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1982年,我四歲。爺爺帶著我,從東北那個偏僻的小山溝里,回到了山東汶上的老家。
東北那邊日子過得挺難。我們那個村子,連電燈都沒有。學校也簡陋得很,就一個老師,管著十來個學生。冬天冷得要命,教室里還得我們自己生爐子取暖。我爸覺得不能耽誤我,就讓我跟著爺爺回了山東老家,想著那邊條件能好點,讓我念書。
聽家里人念叨過,爺爺年輕那會兒念書挺厲害,成績很好。可惜那時候講“成分”,他因為家里情況,沒能去上大學。這事成了他心里的一個疙瘩。后來政策變了,爺爺總算有機會,在鎮上的中學當了個老師,教物理。我回了老家,就一直跟著爺爺生活,也在他教書的學校上學。
到我上初中那會兒,中專特別熱門。為啥呢?因為中專畢業包分配工作,等于端上了一個摔不破的“飯碗”,能拿工資,吃公家糧,還能把農村戶口轉成城市戶口。這對農村孩子來說,是跳出農門的一條好路。我也就把考中專當成了最大的目標。
初中幾年,我念書還算爭氣。年級就兩個班,我的成績基本每次考試都在前兩名晃悠。印象特別深的一次英語考試,我二十分鐘就答完了卷子,結果還考了個滿分。爺爺看我成績好,打心眼里高興,這是他最大的安慰了。
1993年,初三下學期。經過預選,我和另外十一個同學一起參加了中專考試。最后考上六個,我是其中一個,被濟寧市商業學校錄取了。那時候考中專可不容易,錄取比例很低,說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一點不夸張。
我正高興得不得了,爺爺卻對我說:“咱不上那個中專了,還是去讀高中吧。以后考大學更有前途,也能圓了我年輕時候的大學夢。” 我一下子懵了,完全想不通爺爺為啥這么決定。
爺爺跟我解釋:“你得把眼光放長遠點。中專念出來,文化底子還是不夠厚。去讀高中,將來考大學,出去看看更大的世界。” 他認定了這條路。為了讓我上好高中,爺爺專門跑到縣城,找了在教育局工作的老同學幫忙。托了這層關系,我進了汶上一中學習。
當時,好多親戚朋友都搞不懂爺爺為啥這么做。大家覺得:好不容易考上的中專,畢業就有工作,就能掙錢了,多好的事啊!放著鐵飯碗不要,去讀啥高中?這不是瞎耽誤功夫嗎?可爺爺主意很正,沒聽這些閑話。
高中三年,學習挺緊張的。熬到高考,我考了個挺高的分數,標準分是686分。后來,又經歷了政審、體檢、面試這些環節,最終被大連陸軍學院錄取了。收到那張《錄取通知書》的時候,爺爺終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村里的人也紛紛跑來道喜。我是村里頭一個考上軍校的,一下子成了全村的驕傲。
從一個農村娃,一步步成了部隊里的正營職軍官,這離不開黨和軍隊的培養。但我心里最清楚,爺爺對我的恩情最大。他不僅把我養大,更是幫我選擇了那條對的路。要不是他當年那個決定,讓我讀高中考大學,我絕不會有今天的好日子。
爺爺離開我們,已經整整十年了。寫下這些字,就當是紀念遠在天堂的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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