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兩點,床頭的電子鐘泛著幽藍的光。我從淺眠中驚醒,聽到一陣細碎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在我房門前停住。
“咚咚咚”,敲門聲輕得像怕吵醒誰。我渾身緊繃,攥著被子的手微微發抖。自從父親三個月前在工地出意外昏迷后,這個家就變得格外寂靜,而此刻打破這份死寂的,是我那剛嫁進來半年的年輕后媽 —— 林悅。
“小川,睡了嗎?” 她的聲音帶著明顯的顫抖,隔著門板傳來,“我…… 我有點難受,能幫我一下嗎?”
我躺在床上沒動,心里翻涌著復雜的情緒。林悅比我大不了幾歲,當初父親帶她回家時,我甚至以為那是他工友的女兒。她扎著清爽的馬尾,穿著樸素的棉布裙,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像月牙。可那時的我滿心抵觸,覺得父親在母親去世不到一年就再婚,是對母親的背叛。
敲門聲再次響起,這次更急切了些。我嘆了口氣,起身打開門。昏暗的走廊里,林悅穿著單薄的睡衣,臉色蒼白,額頭上沁著冷汗,手里還攥著一卷衛生紙。
“怎么了?” 我皺著眉問,語氣不自覺地有些生硬。
她咬著嘴唇,猶豫了一下才說:“我肚子疼得厲害,想去醫院,可是……”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我不敢一個人去。”
我心里一緊,這才注意到她扶著墻,身體微微蜷縮著。雖然對她一直有隔閡,但此刻看著她難受的樣子,還是忍不住心軟。“你等會兒,我去換衣服。” 我轉身回房,快速套上外套。
下樓時,我瞥見客廳茶幾上散落的藥盒,安眠藥、胃藥、退燒藥…… 父親住院后,家里的一切都是林悅在操持。我想起這幾個月來,她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熬粥,然后趕去醫院照顧父親;晚上回來還要收拾家務,有時半夜接到醫院電話,她也是二話不說就往外跑。而我,除了周末去醫院看看,大部分時間都在學校,對家里的事不聞不問。
到了醫院,掛號、檢查、取藥,林悅一直默不作聲地跟在我身后。急診室的白熾燈照得她臉色愈發蒼白,她抱著胳膊,時不時輕輕顫抖一下。我突然發現,她其實很瘦弱,肩膀窄窄的,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
“急性腸胃炎,需要輸液。” 醫生說完,遞給我一張單子。我轉身去繳費,林悅拉住我的袖子:“小川,我自己去就行,你在這兒等我。”
我甩開她的手,沒好氣地說:“不用,我去。” 其實我是怕她一個人撐不住,只是不愿意承認罷了。繳費回來時,護士已經在給她扎針了。她疼得眉頭緊皺,卻強忍著沒出聲。我突然想起小時候,每次我生病,母親也是這樣默默守在我身邊,心疼又無奈的樣子。
輸液室里很安靜,只有藥水滴落的聲音。林悅靠在椅背上,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陰影。我坐在旁邊,百無聊賴地刷著手機,余光卻時不時看向她。
“小川,謝謝你。” 她突然開口,聲音很輕。
我沒抬頭,敷衍地 “嗯” 了一聲。
“其實…… 我一直想和你好好聊聊。” 她頓了頓,聲音里帶著一絲哽咽,“我知道你不喜歡我,覺得我是外人。可我真的很想照顧好你和叔叔,我……”
“別說了。” 我打斷她,心里有些煩躁,“你好好休息吧。”
她沒再說話,安靜地閉上了眼睛。我看著她,心里五味雜陳。這個年輕的女人,在我最抵觸她的時候,默默承擔了家里所有的重擔。而我,卻一直用冷漠和敵意對待她。
輸完液已經快天亮了。回家的路上,林悅走得很慢,我也不自覺地放慢了腳步。晨光透過薄霧灑在街道上,給一切都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路過早餐攤時,她停了下來:“小川,吃點早餐再回家吧。”
我本想拒絕,可肚子適時地叫了一聲。她笑了笑,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像我第一次見她時那樣。我們坐在路邊的小桌旁,吃著熱乎乎的包子和豆漿。她細心地把豆漿上的油皮撇掉,遞給我:“小心燙。”
那一刻,我突然覺得,這個畫面好像本該如此。沒有隔閡,沒有敵意,只是一家人簡單的早餐時光。
回到家,林悅說她想睡一會兒,讓我也去補個覺。我走進自己房間,卻怎么也睡不著。腦海里不斷浮現出這幾個月來她忙碌的身影,想起她在醫院守著父親時疲憊的眼神,想起她每天變著花樣給我準備的飯菜…… 原來,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她早已把自己當成了這個家的一份子。
下午,我去醫院給父親送換洗的衣服。推開病房門,看到林悅正坐在床邊,輕聲和昏迷的父親說話。
“老張,今天小川陪我去醫院了,他可孝順了。” 她握著父親的手,臉上帶著溫柔的笑,“你快點醒過來吧,小川還等著你帶他去釣魚呢。”
我的心猛地一顫,站在門口進退兩難。林悅回頭看到我,有些慌亂地站起來:“小川,你來了。”
我走過去,把衣服放在床頭柜上:“我來送衣服。”
“謝謝,辛苦你了。” 她又恢復了平日里的溫柔模樣。
我看著昏迷的父親,突然說:“其實…… 我小時候,爸爸經常帶我去釣魚。”
林悅眼睛一亮:“真的嗎?老張也經常跟我提起,說小川特別聰明,第一次釣魚就釣上來一條大魚。”
我們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地聊起了父親,聊起了以前的事。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照在父親安靜的臉上,也照在林悅溫暖的笑容里。我發現,原來和她聊天也沒那么難,原來她也渴望融入這個家,渴望得到我的認可。
日子一天天過去,父親依然沒有醒來。林悅每天雷打不動地去醫院,給父親擦身、按摩、讀報紙。我也開始主動幫她分擔一些家務,周末和她一起去醫院。我們之間的關系,在不知不覺中發生了變化。
有一天晚上,我正在寫作業,林悅敲敲門走進來,手里端著一杯熱牛奶:“小川,學習累了吧,喝點牛奶。”
我接過牛奶,說了聲 “謝謝”。她在我書桌旁的椅子上坐下,猶豫了一下說:“小川,其實我一直想告訴你,我和你爸爸認識的經過。”
我停下手中的筆,看著她。
“那時候我在工地食堂打工,你爸爸經常來吃飯。有一次我不小心燙傷了手,是他送我去醫院,還幫我墊付了醫藥費。后來,他知道我一個人在這座城市,無依無靠的,就經常照顧我。” 她的眼神里滿是回憶,“我很感激他,也很佩服他,一個人把你養大,那么辛苦卻從來不說。我嫁給他,是真心想和他一起照顧你,把這個家經營好。”
我沉默了,原來他們的故事是這樣的。我一直以為父親再婚是因為寂寞,卻不知道背后還有這樣一段溫暖的過往。
“小川,我知道你想念媽媽,我也不會取代她的位置。” 林悅握住我的手,“但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個機會,讓我成為你的家人。”
我的眼眶有些濕潤,用力點了點頭:“其實,你早就已經是了。”
就在這時,家里的電話突然響了。林悅接起電話,臉色瞬間變得驚喜萬分:“真的嗎?我們馬上過去!”
她放下電話,激動地說:“小川,你爸爸醒了!”
我們一路小跑著趕到醫院。推開病房門的那一刻,我看到父親已經坐了起來,雖然還很虛弱,但眼神里滿是清醒。
“爸!” 我沖過去,緊緊握住他的手。
父親看著我,又看看林悅,露出了久違的笑容:“謝謝你們,我的兩個寶貝。”
林悅紅著眼眶,輕輕靠在父親肩上:“老張,你終于醒了。”
那一刻,我感受到了久違的溫暖和幸福。這個曾經因為父親再婚而變得冰冷的家,如今又充滿了歡聲笑語。
父親出院后,身體恢復得很快。周末,我們一家三口又像以前一樣,去河邊釣魚。林悅坐在一旁,看著我和父親比賽誰釣的魚多,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夕陽西下,余暉灑在河面上,波光粼粼。我看著身邊的父母,心里滿是感激。感謝命運,讓我們成為一家人;感謝那個深夜的求助,讓我放下了心中的成見,重新擁抱了這份來之不易的親情。
從那以后,家里的餐桌上總是擺滿了歡聲笑語。林悅會給我織毛衣,會在我考試前給我加油打氣;父親會和我一起修理家里的電器,會在林悅生日時偷偷準備驚喜。我們一起經歷風雨,也一起分享喜悅,成為了真正意義上的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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