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順的姑娘路上哭,忤逆的媳婦守靈屋”,這是一句農村俗語。現在,如果我們不了解俗語的民俗,單從字面上看,好像與現實生活不太相符,從感情上來說也有點講不通。特別是這條俗中的前一句更是如此。
在農村的現實生活中,外嫁女的娘家父母去世時,如果在臨終前能趕到,并守在跟面送終,是最好不過的結果。即使趕不到送終,父母去世后,按農村發喪的順序,最先通知的就是去世老人的兒女。女兒女婿,包括外孫外孫女,都應該全程參加辦喪事,才算盡女兒的孝道。
那么,這句俗語為什么說“孝順的姑娘路上哭”呢?難道生她養她的父母去世,也不能在現場,只能在路上哭?這在人情上是講不過去的。
外嫁的女兒不參加父母的葬禮,無非有兩種情況,一是與父母關系鬧得很僵,矛盾極深,雙方無法原諒,已斷絕了關系;二是是外嫁的路程太遠,短時間內趕不回娘家,只好在路上遙望而哭。
實際上,從民俗的角度來說,以上兩種情況都不是,這里面還有第三種特殊情況。這條俗語在民間還有兩種變體,主要是前一句稍有不同,后一句沒有變。其一是“孝順的姑娘沿路哭”;其二是“孝順的姑娘攔路哭”。
從這兩句變體來看,意思很明顯,嫁出去的女兒,因當地風俗方面的原因,沒有回嫁家,只好在送葬路上痛哭。從上面第一種情況來看,就不可能有“孝順”兩個字了。從第二種情況來看,就不會有“沿路”和“攔路”之說了,既然能夠“沿路”和“攔路”,也就說明已經回到娘家,只是因某些原因不能登娘家的門。
那么,這條俗語背后,到底有什么樣的風俗習慣呢?
要理解這條俗語,這里先得解釋一下俗語中“姑娘”這一稱謂。這條俗語流傳在古楚之地,因此,有必要按照古楚之的了風俗,解釋一下“姑娘”一詞。
“姑娘”在現代漢語中的解釋為:“一般指未嫁的年輕女性。?這個詞也可以特指女兒,即指未出嫁的女性。”
在古楚之地的一地方,尤其是西部地區,即湖北湖南的西部地區,“姑娘”指已經出嫁的女性。從家庭的角度來說,指家庭出嫁的女兒。從村莊(寨)的角度來說,指了村莊(寨)出嫁的女人,不論輩分,也不論年紀的大小,統稱為姑娘。
比如,當地有一句俚語說:“姑娘一百歲也要個娘屋”。這里的“姑娘”就是指外嫁女人。對娘家來說,哪怕上了百歲的外嫁女性老人,娘家人仍然稱其為“姑娘”。
又比如,古楚之地西部,各地有不同的接“姑娘”的習俗,一是有專門接“姑娘”,如四月初八的“四八姑娘節”(又稱烏飯節)、端午節、六月六等,接外家女回娘家過節。二是接姑娘回娘家祭祖、參加民俗活動。
由此可以看出,“孝順的姑娘路上哭”之中的“姑娘”,指的是外嫁女。
“孝順的姑娘路上哭”這句話里,含有兩種鄉村民俗禁忌。
一是女人懷孕期間,特別是肚子現形后,不能隨便到別人家去串門,尤其不能參加婚禮和葬禮。
在古楚之地,民間把懷孕的女人稱為“四眼人”,即一個女人有四只眼睛,外面女人自己有一雙眼睛,腹中的胎兒有一雙眼睛,加起來就是四只眼睛。
“四眼人”除了不能隨便上別人家串門外,還有很多方面的禁忌,如不能摘別人家樹上的果子、菜園內的蔬菜、看坐月子的女人和孩子、不能參加婚禮、不能參觀別人的洞房、不能參加喪禮、不能看去世之人的遺體和棺材(哪怕是自己的父母也不行)等等。
就連“四眼人”的丈夫,在妻子懷孕期間,在外面也有一些禁忌,比如,不能打蛇,更不能把蛇打死、不能給人抬棺等。
如果外嫁女懷孕了,恰好這個期間父親或母親去世,一般由女婿到代替妻子盡孝,外嫁女不能到辦喪事的現場。
這些說法,有一些是為了保護孕婦和腹中的胎兒,有一些則純粹是迷信。
二是女人生育坐月子期間,不能到別人家串門,不能參加所有人的婚禮和葬禮。
女人坐月子的時間,在鄉村有兩個時間,一是“滿月”,也就是30天,二是“大滿月”,也就是40天。通常來說,只要坐月子滿30天,就沒有什么禁忌了,但有些地方則要求要滿40天。
外嫁女坐月子期間,不僅不能到別人家串門,連娘家也不準回。等到滿月以后,再由兄弟姐妹將其接回娘家,住上一段時間,也算是對外嫁女坐月子期間不能回娘家的一種補償。
如果外嫁女坐月子期間,父親或母親去世,通常由女婿到娘家為妻子盡孝,外嫁女是不能進娘家門的。
“孝順的姑娘路上哭”及兩種變體,即“沿路哭”和“攔路哭”,用詞的不同,體現了各地出殯禁忌習俗的差異。
“路上哭”,指坐月子和懷孕的外嫁女,不能與送葬隊伍碰面,也不能跟在送葬隊伍的后面,只能在路上遙遙相望而哭。
“沿路哭”,坐月子和懷孕的外嫁女,可以遠遠地跟在送葬隊伍后面,送一程。
“攔路哭”,坐月子和懷孕的外嫁女只是不能進娘家的門,當送葬隊伍出門后,可能接近送葬隊伍,并加入送葬隊伍送葬。
俗語的前面一句解釋清楚了,后一句“忤逆的媳婦守靈屋”,在民俗方面就好理解了。
這句話的中的“媳婦”指的是兒媳婦。“忤逆”,用鄉村的話說就是不孝順。“靈屋”,鄉村辦喪事,一般停靈在正常的堂屋內,不用另外搭建靈棚或靈屋,因此,“靈屋”停靈的房屋。
兒媳婦懷孕和坐月子,不管是孝順的兒媳婦,還是不孝順的兒媳婦,同樣有上文所說的民俗禁忌,同樣要遵守民俗規矩。
如果遇到公公或婆婆去世的特殊情況,辦喪事期間,只要呆在住房內不出來打照面就可以了,不用另行搬到別的房間去,也不用參加各種儀式和送葬。這就是俗語所說的“守靈屋”的意思。
女人懷孕和坐月子期間,正好碰到家家父母或婆家公婆去世,這種情況的概率是比較小的。這種情況出現,也只能說是一種特殊情況。
鄉村傳統俗語,往往借助一些特殊的事情或事件,來表突出地達一些特殊的社會關系。
“孝順的姑娘路上哭,忤逆的媳婦守靈屋”這種俗語,從字面上來看,說的是鄉村傳統禁忌,可俗語話外有話,而“話外話”才是俗語真正需要表達的意思。
因此,這句話的真正意思是,再孝順的女兒,嫁出去后,就是別人家的人了,再不孝的兒媳婦,進了自己家的門,就是自己家里的人。
這就是鄉村傳統思想中的“內外有別”。農村還有一句俗語,與上面這句俗語有異曲同工之妙:“家雞打的團團轉,野雞打的滿天飛”,所說的就是外嫁女和兒媳婦與家里的關系。
隨著社會的發展,時代的進步,尤其是家庭的小型化,即家庭生育兒女數量減少,再加上鄉村人口快速向城市流動,以及鄉村文化素質的不斷提高,鄉村社會結構和傳統習俗發生了很多變化。
以上所述的一些民俗禁忌,尤其是一些不科學的禁忌,幾十年來逐步被打破,并不斷演變,人們用新的觀念代替了舊的觀念,用新的習俗代替了舊的習俗。
“孝順的姑娘路上哭,忤逆的媳婦守靈屋”之樣的說法,在古荊楚之地,除少數偏遠地區還有部分人堅守外,大多數地區,不論從字面上來講,還是“話外話”來說,都成為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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