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朝鮮戰爭爆發前,駐扎在三八線上的韓軍由于基層被南勞黨滲透,曾發生多起官兵越境叛逃事件,其中叛逃職務和規模最大的,是發生于1949年5月的國防軍第8步兵聯隊大隊長姜泰武、表武源叛逃事件。
姜泰武與笑得合不攏嘴的表武源
姜泰武(???),1925年3月15日出生于南韓慶尚南道高城郡,哥哥姜泰烈是南朝鮮勞動黨干部,后叛逃朝鮮。姜泰武從日本立教大學畢業后,正趕上朝鮮半島光復和美國軍政府成立國防警備隊,在哥哥姜泰烈的推薦下,姜泰武結識了著名儒家學派獨立運動人士金昌淑和右翼獨立運動領袖,并經他們推薦,得以進入韓國陸軍士官學校二期學習。
表武源(???),1925年2月10日出生于南韓慶尚北道大邱市,早年參加過舊日軍,二戰末期被晉升為舊日軍士官。朝鮮半島光復后,表武源曾一度加入民間左翼武裝,后被美國軍政府取締,此時真實身份為南勞黨地下干部的河在八(???)中尉正參與組建韓國國防警備隊第6聯隊,河中尉在民間武裝時與表武源有一面之緣,覺得此人是可靠的發展對象,便推薦他以士官的身份進入第6聯隊服役。
在第6聯隊,表武源又結識了另外兩名南勞黨地下干部——曾以舊日軍身份參加過美日沖繩會戰、后來擔任第2聯隊長的金鐘碩(???),及曾參加過偽滿洲軍間島特設隊、后來擔任第15聯隊長的崔楠根(???),在他們的推薦下,表武源也得以進入韓國陸軍士官學校二期學習,并和姜泰武成為同班同學。這兩個才20歲出頭的年輕人因為年齡相仿、性格相似,所以很快成為志趣相投的好朋友。
1948年10月19日韓軍第14聯隊的一個大隊在麗水順天地區起義后,韓軍立即對內部有左翼嫌疑的官兵展開大清洗,被捕憲兵隊逮捕的官兵們先是被關押在各聯隊駐地的監獄及大田監獄、首爾西大門監獄和光州監獄等地,在被審訊人員平白無故毆打一頓后,最后被送上軍事法庭接受審判。這所謂的審判也進行的非常草率,由于沒有明確的證據,大田軍事法院從被關押的3000名官兵中抽出100名人,隨后判處其中的80人死刑,判處15人無期徒刑,另5人則被判5年有期徒刑,這一過程一共進行了四次,有300多名官兵因此喪生。
表武源、姜泰武手下起義官兵進入平壤
據統計,在第一輪清洗中,總共有4000多名韓軍官兵被部隊開除,其中近1000人被處決。這場血腥的大清洗也導致各聯隊的官兵們都嚇破了膽,生怕因為一不小心說錯話,就被憲兵和防諜隊扣上所謂“左派”的帽子。此時,表武源、姜泰武剛剛晉升少校軍銜,并被任命為駐三八線春川前線的第8聯隊第1、2大隊長,由于曾與他們關系密切的河在八、金鐘碩、崔楠根等人陸續在軍隊內部清洗運動中被逮捕,負責調查間諜業務的韓軍上校白善燁也開始注意到此二人。
實際上,表武源和姜泰武雖然曾與河在八、金鐘碩、崔楠根等存在密切關系,但也還沒加入地下黨,平時也沒什么出格言論,但白上校依然決定將他們先逮捕后再慢慢審訊,但由于第8聯隊是比較特殊的邊防聯隊,他只能先去找時任韓國陸軍參謀總長的李應俊將軍商量。李將軍聽完匯報后表示,既然沒有證據顯示他們加入過地下黨,考慮到防衛三八線的重要性以及軍官數量的不足,目前應暫緩逮捕,等士官學校第八期學員們畢業下部隊后再進行調查。
然而,大概是聽到了什么風聲,也大概是被血腥的清洗給嚇壞了,姜泰武在得知崔楠根中校也被逮捕后,擔心自己會成為下一個被清洗的目標,于是對哥哥姜泰烈坦白道:“我太害怕了,不敢繼續留在軍隊了。”與姜泰武一樣,表武源也變得越來越恐慌,所以在得知姜泰烈逃亡朝鮮后來,這對難兄難弟最終于1949年5月4日帶著手下兩個大隊的官兵一起叛逃朝鮮。
由于當時韓軍官兵中有不少人是右翼青年和北方難民出身,表武源知道靠嘴巴是沒辦法說服他們去主動投奔朝鮮,于是在決定叛逃當天的午飯,以“要進行夜間作戰訓練”為借口,將全大隊455名官兵召集到一起,隨后立即翻山越嶺抵達三八線附近,為了以防萬一,他還特地下令所以人不許攜帶任何彈藥。在就地吃完晚飯后,已經是晚上七點,表武源下令全大隊越過作為南北方分界點的望津橋進入朝鮮境內,手下官兵們對此雖然感到非常疑惑,但見大隊長帶隊走在最前面,便跟著全部過橋。
朝鮮宣傳單上的表武源與姜泰武
進入朝鮮一側沒多久,早與表武源派出的地下交通員取得聯系的人民軍邊防部隊就突然出現,他們早已在此擺出口袋陣,就等著甕中捉鱉了。表武源馬上召集手下中隊長、小隊長開會,他表現出驚慌失措的樣子,對眾人“勸”道:“我們現在完全被敵人包圍了,又沒有攜帶彈藥,貿然抵抗的話只會吃虧,所以不如先放下武器假裝投降吧?”
第1大隊2中隊長崔東燮(???)中尉是北方難民出身,此時他第一個站出來表示強烈反對,說道:“我們應該馬上撤退,雖然我們沒有攜帶彈藥,但也可以強行突圍出去!”另一名同樣是北方難民出身的中隊長韓正熙(???)中尉也表態支持崔中尉,還沒等表武源反駁上幾句,已經按捺不住的人民軍卻提前開火了,這也導致第1大隊的官兵們立即分成兩幫,其中愿意投降的圍繞在表武源身旁,不愿意投降的則聚集在崔中尉和韓中尉身旁。在兩位中尉的帶領下,最終有239名官兵突出重圍,拼死返回韓國一側。
第1大隊叛變后第二天(1949年5月5日),駐扎在洪川地區的第8聯隊2大隊長姜泰武也于當天凌晨三點帶著大隊部和兩個中隊約300余人再度出發,這次他給出的理由是:“奉命報復昨日人民軍的挑釁行為。”“五學”重要人物、后來官至韓國陸軍參謀總長的鄭升和上將,當時在姜泰武手下當中隊長,得知要去找人民軍報仇,他自然積極請戰,但姜泰武考慮到此人平日立場比較頑固,帶著他恐怕難以順利叛變,便以“如果全大隊都去了,誰來保護駐地?”為理由,讓鄭升和那個中隊留在駐地看家。
第2大隊抵達三八線附近時,已是下午五點,就地吃完晚飯后,姜泰武發布了作戰命令,下令六點攻打朝鮮一側的402高地。進攻開始后,參與進攻的韓軍官兵們才發現對面人民軍的兵力遠超自己,且裝備有重武器——這當然是姜泰武早就安排好的。眼看手下官兵們快撐不住了,姜泰武便趁機下令,要大家放下武器保全自己,有一半官兵就這樣照做了。然而出生于咸鏡北道的第8中隊長金仁植(???)知道自己身為北方難民,投降只會死路一條,于是拒絕投降并率部奮勇拼殺,居然最后帶著143名官兵成功突圍出去。
平壤市民慰問起義官兵
后知后覺的第8聯隊長金炯一(???)中校直到5月5日凌晨第2大隊出發后才知道這件事,急得他馬上跑到三八線附近,并使用高音喇叭向朝鮮境內喊話,試圖把已經跑路的官兵們拉回來,自然為時已晚。事后,雖然曾一度被撤職,但金中校的軍旅升遷之路并未受太多影響,甚至在朝鮮戰爭結束后還當上了軍團長,不過他卻患上了嚴重的地下黨PTSD癥狀,看誰都像左翼分子,甚至還曾多次指責樸正熙是左翼分子,因此在樸正熙當上韓國總統后不久,金炯一只能被迫脫去軍服,成為一名無足輕重的國會議員。
一直在追蹤地下黨的白上校聽說此事后,馬上去找參謀總長李將軍,后者一看到他就罵道:“這件事你不知道嗎?”幸好白上校保存了之前李將軍駁回他的逮捕申請的書面命令,便不聲不響地將命令掏出。李將軍一看到命令瞬間大眼瞪小眼,只能很快宣布辭去參謀總長職務,一同被革職的還有第8聯隊長金炯一中校和第6旅團長金白一上校,所以后來朝鮮戰爭中,金白一被提名為韓軍第1軍團長時,還有人拿春川叛逃事件來說事,說金白一可能是地下黨,不可靠。
表武源、姜泰武成功叛逃后,于5月7日下午1點被護送到平壤,受到了30萬平壤市民的熱烈歡迎,在5月9日下午的朝鮮中央廣播電臺宣傳節目中,叛變官兵代表以輕蔑的口吻嘲諷了韓國軍隊和李承晚,7月12日,朝鮮方面又舉行了隆重的儀式,慶祝這些叛變官兵正式加入人民軍。1950年6月25日朝鮮戰爭爆發后,表武源、姜泰武曾擔任內務省下屬的第102治安聯隊的指揮官,1951年被派往戰俘營擔任教導管理員,負責說服韓軍戰俘參加人民軍,后來他們還擔任了由韓軍戰俘組成的人民軍第22旅團的大隊長,雖說這個部隊從未上過前線。
晚年的表武源和姜泰武
雖然都是半島南方人,又都是起義韓軍軍官,但表武源、姜泰武戰后在朝鮮都還生活得不錯。雖然他們曾一度被解除軍隊職務,但在80年代又被重新啟用,分別擔任統一咨詢委員會秘書長和祖國解放戰爭紀念館館員,軍銜是少將,甚至還在制作于1980年的一部朝鮮紀錄片《祖國解放戰爭史(上)》中露了臉。2006年4月15日,表武源在朝鮮病逝,終年81歲。一年后的6月17日,姜泰武也在朝鮮病逝,終年82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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