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搬家”的故事
(摘自《天生我才:馮驥才傳》,杜仲華著,中國言實出版社)
你能想到嗎?“文革”期間,馮驥才搬過六次家,每次都是被迫的,無奈的,不情愿的。所以,他自嘲是“老鼠搬家”。
本來,他在這個私密性很強的獨家小院住得頗為愜意:夏天,種上絲瓜葫蘆,再用竹桿搭個棚架,等到枝蔓爬滿,綠葉蔥籠,葫蘆絲瓜隨意垂吊下來,小鳥在其間蹦跳啼囀,兩人在板凳上乘涼賞景,卻也其樂融融。冬天,屋里點上爐子,把火燒得旺旺的,管它屋檐冰掛長達尺余,窗上冰花變化莫測,小小的空間里仍是溫暖如春……
馮驥才夫婦在睦南道后院住過的小院。
天有不測風云。忽然有一天,前院里有人搬了進來。因為是近鄰,馮驥才就想知道來的是何方神圣。到街道負責人楊增那一打聽,楊增告訴他,住在前院的是個官員,你們沒事不要去打擾他,他也不會搭理你們。馮驥才心想,這下好了,一對老鼠住在貓窩旁邊了。今后說話必須加倍小心,謹防隔墻有耳;唱片不能再放,朋友少來串門;同昭愛笑,也要適當加以控制了。
一天夜里,馮驥才被屋頂上的響動吵醒,仔細一聽,是有人在上面踩著瓦片行走。他猛地大叫一聲:“誰?干什么的,你別跑!”屋頂上的人聽到喊聲,踩著瓦片倉皇逃走了。第二天,他做了一件傻事,跑到官員家敲門,好心告訴他昨夜院子里進了賊,請他小心防范。不料三天后,楊增把他找去,說你惹麻煩了,官員說你的行為是恐嚇他們,后院住著兩個出身不好的人不安全,讓房管站分配兩間小屋給你們,地點在芷江路六合里一幢臨街的三樓。
馮驥才跑去一看,房子方方正正,也挺干凈,只是兩家伙住一個單元會很別扭,但他別無選擇,只能服從。第二天,他借了一輛板車,找來兩個朋友,很快幫他把家搬了過去。
搬家的當晚,因為太累,兩口子未及收拾東西,便在房間正中架起床鋪入睡了。睡夢中,馮驥才忽然聽見有人在屋里走動的聲音,因為光線太暗看不到人,但鞋底與地面摩擦的聲音卻清晰可辨。他屏住呼吸,輕輕推醒身邊的妻子,告訴她屋里有人,嚇得她抓緊丈夫的胳膊,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只聽這人拿起一只鐵罐似的東西,接著響起“嘩嘩”的聲音,竟是一種往鐵罐里尿尿的聲音,而且離他們近在咫尺!他大叫一聲:“誰?”對方好像聽到他的喊叫,稍停片刻,又聽到“嚓,嚓”的走路聲。最初,屋內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現在適應黑暗了,能看清楚了,令他意外的是:屋里沒人!難道是鬼?他猛地從床上跳起,壯著膽子去開燈。燈光下,明明白白只有他們夫妻二人!妻子驚恐得瞪大眼睛,仿佛在向他尋找答案。就在這時,他們又聽到那人走動的聲音。這下,真相大白了——這聲音來自隔壁的另一個單元。難道墻壁這么薄,隔音效果這么差,好像只隔著一層紙糊的東西?
“鬼屋”疑團解開了,卻又多了一塊心病:難道從此天天夜深人靜時,都要與隔壁人共享一個空間?這令人毛骨悚然的房子,比他那“鼠鄰貓窩”的小院,豈不更擔驚受怕?想到這兒,他當機立斷,馬上搬回小院,把壓力轉嫁給官員,迫使他給自己另找房子。
幾天后,楊增把他叫去,告訴他一個天大的好消息:長沙路思治里12號三樓給他了!
思治里沒有廚房,做飯洗衣都在狹窄的走廊上。
在住房困難的日子里,做飯、洗衣只能在樓道進行(馮驥才畫)。
“真是天賜我居!”
站在新居的陽臺上,仰望頭頂的云彩、日月和飛鳥,他產生了一種如在天上的感覺,不禁脫口而出。能夠住進接近他理想的房子,應該歸功于他與那位官員博弈的勇氣和智慧。如果沒有“文革”的遭遇,他不會有這樣的本領。他感謝生活,感謝命運。命運從來都有兩面,負面的東西對人往往是一種真正的挑戰與錘煉。人的意志與能力是被命運逼出來的。想到這,一種成就感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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