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趙雨潤(“商業潤點”商業分析專欄主理人)
2025年6月,北京大學助理教授韋東奕在社交媒體平臺發布的一條4秒短視頻,如同投入輿論場的深水炸彈,在48小時內引發超2000萬粉絲關注。
鏡頭中這位身著條紋襯衫、肩挎黑色書包的數學研究者,以標志性的靦腆微笑和簡短自我介紹,再次將公眾視線聚焦于這位被稱作"韋神"的數學天才。
從2021年手提饅頭礦泉水接受采訪的青澀學者,到如今坐擁千萬粉絲的學術偶像,韋東奕的走紅軌跡恰似一面棱鏡,折射出當代社會對知識價值、人才定義與精神追求的深層嬗變。
破圈軌跡:從奧數金牌到現象級網紅
韋東奕的公眾形象構建始于2021年那個改變命運的采訪視頻。
彼時他手持1.5升礦泉水瓶、懷抱饅頭接受隨機采訪,當被問及為何選擇北大時,這個剛結束博士后研究的青年學者以近乎孩童般的坦誠回答:"我就是喜歡數學。"
這段畫面在社交媒體引發鏈式反應,其反差形象迅速擊中公眾神經:一方面是連續兩屆國際數學奧林匹克競賽滿分金牌得主、丘成桐數學競賽全能冠軍的學術履歷,另一方面是每月生活費不足300元、不用智能手機的生活方式。這種極致的純粹性,在流量至上的互聯網時代顯得格格不入卻又彌足珍貴。
學術成就的硬核支撐為流量神話奠基。韋東奕在三維納維-斯托克斯方程正則性研究領域取得突破性進展,其與楊詩武合作解決的陶哲軒十年未解猜想,更是在數學界引發震動。
這些成就通過自媒體時代的解構傳播,被具象化為"韋東奕不等式""韋方法"等符號化標簽,在公眾認知中構建起天才學者的立體圖譜。當2025年高考前夕其個人賬號開通,沉淀四年的公眾期待瞬間爆發,形成現象級傳播事件。
魅力解碼:反差美學與精神投射
在韋東奕現象的表層,是視覺沖擊與認知反差構成的傳播密碼。蓬亂頭發、陳舊書包、礦泉水瓶這些元素,在消費主義語境下被解構為"學術苦行僧"的視覺符號。
當短視頻平臺充斥著精心設計的網紅人設時,韋東奕的"不修邊幅"恰似一股清流,其學術成就與生活方式的強烈反差,完美契合后現代社會對"真實"的想象性重構。這種反差不僅制造了傳播爆點,更在深層次上滿足了公眾對知識分子的浪漫化期待。
但現象級傳播的底層邏輯,在于韋東奕觸動了集體潛意識中的精神共鳴。
在工具理性至上的時代,其"每月300元生活費"的選擇,被解讀為對物欲社會的無聲抵抗;專注數學研究而忽視社交細節的特質,在"社交牛逼癥"泛濫的語境下,反而成為稀缺的精神品質。當網友在評論區寫下"接韋神附體,數學不掛科"的調侃時,實則是在進行一場集體性的精神皈依儀式——將學術理想投射于具體個體,完成對現實焦慮的暫時性逃離。
造神運動:媒體敘事與公眾狂歡
自媒體時代的信息生產邏輯,將韋東奕推上神壇的過程演繹得淋漓盡致。從"哈佛破格錄取"的謠言到"解算月球軌跡"的杜撰,媒體通過制造認知偏差不斷加固其"天才神話"。
算法推薦機制更將這種敘事推向極致,當用戶點擊首個相關視頻后,平臺會持續推送同類內容,形成信息繭房中的自我強化循環。這種傳播機制下,真實學術成就與虛構傳奇經歷交織,最終塑造出賽博空間的"數字神像"。
公眾在造神運動中扮演著復雜角色。評論區里的"許愿池"現象,將學術崇拜異化為功利訴求的載體;"轉發韋神保佑"的迷因傳播,則暴露出知識焦慮背后的實用主義傾向。
這種集體狂歡本質上是對精英話語權的爭奪——通過將學術權威拉入流行文化場域,完成對傳統精英形象的解構與重構。當韋東奕堂姐發布其陪同游覽故宮的vlog時,公眾驚喜地發現"神壇學者"也有人情味,這種認知修正恰是公眾參與造神運動的必然結果。
鏡像反思:學術精神與時代癥候
韋東奕現象折射出當代社會的多重矛盾。在知識付費浪潮中,其"不用微信""愛聽收音機"的生活方式,構成對技術異化的溫柔抵抗;在學術產業化趨勢下,他堅守基礎研究的姿態,成為評估體系中的異類。這種矛盾性恰恰揭示了時代的精神困境:當社會對學術成就的期待日益功利化,韋東奕式的純粹性便成為稀缺資源;當教育焦慮彌漫各個階層,其傳奇經歷便被異化為成功學樣本。
對韋東奕的過度消費已顯露出負面效應。商家推出的"韋神同款礦泉水"、培訓機構打造的"數學天才速成課",正在將學術精神矮化為商業符號。
更值得警惕的是,當公眾以"情商不高""生活不能自理"等標簽合理化其學術特質時,實質上是在強化對知識分子的刻板印象。這種矛盾態度折射出社會對學術人才的認知分裂:既渴望出現改變世界的科學巨匠,又難以接納其作為完整人格的復雜性。
破局之路:守護純粹與理性回歸
要避免韋東奕現象滑向娛樂至死的深淵,需構建多維度的保護機制。
學術機構應建立更完善的公關策略,在保障學者隱私與公眾知情權間取得平衡;媒體需恪守新聞專業主義,警惕將學術成就簡化為流量密碼;公眾則需提升媒介素養,在崇拜與消費之間保持理性距離。值得欣慰的是,北大教授"讓他安靜研究數學"的呼吁,正逐漸成為社會共識。
從更深層次看,韋東奕現象為重構人才評價體系提供啟示。當"韋神"稱號取代學術論文成為傳播符號,折射出社會對學術成就的認知偏差。
建立以學術貢獻為本位的評價機制,完善對基礎研究的長周期支持,才是對韋東奕們最好的守護。同時,公眾也需理解:真正的學術精神不在于是否手握礦泉水瓶,而在于對未知領域的持久探索。
韋東奕的走紅軌跡,本質上是時代精神的一次集體顯影。在這個焦慮與希望并存的時代,他既是被推上神壇的"數字祭品",也是照見社會心理的"人性棱鏡"。
當流量潮水退去,或許我們更應記住那個手提饅頭走向教室的背影——那不是需要膜拜的神明,而是一個執著求解數學之謎的普通人。
守護這份純粹,既是對知識分子的尊重,更是對整個社會創新生態的呵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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