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秋,華北抗日根據地正經歷著最黑暗的時刻。九月末的狼牙山區,本該是層林盡染的時節,卻被四萬日軍鐵騎踏碎了寧靜。這支裝備精良的侵略部隊如同黑色潮水,沿著太行山脈向晉察冀根據地核心區域洶涌推進,所到之處火光沖天,村莊化為焦土。
在狼牙山主峰棋盤陀的密林深處,八路軍晉察冀軍區第一軍分區司令員楊成武正伏在臨時指揮所的地圖前。這位二十七歲的年輕將領眉頭緊鎖,他麾下雖只有七百余精銳,卻像釘子般楔在日軍必經之路上。戰士們利用山勢構筑的防御工事與天然溶洞相連,形成立體防御網,但面對數十倍于己的敵軍,這場戰役從開始就注定是血與火的淬煉。
而一份來自聶榮臻將軍的急電,讓楊成武慌了神,
白求恩衛生學校的百余名女學生被困花塔山,立刻營救!就算把部隊打光,也要把她們救出來!
電報中提到的這些女學生,平均年齡不過十八九歲,最小的學員才剛滿十五歲。她們是白求恩大夫親手培育的醫療火種。1939年冬,加拿大共產黨員諾爾曼·白求恩在五臺山松巖口村創辦這所學校時,曾對著二十三名首批學員立誓:"要讓每寸土地都成為救治傷員的手術臺。"
兩年來,學員們背著藥箱翻越太行,在窯洞里接生嬰兒,在戰壕中包扎傷員,用稚嫩的肩膀扛起了根據地半數醫療重擔。此刻她們攜帶的不是鋼槍,而是裝滿磺胺粉的錫盒、層層疊疊的消毒繃帶。
在棋盤陀東麓,一百多位女兵正經歷著畢生難忘的煎熬。領隊的護士長將學員們分成三組,分別隱蔽在三處天然巖縫中。十五歲的小姑娘蜷縮在最逼仄的石隙里,后背緊貼著滲著寒氣的花崗巖,藥箱硌得她肋骨生疼。她聽見頭頂傳來日軍皮靴踩碎落葉的脆響,本能地用白大褂裹住裝著疫苗的保溫瓶——這是根據地兒童防疫的最后一批牛痘疫苗,絕不能落入敵手。
十八歲的趙春蘭負責守護最重要的醫療檔案。這些用火棉膠密封的病歷卡記錄著三千六百名傷員的康復過程,此刻正藏在她用發卡改造的暗袋里。當日軍搜山隊用刺刀挑開巖縫外的灌木時,她死死咬住嘴唇,生怕劇烈的心跳聲暴露行蹤。
日軍粗暴的吼叫聲劃破山谷的寂靜,像鈍刀般剮蹭著每個人的神經。這些帶著濃重口音的日語指令里,夾雜著刺耳的笑罵聲。隱蔽在巖縫中的女學生們緊緊攥住彼此的手,指甲深深陷進皮肉里也渾然不覺。她們比誰都清楚,那些端著刺刀的惡魔,對待女俘虜有著怎樣令人發指的手段。
關于日軍暴行的傳聞早已不是秘密。三個月前在王家峪,二十多名被俘的女護士被剝光衣服綁在樹上,活活凍成了冰雕;上個月在李家臺,十幾個女衛生員被凌辱后,用刺刀挑開腹部....此刻,這些尚未綻放的青春,正面臨著最殘酷的摧折。
蜷縮在隊伍最里側的張小妹突然劇烈顫抖起來。這個剛滿十五歲的藥劑班學生,瘦小的身子還不及步槍高。她死死咬住泛白的手背,鮮血混著淚水滴在紅十字藥箱上,在帆布面洇出暗紅的印記。藥箱里裝著最后兩支盤尼西林,那是留給重傷員的救命藥。
與此同時,三十里外的山道上,楊成武正帶著七百多名戰士穿著草鞋踏著碎石疾行。偵察兵報告說東面山坳有異動,他立即命令部隊轉向。戰士們沉默地奔跑著,綁腿里滲出的血漬在黃土路上留下斷續的紅點。
當夕陽快要沉下去前,偵察連終于在山核桃溝發現了目標。眼前的景象讓這些身經百戰的老兵都紅了眼眶——百來個滿臉稚氣的姑娘蜷縮在巖洞里,有些人懷里還抱著沾血的繃帶卷。最外圍的幾個女生手持手術剪刀,在晨光中泛著冷冽的金屬光澤。她們身后,整整齊齊碼著二十多個藥箱,每個箱蓋上都用粉筆標著藥品名稱。
楊成武別過臉去深吸一口氣,喉結劇烈滾動了幾下。當他再轉身時,聲音像淬了火的鋼鐵:"三連開路,二連斷后,豁出命,也要送她們出去!"
突圍路線選在了最險峻的鷹嘴崖。這里山勢陡峭,近乎垂直的巖壁上只有山羊踩出的窄道。隊伍剛轉過山梁,前方突然爆發出密集的槍聲。子彈打在巖石上迸出刺目的火花,幾個戰士像麻袋般栽下懸崖。女學生們被護在隊伍中間,但沒人回頭,也沒人哭泣,只是把懷里的藥箱抱得更緊了些。
短暫的黑夜,為這支特殊的隊伍提供了一點點掩護。在黑暗的籠罩下,敵人難以看清他們的行動,這給了他們一絲喘息的機會。女兵們緊緊拉著前面戰士的衣服,仿佛那是她們在這黑暗世界中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女兵們腳步踉踉蹌蹌,背著藥箱的肩帶早已勒進皮肉,卻無人敢放慢腳步。突然,天際迸發出幾道刺目白光,日軍發射的照明彈將夜空撕開數道裂口,將整片山谷照得纖毫畢現。
"臥倒!"前排老兵的嘶吼混著硝煙味炸響耳畔。女學員們尚未來得及反應,就被身旁的戰士撲倒在地。溫熱的泥土混著碎石硌在臉頰,頭頂上方突然響起金屬暴雨般的呼嘯——日軍機槍開始瘋狂掃射,子彈打在巖壁上迸出串串火星,碎石如冰雹般四散飛濺。
一個身形單薄的年輕戰士突然反手將女學員按進巖縫,自己整個后背卻暴露在交叉火力網中。女兵能清晰聽見子彈穿透棉布的悶響,接著是肉體被擊中的悶哼。
"繼續前進!"連長抹了把濺到眼簾的血水,帶著隊伍折返尋找生路。轉過山坳,一道垂直的斷崖橫在眼前,月光下泛著青灰色的巖壁十分陡峭,連個落腳點都難尋。
女兵們卸下藥箱,用綁腿撕成布條纏住手掌。崖壁上零星生長的灌木成了救命稻草,有人剛抓住一叢荊棘,帶刺的枝條就劃破手套,在掌心刻出血痕。最險要處,兩名女兵呈人梯托舉著同伴,下方的人咬緊牙關將藥箱往上遞,每向上挪動半尺都要耗盡全身力氣。
山道轉角處突然傳來騾馬受驚的嘶鳴。三匹馱著傷員的騾子在狹窄山路上亂竄,馱架上捆扎的藥品箱隨顛簸發出哐當聲響。最前面那匹青騾突然前蹄打滑,整具馱架斜斜壓向懸崖邊緣。女學員幾乎同時撲出,指尖剛觸到韁繩,就被班長攔腰拽回。
"不要命了!"班長額角暴起青筋,將女兵死死按在巖壁內側。眾人眼睜睜看著騾子后蹄懸空,馱架上捆著紅十字的木箱轟然墜落,在漆黑深谷里翻滾碰撞,最后傳來沉悶的入水聲。
隊伍在沉默中繼續攀爬。女兵們軍裝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藥箱背帶在肩頭勒出紫紅血痕。有人踩落碎石,看著石塊在懸崖上彈跳著墜入深淵,喉間發出壓抑的嗚咽。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前方探路的哨兵終于折返:"東南方向三里地,有條激流……"他咽了口唾沫,"水流太急,但……但可能是最后的機會。"
然而,就在這個節骨眼上,原本還算平靜的后方,猛然間槍聲大作。那槍聲越來越近,仿佛死神正一步一步地逼近。
"快過河!"戰士們趕緊背起那些體力已經嚴重透支、幾乎走不動路的女兵,還有那些在之前的戰斗中受傷的戰友,二話不說就往齊腰深的河水里蹚。
那河水冰冷得像刀子一樣,剛一入水,就讓人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別抬頭!"楊成武的怒喝混在“刷刷”地蹚水聲里。日軍子彈"嗖嗖"地鉆進河水,有個背傷員的戰士突然踉蹌著跪下,殷紅的血花在渾濁的河面綻開。
在河水中,情況十分危急。有的戰士因為體力不支,差點被水流沖走,旁邊的戰友立刻伸手拉住他,用盡全身的力氣把他往回拽。有的女兵因為害怕,緊緊地抱住戰士的脖子,戰士們一邊安慰著她們,一邊奮力地游著。河水不斷地沖擊著他們的身體,讓他們舉步維艱,但他們始終沒有放棄。
就在大家快要堅持不住的時候,對岸突然響起沖鋒號。聶榮臻派來的接應部隊到了!機槍聲炸響的剎那,楊成武借著水勢一個猛子扎下去,再浮出水面時,正看見個女學員死死扒著巖縫,懷里的急救箱卡在石頭上。
當最后一名戰士爬上河灘,天已經黑透了。楊成武數了數剩下的人,心口像被捅了刀子——出發時七十人的突擊隊,此刻能站著的不足三十。女學員們橫七豎八倒在鵝卵石上,有個姑娘的軍裝被劃得稀爛,露出道從肩頭延伸到腰際的傷口,卻還惦記著給傷員蓋衣服。
"楊成武同志!"熟悉的聲音刺破寂靜。聶榮臻司令員不知何時已站在楊成武身后。這位以儒雅著稱的統帥軍裝上沾著草屑,馬鞭攥得指節發白。當兩人的手握在一起時,楊成武分明感覺到對方掌心的冷汗。
此刻,沒有歡呼,沒有淚水,只有此起彼伏的咳嗽聲在河風中飄散。月光灑在河灘上,聶榮臻看著那些東倒西歪的藥箱,心中感慨萬千。
還沒等從這緩過勁來,警衛員匯報傷亡情況:白校的學生只有不到五十人突圍成功,其余的都遇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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