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紹興,寂靜禪寺。
00后睿蒙正在打坐。
這是他出家又還俗后保留下來的習慣。
理論上來說,他已不再是出家人,但四月從寺廟離開后,他仍過著四處參學打坐的生活,遇到感興趣的寺廟,就去禪堂坐兩天。
與此同時,還俗后的主線任務“求職”也沒落下——將自己的經歷發布到社交網絡并引起巨大流量后,他如愿接受了一份心靈療愈的工作,過幾個月,也許會奔赴廣州,尋求更多可能。
出家、還俗、找工作
出家這個念頭不是突然冒出來的。
在此之前,睿蒙是國際貿易專業的本科生,畢業后在上市公司做了一年精益工程師,跳槽到外企做獵頭。由于職業的特殊性,他需要接觸各種各樣的候選人,幫助他們做職業規劃,逐漸地,一個思考浮現出來:
“一位大專畢業的候選人,從21歲工作到30歲,在很努力的前提下,摸到天花板;而另一位海歸碩士,畢業回國,也是努力工作到了30歲,和前面那個大專候選人的天花板是一樣的。
“他們在相同的年齡段,面臨相同的人生課題,你就會思考,對這個海歸碩士來說,他花大價錢出國讀書的意義到底是什么?”
當代社會的普適性迷茫、家庭矛盾、求職者傳遞的壓力,種種負能量圍繞,睿蒙選擇走出舒適圈,辭職尋求答案。
既然俗世煩惱,那就打禪去。
這不是睿蒙第一次打禪。早在2023年9月,他就參加過一期禪修班。當時禪修正熱,睿蒙也因此產生興趣,看到湖北玉泉寺的禪修班正在招募,隨即報名參加。
佛教有句話,禪悅為食,法喜充滿。辭職后,他先是四處打禪七——通俗地說,就是打坐,“最重要的是在打坐中感受到了禪的快樂”。
睿蒙打坐打得很好,他穿僧袍時,臉龐飽滿,輪廓敦厚,入定后有一份沉靜。“有些老師父,一看我打坐的樣子,就連聲夸贊,說我看起來氣血很足,精神也好,打坐不會瞌睡,是個好苗子,然后就忙不迭聲勸我趕緊剃度。”
“佛渡有緣人”,睿蒙很快在介紹下拜進了師父門下。師父是班首,經常被邀請去其他寺廟打禪七,他跟著去過五臺山,之后又回到師父廟中繼續修行,生活平淡也充實。
相較出家的契機,還俗的想法更無法用普世邏輯說明,同樣也是打坐的時候突然冒出來的。
“你坐著坐著,就能看到不一樣的東西”,睿蒙說,“這很難用科學去解釋”,但還俗去找工作,確實是他在打坐時看到的“自己的路”。
看到自己的路,當然要去。出家需要緣法,還俗卻不需要解釋。“禪修就是很直來直往,我們不追問原因,如若追問原因就說明你修行得還不夠。”
出家不代表遠離“俗世”
還俗后,睿蒙開通了社交平臺賬號,叫“和尚還俗找工作”,分享了一年多來的經歷,也希望借此獲得一些求職機會。
睿蒙本人淡泊,但平淡的分享卻在社交網絡上引起了一場小小的風暴。第一篇帖子,就有兩千多個贊、上千條評論。
網友對他出家的經歷感興趣,“很多年輕人想要出家,實際上佛門里是什么樣他們都不知道”。
還有很多打破睿蒙刻板印象的現象:“雖然大眾對佛門心存敬仰,也不是每個出家人都那么高潔善良。”
在睿蒙看來,成年后出家的佛門中人,要么是功成名就后找不到下一處心靈滿足,要么是遇到變故。也有因為家庭條件很差才出家的人,不過大部分人只要有手有腳,去做保安都能賺更多。
發出第一篇帖子后,社交媒體的流量超出了睿蒙的預期。不少網友質疑他的動機,四面八方的聲音涌來,睿蒙想,幾十萬的瀏覽量,還可以做些更有意義的事。
他所在的寂靜禪寺計劃修建新的禪堂給比丘尼們參禪打坐。居士爭著去布施的都是知名寺廟,像這種清修的小寺廟根本無人得知。于是睿蒙發布了為寂靜禪寺化緣的帖子,甚至為了吸引流量,有時回復網友的話語更加尖銳。
“佛教論心不論跡。如果真的能給禪寺帶來一些幫助,那就太好了。”
“佛系是不執著”
睿蒙來自于一座三線城市的中產家庭,父親在一家企業擔任副總。但他和父母關系一向疏離,這段出家又還俗的經歷是全程瞞著他們的,“沒必要,之后也不打算告訴他們”。
重回塵世,再次求職,他似乎沒有了以往的社會性焦慮。之前求職時,面試行程安排得滿滿當當,為一場面試準備好幾天,現在簡直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中途遇到哪家禪堂就去打打坐。
他不再把待遇和職業規劃放入計劃中,修正心態后,offer也來了,是心靈療愈行業的一個創業項目,也算專業對口。睿蒙強調接受這份工作,“是因為它的發愿是好的”。
他跟我們分享了第一次感受到的禪悅,那是在禪修班的第三天:
“當時老師父在講這個世界是虛幻的,緣起性空,萬物無常,不可主宰。我邊打坐邊琢磨,覺得這個世界怎么會是虛幻的呢?想著想著,突然覺得肚子里有一股火越燒越旺,越燒越熱,身上像著了火,整個人就快受不了了。就在這時,一樁塵封在心里數十年幾乎已經忘了的心結突然浮了上來——不可主宰,無須執著,突然我對這個心結就能放下了。放下的一瞬間,我整個人身上也涼了下來。”社交網絡一度盛行的佛系,“也并不是一味躺平擺爛,而是盡全力做自己能做的一切,即使結果不如愿,也并不執著”。
新媒體內容總監:TAN
采訪/撰文:tt
編輯:Be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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