車產業正經歷自電動化轉型以來最嚴峻的渠道困境。
數據顯示,今年二季度經銷商庫存系數環比攀升18%,終端成交價較廠商指導價平均下浮25%。在新能源車市滲透率突破40%的關鍵節點,傳統價格戰已導致行業出現系統性風險:超六成經銷商流動資金周轉周期延長至90天以上,部分品牌單店月均虧損額達38萬元。
既然經銷商和車企分別作為獨立經營個體,就算經銷商虧損乃至破產倒閉,似乎也影響不到車企?
是不會直接造成影響,但是不排除“倒閉潮”襲來的時候,金融機構會采取對某品牌甚至某細分市場經銷商抽貸、斷貸、減少授信額度、取締專項貸款等動作。屆時,車企銷貨的通道也就被堵死了。
“你迎風吟唱,露水掛在發梢,結滿透明的惆悵”。在《戀戀風塵》的這句歌詞中,中國汽車產業資金鏈的寒氣傳遞給了鏈上的每一個人。
注:上述提到的車企只是為了便于更好地理解產業鏈的現狀,不作他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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