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子畸形癥在中醫古籍中并無特定的名稱及定義，但從其導致的結局來看應當歸屬于“無子”“絕嗣”“精薄”等范疇，其病因病機復雜，多與腎、脾、肝三臟功能失調有關。精子的產生與腎密切相關，《素問·上古天真論》載：“腎者主水，受五臟六腑之精而藏之，故五臟盛，乃能瀉。”故腎藏精，主生殖。《素問·上古天真論》曰：“丈夫……二八，腎氣盛，天癸至，精氣溢瀉，陰陽和，故能有子。”闡述只有腎中精氣充盛，天癸才可至，則精氣滿溢，行房事后能有子，方可繁衍生命。《素問·陰陽應象大論》曰：“陽化氣，陰成形。”若腎氣不足、腎精虧虛、腎陽不足則無法推動精子前進；陰成形不足則導致少精或畸形。因此，眾多醫家認為，凡男性精液異常者，當先從腎論治。

而腎精主要由先天之精和后天之精的合而化生所得。先天之精乃父母生殖之精，后天之精則為脾胃運化水谷精微所化生的精微物質。兩者互根互用，先天之精依賴后天之精的不斷充養，日漸充盛；后天之精又基于先天之精，方能不斷化生。脾主運化，為后天之本，氣血生化之源。腎之先天有賴于后天脾胃的補養。《素問·痿論》載：“陽明者五臟六腑之海，主潤宗筋，宗筋主束骨而利機關也。”脾胃強盛方能使氣血生化有源，后天滋養先天而精氣充盛，故能有子。《傅青主女科》曰：“脾為后天，腎為先天；脾非先天之氣不能化，腎非后天之氣不能生，補腎而不補脾，則腎之精何以遂生也。”脾的運化功能正常，氣血生化有源，為腎精的生成提供物質基礎；腎精充足，又能增強脾的運化功能。脾虛不僅影響腎精的生成，還可能導致濕濁內生，進一步影響生殖功能。

肝藏血，腎藏精，精血同源，腎精能夠滋養肝血，使肝血充盈，從而為生殖之精的生成提供物質基礎；而肝血亦能滋養腎精，維持腎精的充足。《格致余論·陽有余陰不足論》云：“主閉藏者腎也，司疏泄者肝也。”腎主封藏，肝主疏泄，腎的封藏保證生殖之精不至于過早耗散；而肝的疏泄則能促進生殖之精的正常施泄，二者在生殖功能中相互制約、相互協同。肝氣疏泄正常，則精液排泄通暢而有度；肝失疏泄，則排精不暢而致瘀，阻滯精道，導致精子擠壓發育變形，故而引起畸形。

《素問·厥論》曰：“前陰者，宗筋之所聚。”足厥陰肝經循行沿大腿內側中線進入陰毛中，繞陰器，至小腹，其絡脈上睪，結于莖，其經筋循陰股，結于陰器。睪丸、前列腺、輸精管等，均為肝經所過之處；若濕熱等邪氣下侵肝經，其所過之處受邪氣侵擾，則會影響肝腎陰陽平衡，從而導致畸形精子的產生。

《素問·上古天真論》曰：“以酒為漿，以妄為常，醉以入房……逆于生樂，起居無節。”現今社會中適齡婚育男性受社會環境影響，先天稟賦互不相同，平素飲食喜肥甘厚膩之品所致脾失健運，痰濁內生；加之生活、工作或因不育久治不愈等引起情志內傷，導致肝郁脾虛，或肝氣郁滯，久而化熱，煎灼陰液，甚致瘀阻，與痰濁互結于肝經巡行部位，精道淤積，致使機體精氣生化乏源，溢泄失常，陰陽不和，故難有子。

畸形精子的病因病機多以虛實夾雜、本虛標實為特點，虛證有脾虛、腎陰、腎陽及腎氣的不足，實證包括濕熱下注和瘀血阻滯。現將曾斌芳治療精子畸形癥驗案一則整理分享如下。

楊某，男，29歲，2024年9月22日初診。

主訴：中度脂肪肝，精子畸形率高。患者維持正常性生活而未育，查精液分析提示精子畸形率高，腹部B超示中度脂肪肝，形體偏胖，自訴平素易疲勞，自覺身體沉重，嗜睡，偶見頭悶耳鳴，怕熱，汗多黏膩。口氣重，納可，食后脹滿。陰囊潮濕多汗，小便色黃，味重，無夜尿。大便日1~2次，黏滯不爽。舌質紅，苔黃厚膩，脈弦滑略數。

診斷：不育（濕熱瘀結，脾腎兩虛）。

治則：清熱利濕化濁。

處方：桃仁9g，黃柏9g，陳皮9g，法半夏9g，枳殼9g，竹茹10g，茯苓20g，金銀花15g，薏苡仁9g，川牛膝9g，土茯苓40g，生牡蠣30g，澤瀉10g。14劑，水煎服，日1劑。

10月6日二診：服上方后乏力、嗜睡、食后脹滿好轉，仍怕熱但汗出無黏膩之感。大便每日1~2次，偏爛，小便黃赤渾濁。舌質紅，苔黃膩，脈弦滑數。守上方去陳皮、法半夏、枳殼、竹茹，加蒼術12g、車前子10g、路路通15g。14劑，煎服法同上。

10月20日三診：服上方后訴仍有陰囊潮濕多汗，小便黃且渾濁。出現肛周疼痛。舌紅，苔黃膩，脈弦滑數。處方：黃柏9g，蒼術12g，薏苡仁9g，萆薢15g，土茯苓40g，桃仁9g，金銀花15g，連翹15g，路路通9g，焦梔子9g，川楝子9g。14劑，水煎服，日1劑。

11月3日四診：服上方后諸癥好轉，自訴體重下降明顯。守上方加茵陳15g、石韋9g。14劑，煎服法同上。

11月17日五診：服上方后諸癥減輕，訴陰囊潮熱，偶感肛周瘙癢疼痛。舌紅，苔黃，脈滑數。處方：黃柏12g，蒼術12g，薏苡仁9g，土茯苓30g，桃仁9g，全蟲3g，蜈蚣1g，生牡蠣30g，蛇床子15g，菟絲子9g。14劑，水煎服，日1劑。

2025年1月5日六診：服上方后諸癥明顯好轉，陰囊潮濕感明顯緩解，偶有肛門疼痛。處方：蛇床子9g，韭菜子9g，菟絲子9g，覆盆子9g，女貞子9g，黃柏12g，蒼術12g，桃仁9g，薏苡仁9g，生槐花9g，金銀花15g。14劑，水煎服，日1劑。

1月19日七診：服上方后弱精癥明顯好轉，各項指標大幅度改善。

首診時患者訴素體濕熱已久，形體肥胖，食后脹滿不適，故而先解患者所苦，故選用桃仁入肝經以活血行瘀，川牛膝祛瘀通經，利尿通淋，二者共行祛瘀之功。陳皮歸脾經，理氣健脾，燥濕化痰，法半夏歸脾、胃經，長于燥濕化痰，枳殼歸脾、胃經，理氣寬中，行滯消脹，同用以緩解脘腹脹滿。黃柏歸腎、膀胱經，清下焦濕熱；竹茹清熱化痰，金銀花、土茯苓清熱解毒；茯苓、薏苡仁、澤瀉利水滲濕，前二者健脾，后者瀉熱、化濁降脂；生牡蠣以滋陰潛陽、澀精斂汗。諸藥共奏清熱除濕、祛瘀化濁之功。

二診時脹滿緩解，仍苦濕熱侵擾，將上方去陳皮、法半夏、枳殼、竹茹，并加蒼術燥濕健脾；車前子清熱利尿通淋，滲濕止瀉；路路通活絡通經，改善大便不爽之癥。

三診已無脹滿不適，訴小便黃、渾濁，肛周疼痛不適，則守前方去利水滲濕之品，加入焦梔子以涼血止痛，川楝子行氣止痛，萆薢利濁祛濕通淋。

四診時諸癥好轉，體重明顯下降，效佳，更加茵陳清利肝經濕熱、石韋下利膀胱加強藥效。

五診時訴下焦濕熱諸癥緩解，但陰囊處時感潮熱、肛周仍偶有刺痛不適，考慮濕熱之邪已退大半，但下焦仍有瘀阻，蓋為濕熱侵犯日久，煎灼脈絡，日久成瘀，故而加入全蟲、蜈蚣意在通下焦絡脈瘀阻以止痛，并用生牡蠣、蛇床子、菟絲子補腎經、壯陽道。

六診訴下焦濕熱明顯緩解，此時加用生槐花、金銀花以續奏清熱之功，韭菜子、覆盆子、女貞子與生牡蠣、蛇床子、菟絲子齊用以行溫陽益精，固精除濕之效。14劑藥后，隨診得知精液各項指標大幅度好轉。蓋因籽藥乃藥物之種子，其功可毓生命，其象可促精形成，但患者苦濕熱之邪已久，形體肥胖，瘀阻脈絡，為虛實夾雜、本虛標實之象，當先解標實之源頭，再添補腎填精益髓之品方能奏效。

患者婚久不育，精液異常可考慮先天稟賦不足；或久病體虛，或房勞過度，致腎陽虧虛，腎精不足，氣血虧虛；或嗜食肥甘厚味，濕熱內蘊，下注肝經所致。此案中患者嗜食肥甘厚膩，濕熱內生，瘀阻下焦致使精液異常，先后天失調、脾腎不足是精液異常的病理基礎，肝經濕熱為疾病之根。培補先天之腎故而為重，但肝脾所致病因亦不可輕，當先辨輕重緩急、標本虛實，著意祛除濕、熱、痰、瘀之邪，同時祛邪不忘扶正，少佐填精益髓之品以辨證施治。

本文摘自中國中醫藥報，作者蘇玲玲/新疆醫科大學中醫學院 王 雯/新疆維吾爾自治區人民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