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高一分,干掉千人!”
“再堅持最后幾天!”
“等上了大學就輕松啦!”
“考上好大學才有好未來!”
馬上高考了。
每年這個時候,死去的記憶就開始攻擊我 —— 這些聲音,清晰得仿佛就在耳畔響起。
我可能和大多數的高考考生不一樣。別人是寒窗苦讀,白天奮筆疾書,晚上挑燈夜讀;我是厭學貪玩,白天躲著老師玩手機,晚上通宵打游戲。
那年秋天,高一開學,16 歲的我第一次走出山區來到城里,自卑、怯懦,又對一切充滿好奇。亂花漸欲迷人眼,課本上能改變命運的知識始終爬不進腦子里,而是隨著窗外的車水馬龍,飄向了街角的網吧。
課堂上,講臺下,我躲在人群中,總是語出驚人:猥瑣,齷齪,以此博人眼球,嘩眾取寵。被點名上臺時,我卻唯唯諾諾,囁嚅著,聲若蚊蠅。
課桌被摳出一個小洞,課本被挖出能裝下手機的方格,便于在課堂上偷偷玩手機;課桌上高高豎起堆疊的書本,遮擋住講臺上老師的視線,便于彌補昨夜通宵打游戲的睡眠。
老師夸贊我聰明,我嘴角的笑意幾乎按捺不住,連我自己都深信不疑 —— 總覺得隨便學學,就能比身邊大多數人強。還會在心里譏諷那些天天認真學習的書呆子,嘲笑他們只知道死記硬背,更為我成日玩樂、成績竟不比他們差而沾沾自喜。
時光匆匆,轉眼高三。我的課本內頁平整,少有勾畫,很多頁面都只是被匆匆翻過;我的腦海里,有穿越火線的準星、天天酷跑的距離、QQ 飛車的漂移,唯獨沒有知識。
高考倒計時,腦海里知識的匱乏讓我感到異常的不安。都說,臨陣磨槍,不快也光。為了能多榨出幾分,我的筆尖在模擬卷上瘋狂游走,沙沙聲里全是對分數的執念。課文的有趣、邏輯的精妙、歷史的勾連、公式背后的宇宙,都被拋在腦后,只有分數,也唯有分數。
臨時抱佛腳的慌亂,終究填不滿三年的荒蕪。
那年夏天,為了在人生烙下高考的印記,我渾渾噩噩地踏進考場。結果,可想而知,連稍好的大學都夠不著。隨便地報讀了一所學校,隨便地選了一個專業,心中自我安慰:大學也不過是換個地方打游戲罷了,在哪讀不一樣?
畢業后,每當被問及母校,校名總會卡在喉間。
若我的青春不全是玩樂,或許重點高中、一流大學,我也有機會夠得到。
最意難平的,不是我做不到,而是我本可以。
光陰流轉,又到了一年一度的高考。每年這個時候,我總癡想:回到過去,彌補舊夢,重回高一開學的那個秋天,重回那間熟悉的教室...... 陽光透過窗戶,粉塵在光束中漫舞。這次,面向全班同學做自我介紹時,我要大膽站在講臺上,讓自己聲音穿過九月的風,即使聲帶打顫,兩腿發抖 —— 也強過進入社會,步入職場后,唯唯諾諾任人拿捏:干活最多、拿薪酬最少、背最沉的黑鍋。畢竟,校園是鍛煉自身的試煉場,出糗不過哄笑一場;而職場里,每一次錯誤,都是被剝削的刑架。
這一次,我將不再沉迷于那些虛幻的槍火、酷跑與漂移。因為我知道,任何游戲終會過時,冰冷的數據對我此刻的人生毫無意義。
我的目標不再是成績,不再是風光的學位、瞬間的博學,不再奢望閃著金光走向喜歡的人。我不再著急想要一個答案。
這一次,我不再視分數為學習的勛章,不再只顧著絞盡腦汁鉆研技巧、背誦模板,把知識當作墊腳的磚,踩過即棄。我的目光將穿透薄薄的試卷,投向更遼闊的遠方。我的指尖會流連于那些曾被忽略的優美文字,感受語言的韻律與思想的深邃;我的心或許會為一道數學題背后的精妙邏輯而興奮,而不是因為它值 5 分;我會好奇歷史事件間的隱秘聯系,而非僅僅背誦年代和意義;我會把物理公式看作理解宇宙的密碼,而非必須套用的模板。
不是為了博取誰的認可,不是為了換取一紙文憑。而是為了讓知識真正融入骨血,成為思考的基石,觀照世界的透鏡;為了在紛繁復雜的信息洪流中保持清醒的判斷;為了在遭遇困境時擁有拆解問題的智慧;為了在漫長的人生旅途中,始終保有探索未知的熱情與能力。
可惜,時光不能倒流。我那場名為 “高考” 的劇本,無論有多遺憾,也都早已落下帷幕。泛黃的成績單,定格了彼時的得失。無論彼時的掌聲是熱烈還是稀落,終是過往。
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種一棵樹,最好的時間是十年前,其次,就是現在。
那年,在那座名為 “高中” 的土壤里,我或許錯過了種下 “純粹求知” 之樹的最佳晨光。那時的我,被 “玩樂” 的迷藥勾住了魂;那時的土,被 “分數” 的化肥催得板結;那時的眼,被 “考上” 的迷霧遮蔽短視。
此時此刻恰如彼時彼刻。我高考的答卷已塵封,但 “學習” 的考卷永遠嶄新鋪展。
如今在職場摸爬滾打,我才真正明白:真正能撬動命運的,從來不是那一紙文憑。學歷或許能叩開一扇門,但門后的路能走多遠、多精彩,全憑自己的認知 —— 它是穿透迷霧的思辨力,是拆解困局的創造力,是洞見本質的洞察力。試卷上的分數,不過是特定時間、特定規則下,知識掌握程度的冰冷刻度。它能丈量答題的速度與精準度,卻量不出思維的深度,稱不了能力的重量,更觸不到潛力的廣度。
而真正能雕刻命運的,是把知識熔鑄成骨骼的真才實學,是在歲月里持續生長的思考力,是永遠向未知敞開的學習姿態。唯有以此為基石,才能雕刻出真正屬于自己的命運刻度。
可,如果我在十六歲的那個秋天,在粉塵漫舞的光束里,在九月的風中,就明白了這些道理…… 此刻的我,是否已經站在了更遼闊的原野上,而無需再為生存的縫隙,如此焦灼地奔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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