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劇《魔女宅急便》傳來一句臺詞:“每個人都有他的魔法,只是有些人看不見。”筆者的女兒界界耳語道:“她擅長的就是她的魔法,看不見的才是魔法。”
日語原版音樂劇《魔女宅急便》自2017年首演以來,首次走出日本,登陸澳門文化中心綜合劇院,在第三十五屆澳門藝術節與觀眾一起施展神奇的魔法。加開場次的午場座無虛席,似是全城少女出動。有觀眾佩戴著魔女紅色蝴蝶結前來召喚魔法;有的觀眾群體統一穿著魔女的衣服組合成一個魔女的組合;還有觀眾從中國臺灣、韓國、新加坡飛過來接收魔法。觀眾們相信魔法,角野榮子和宮崎駿的終極治愈總是在感動之外,一位沒帶紙巾的觀眾在后半場哭出了鼻涕泡泡。演員謝幕三次返場,全體觀眾起立仍不愿離席。
界界在去劇院的路上,看到直升飛機在夜空中閃爍,她說:“那是我的魔法掃帚。”這個時代需要魔法。這個夜晚,屬于魔法、月亮和少女。
筆者一家三口觀看,三個角色代入了《魔女宅急便》。觀看結束后,我們的成長之旅微微發酵,筆者的思緒回到舞臺上:當澳門的城市霓虹如迷宮般閃爍,無數孤獨靈魂在鋼筋森林里沉浮,一場名為《魔女宅急便》的日本原版音樂劇卻如一只信天翁般,以溫軟而堅定的姿態穿越了我們的心靈上空。舞臺上琪琪那抹紅蝴蝶結在風中飄蕩,她既非傳統英雄亦非完美偶像,卻以自身跌撞的成長弧光,為臺下每一顆困頓心靈呈現了一幅“治愈式成長”的動人圖景。
當琪琪離開故鄉,獨自降落在陌生城市柯里柯,那熟悉的魔法力量卻陡然失效。這一刻,她所經歷的“能力消失”之痛,絕非簡單的童話挫折,而是每個生命個體在成長裂變期必然遭遇的“存在性眩暈”。它尖銳映射著現代年輕人踏入社會后普遍遭遇的身份迷失與價值幻滅——我們昔日引以為傲的能力與自信,在新的城市叢林中竟驟然褪色。音樂劇巧妙將這種抽象焦慮具象化為琪琪無法飛行的困境,讓觀眾在舞臺的魔法中辨認出自己的靈魂暗影:原來那份“懸浮”于半空、上下不得的無力感,竟如此普遍而真實。
在琪琪的成長歷程中,那場暴風雨場景無疑是靈魂深處最震撼的交響曲。當琪琪為拯救朋友強行升空,在自然偉力的無情撕扯中,她所經歷的不僅是身體的顛沛,更是精神層面的撕裂與重組。這風暴豈只是自然現象?它正是生命中那些難以回避的劇烈危機的舞臺隱喻——疾病、分離、挫敗、存在意義的動搖,是命運強行推至我們面前的“極限時刻”。而琪琪在風暴中的掙扎與堅持,無聲地昭示著成長最深刻的真相:真正的治愈,并非規避風暴,而是在風暴中學會辨認自己翅膀的形狀。
界界尤為深刻的是,當琪琪最終尋回魔法,這魔法亦非昔日那純粹無瑕的童年饋贈。烏蘇拉曾以畫筆點醒琪琪:“畫畫讓我更理解魔法,魔法也讓我更理解畫畫。”——琪琪在面包店老板索娜那里尋到的庇護所,在畫家烏蘇拉閣樓上獲得的啟示,在男孩蜻蜓純真友情中汲取的暖意,這些看似平凡的相遇,共同編織成一張堅韌的“心靈安全網”。索娜的接納與信任,烏蘇拉關于“心靈魔法”的箴言,蜻蜓無條件的支持,成為琪琪在風暴中穩住重心的錨點。琪琪的“治愈”并非童話中魔法棒一揮的奇跡,而是無數微小的善意與理解交織的成果。這提醒我們,在冰冷現實中,人與人的聯結與彼此守望,才是抵御存在性風暴最溫暖也最恒久的堡壘。
當琪琪最終恢復飛行能力,音樂劇并未滑向簡單的圓滿結局。那恢復的魔法帶著傷痕的溫度,有了某種“感冒后依然能飛”的珍貴局限性與人性溫度。這恰是治愈式成長的核心隱喻:生命的愈合并非退回無瑕原點,而是攜帶傷痕的繼續飛翔。如尼采在《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中的箴言:“那些殺不死我的,使我更強。”——琪琪的翅膀因風暴而沉重,卻也因此被賦予了更深刻的力量與方向感。
當琪琪最終駕著掃帚重新劃過城市天際線,她身姿中流淌的已非初來時的懵懂好奇,而是被風暴淬煉過的沉靜力量與澄明方向感。這一場景溫柔地啟示:真正的治愈式成長,并非消弭所有痛苦,而是讓個體在風暴后獲得一種與不完美共處、與不確定性共舞的韌性。
當琪琪翱翔于舞臺之上,我們仰望的不僅是一段魔女傳奇,更是人類精神在創傷后重建的普遍寓言。在這充滿斷裂與挑戰的時代里,琪琪的故事猶如一劑溫柔的良方——它昭示我們:成長之治愈從不在風暴之外;唯有在墜落中,翅膀才真正懂得何為飛翔;唯有穿越心靈的風暴,生命才能獲得那不可剝奪的輕盈與自由。
編導岸本功喜巧妙地將角野榮子的原著精髓搬上舞臺,敘事流暢溫馨,精準捕捉了琪琪成長的孤獨與喜悅。作曲與音樂監制來自牛津大學數學系才子小島良太,在保留經典旋律的基礎上,旋律注入了新的劇場活力。主角琪琪的演繹充滿少女的純真與堅韌,配角也各具特色。舞臺設計運用簡約道具、巧妙機關與富有想象力的投影,夢幻般地呈現了飛行、魔法與海濱小鎮風情,完整烘托了奇幻的氛圍。
阿多尼斯說:“夢想也會長大,只不過是朝著童年的方向。”《魔女宅急便》為童年的方向施展新魔法。煙花綻放,琪琪起飛,小鎮的道路似乎都在起飛。當舞臺燈光漸暗,琪琪那抹紅蝴蝶結仍在觀眾心中輕盈飄蕩——它無聲訴說:所謂治愈之旅,不過是以傷痕為勛章,在風暴的殘局中,重新學會信任自己的翅膀,才能“為了和你一起穿越世界的荒蕪”。荒原被稱作時間,這讓我想起葡萄牙詩歌女皇索菲婭?安德雷森的詩句:“而荒蕪被稱著時間。//因此你以你的動作為我穿上衣裳,/而我學會了在狂風中生活。”我們相信魔法,以至于界界常常拿起一個可坐上去的物件,都在想象它們能變成魔法的掃帚。《魔女宅急便》的魔法讓我們學會了在狂風中生活,在風暴中成為不斷接收魔法的翅膀。
(曾東平、林侃異對本文有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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