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讀者朋友們，今天我們要聊的不是別人，正是那位俄國文學巨匠——安東·契訶夫。但如果你以為我們要討論的是他的戲劇或短篇小說，那就大錯特錯了。

不，今天我們要聊的是契訶夫，作為一個脫口秀藝人，他那一騎絕塵的幽默感和犀利感！

他的話語，句句都能成為當代年輕人的心聲，話題涵蓋家庭瑣事、親密關系的微妙、社交場合的焦慮、職場上的壓力……當然，不可避免的核心議題是“缺錢”。或許，沒有人能比契訶夫更深刻地理解缺錢的“牛馬”生活所承受的辛酸與苦楚！

這些文字都記錄在了《天氣好極了，錢幾乎沒有——契訶夫書信集：1876—1904》一書中。這本書收錄“世界短篇小說之王”契訶夫于1876年至1904年近30年間的珍貴書信250多篇。

《天氣好極了，錢幾乎沒有——契訶夫書信集：1876—1904》

【俄】契訶夫 著，【英】 康斯坦絲·加尼特 編著

劉新雨譯

中信出版社，2025年6月

在書中契訶夫的身份多變，時常妙語連珠：

毒舌又幽默的男人：“我不打算結婚。我想變成略微禿頂的老頭兒，獨自坐在漂亮書房的大桌子后面……”

囊中羞澀的作家：“我希望到了春天能賺一大筆錢。我是這么想的——沒錢就是要發財的征兆。”

堅持創作的理想主義者：“若認為文學的職責就是在污泥中發掘珍珠，這無異于否定文學的本質。”

契訶夫寫給知己、文學朋友和家人的信件,赤裸坦誠。在書信中，我們看到了更真實的契訶夫：一個才華橫溢，偶爾孤傲，充滿機智與幽默的作家。書信還記錄了他與托爾斯泰、高爾基等同時代文人的文學交往活動,展現了俄國文學史上一段重要的文化記憶。

《天氣好極了，錢幾乎沒有》

契訶夫書信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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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工人嘴替，缺錢！缺錢！

1860年1月29日（儒略歷1月17日），契訶夫出生于俄國的塔甘羅格。父親是雜貨店經營者帕維爾·葉戈羅維奇，母親是一個布商的女兒名叫葉夫根尼婭·雅科夫列夫娜·莫羅佐娃，兩人共育有六個子女。

契訶夫的童年生活是比較不幸的。

回憶那時的生活，他說：“專治和欺騙葬送了我們的童年，一想到這些我就心生厭惡，也害怕想起。想想父親只因為菜湯太咸了就暴跳如雷，或者咒罵母親是個傻瓜，那些日子里，我們心里是多么恐懼與厭惡。”

1876年，父親關閉雜貨店，前往莫斯科。幾個月后，母親也前往莫斯科。年僅 16 歲的契訶夫，則被留在塔甘羅格獨自生活了3年，并且自己掙錢湊夠高中學費。

1879年，契訶夫考入莫斯科大學醫學院。首次發表了自己的作品《寫給有學問的鄰居的信》，開啟了文學生涯。

1874年，契訶夫（安東·契訶夫為左二的站位）與家人

成年后的契訶夫身上肩負著一家人的生計，“倘若要支撐契訶夫一大家人的開銷，安東就必須一年為莫斯科的各種周刊雜志創作一百個故事。”

因此，契訶夫的書信總是離不開“缺錢”這樣的字眼。

寫給伊萬·列昂季耶維奇·什切格洛夫

莫斯科，1888 年 4 月 18 日

親愛的朋友，您有一套公寓，而我擁有一整棟房子，還是兩層的！您有一個即使您沒錢也會體諒您的妻子，而我呢，要養活一大家子人。如果我每個月掙的錢不夠多，我的家庭就會分崩離析——崩塌之后的廢墟還會壓在我身上。

在給好友蘇沃林的信中也經常講到這打工人的倒霉日子。

寫給阿列克謝·謝爾蓋耶維奇·蘇沃林

1888年12月23日

總之一團糟，我真想一走了之。別人欠我的錢不還，拿了我的書不給，浪費我的時間。現在我只差失戀了，我這倒霉的日子就徹底圓滿了。

艾薩克·列維坦《安東·契訶夫肖像》，1886

1890 年，契訶夫的弟弟米哈伊爾正在莫斯科攻讀法律學位，并撰寫關于監獄管理的論文。契訶夫偶然接觸到相關資料后，對監獄制度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并決定走訪薩哈林島（庫頁島）流放地。

1869年至1906年，超過3萬名囚犯和流亡者被流放到薩哈林。

契訶夫于1890年4月，開始了薩哈林之旅，于7月11日抵達當地，開啟了為期3個月的考察。這次薩哈林之行的成果包括發表在《俄國思想》上的一系列文章，以及短篇小說《古塞夫》和《在流放中》。

1890年左右的薩哈林島

后來在給蘇沃林的信中，契訶夫對于城市生活已然厭倦，對于疲于奔命的生活也是大倒苦水。

寫給阿列克謝·謝爾蓋耶維奇·蘇沃林

1892年6月16日

我的靈魂渴求廣闊與高遠，但被迫局限于狹隘的生活，為微不足道的盧布和戈比操勞。世間再無比小市民生活更為庸俗的了，市井生活滿是銅臭，充斥著吃喝玩樂、瑣碎的閑談以及無用的傳統美德。我痛心地意識到，我在為錢而工作，而錢成了我所作所為的中心。這種痛苦的感受，加之正義感，讓我鄙視自己的寫作。我不尊重自己所寫的內容，漠不關心且極不耐煩。我唯一慶幸的是自己尚有醫學，至少我行醫不是為了賺錢。我應該用硫酸沐浴，剝去舊皮， 長出新的外殼……

1892年，他買下莫斯科一個鄉村的梅利霍沃莊園。

梅利霍沃莊園的契訶夫雕像

契訶夫非常喜歡這樣的田園生活，并沉迷于種植玫瑰花、釣魚。發表了《跳來跳去的女人》《鄰居》和《六號病房》等作品。這段時間，他還在周邊行醫，慷慨救濟許多貧苦的病人，還在當時的防治霍亂活動中積極工作。

1893年的契訶夫

沒錢的時候，也還在感嘆好天氣，順便做一下致富美夢：

寫給林特瓦廖娃夫人

莫斯科，1891 年 10 月 25 日

4 月我會去您那里。我希望到了春天能賺一大筆錢。我是這么想的——沒錢就是要發財的征兆。

艾薩克·列維坦《俄羅斯的湖》，1990

寫給阿列克謝·謝爾蓋耶維奇·蘇沃林

梅利霍沃，1894年5月9日

沒什么新鮮事，天氣好極了，一只夜鶯正在房子附近的樹上筑巢……

我深夜乘馬車從精神病院回家，其中三分之二的路程都是在月光照耀下的森林中穿行，這讓我產生了一種很久沒有過的奇妙感覺，仿佛剛幽會歸來。我認為大自然與閑暇時光是幸福的基本要素，沒了它們，幸福是不可能實現的……

艾薩克·列維坦《樺樹林》，1885-1889

作家發瘋日常，毒舌辣評萬物

在寫給弟弟米哈伊爾的信中，反擊催婚：

“至于你一直催我結婚的事——我能說什么呢？只有為了愛情的婚姻才是有意思的，僅僅因為一個姑娘不錯就娶她，就像在市集上單憑質量好就買下不想要的東西一樣。家庭生活中最重要的螺絲釘是愛情，夫妻性子相契，兩個人合為一體，其他一切都是枯燥而乏味的，再怎么精打細算也靠不住。所以關鍵不在于姑娘好不好，而在于你是否愛她，所以你看，拖一拖也無所謂……”

康斯坦丁·馬可夫斯基《盛裝的俄國新娘》，1889

在寫給伊萬·列昂季耶維奇·什切格洛夫的信中，痛批“抱團文化”：

你們圣彼得堡人為什么這么熱衷于搞小圈子？難道你們不覺得“團結”“年輕作家兄弟會”“共同利益”之類的說法讓人喘不過氣來嗎？……想要幫助同行，就尊重他人的人格和作品，不在背后說三道四，不心生忌妒，不撒謊，不虛與委蛇。一個人用不著非得是個年輕作家，做個正常人就夠了……我們就做普通人吧，平等地對待每個人，那樣就不需要刻意營造什么團結的氛圍了。

Peder Severin k? yer，《早餐，藝術家和他的妻子，以及作家奧托·本松》

在寫給瑪麗亞·弗拉基米羅夫娜·基謝廖娃夫人的信中，反對“文學只能反映美好的人的準則”：

把文學的功能局限于發現珍珠，就如同讓列維坦畫樹卻不能畫出骯臟的樹皮和枯黃的樹葉一樣，這是在剝奪創作的靈魂。我并不否認珍珠的美好，但同甜點師和賣化妝品的人不一樣，作家不是來逗讀者開心的，作家應當受責任心和良知制約。就像犁地不該往回拖，無論多么反感，作家都應當克服這種惡心，讓自己的想象力沾染上生活的污垢。如此看來，作家和普通的記者并無兩樣。如果一個報社通訊員出于精神潔癖或者只想著討好讀者，而僅報道誠實的市長、高尚的女士和善良的鐵路承包商，您的看法又將如何呢？

毒舌的契訶夫在書信中也非常坦誠，把普通人的內心小九九完整呈現。

不想結婚的我：

我不打算結婚。我想變成個有點禿頂的老頭兒，獨自坐在漂亮書房的大桌子后面……

想發財，好想變成托爾斯泰：

……非常感謝您給的五戈比補助，可惜這無法救我于水火之中。讓我像您所說的那樣存錢，好擺脫一分錢掰成兩半花的焦慮與不時的恐慌。怕是只有一個野路子——不太道德的那種：娶個有錢女人，或者謊稱自己是《安娜·卡列尼娜》的作者。但兩條路都走不通，所以我只能絕望地放任自己，順其自然。

1889年，契訶夫

啊！請包養我：

親愛的莉卡，茍富貴，無相忘，當您成為一個偉大的歌唱家，請善待我，嫁給我，養著我，讓我可以自由自在地無所事事。如果您真的要死了，這個任務還可以轉交給瓦里婭·埃伯利。您知道的，我愛她。我被不得不做、無法避免的工作折磨得心力交瘁，最近一周一直被心悸所困。這種感覺真是糟糕。

Václav Bro?ík《瑪麗亞·安東尼·西爾瓦-塔魯卡伯爵夫人肖像》，1895

我拖延癥的N個理由：

……我的劇作《櫻桃園》尚未完成，進展緩慢，我將其歸因于懶惰、好天氣和選題困難……

我的論文，怎么想都很心虛：

我已經動筆寫薩哈林的東西了，寫了五頁。感覺還像那么回事，像是個內行寫的……我二手引用了些外國作者，但引得挺細，語氣就好像我能說一口流利外語似的。這不就是睜眼說瞎話嘛。

奧西普·布拉茲《安東·契訶夫》，1898

別靠文藝吃飯，我怎會淪落到如此地步：

……做一位偉大的作家并不能享受多少樂趣。首先，作家生活枯燥無味，從早到晚埋頭苦干，卻沒什么成果拿得出手。收入更是和貓兒的眼淚一樣難得一見。我不知道左拉和謝德林的情況如何，但我家真是冷冷清清，通風還差……像以前一樣，只有在節日里他們才會給我發煙，但給的煙又硬又潮，活像一根根香腸，根本抽不動。抽煙之前，我得先把蠟燭點著，把煙烤干。蠟燭開始冒煙，香煙噼里啪啦地燒著，最后變成棕色，我的手指也被燙傷了……這種日子真是不如一槍斃了自己算了！

梅利霍沃莊園，契訶夫的臥室

生活觀察家，哲思金句信手拈來

生活中的契訶夫有許多愛好，熱愛釣魚、種植玫瑰花甚至還是個貓奴！

咱倆得見一面——準確來說，我得見見您。我已經想您了，雖然今天我釣了252條鯉魚和一只小龍蝦……您怎么走得那么快？我可無聊了，好長時間都回不到平常那個狀態。倒霉的是，您一走天氣就變得暖和得不得了，魚也開始上鉤了。

我秋天種的 70 株玫瑰只有三株沒生根發芽，百合、鳶尾、郁金香、晚香玉、風信子都冒頭了。

俄羅斯郵票上的西伯利亞貓

送水工不知從哪兒弄來一只西伯利亞小貓送給我們，毛色雪白且長，眼睛是黑色的。這小家伙把人當作老鼠看，見到誰都匍匐在地，緊盯著人的腳，然后突然撲過去。今早我在房間里走動時，它埋伏了我好幾次，像老虎一樣猛撲我的靴子。我猜啊，它肯定認定自己是這屋里最可怕的家伙，而且為自己處于這樣的地位而樂不可支。

作家之責任：

您提到文學家應當理智地對待創作，這確實沒錯，但您混淆了兩個概念：解決問題和正確地提出問題。對文學家而言，只有后者是必須的。

做人嘛，淡漠是有必要的：

在這個世界上，淡漠是必要的，唯有淡漠的人才能清晰地看清事物，做到公正，并且有效地工作。當然，我指的是那些頭腦聰明、性情優雅的人，空虛和自私之輩本身就夠淡漠的了。

藝術無標準，唯有是否喜愛：

我把所有作品分為兩類：我喜歡的和我不喜歡的，除此之外沒有其他標準。

馬可夫斯基《春天的俄羅斯村莊》

什么是富人：

不過我是這樣想的：富人不是那些擁有大量財富的人，而是那些能生活在早春賦予的富饒中的人。

我們需要懶散的自由：

……您說我的理想生活是懶散。不，不是懶散，我瞧不起懶散，就像鄙視軟弱和缺乏精神和道德力量一樣。我說的不是懶散而是閑暇，我也沒說閑暇是理想，只是說它是個人幸福必不可少的條件之一。

契訶夫的墓地

1904年的1 月 17 日，《櫻桃園》首演，這一天也是慶祝契訶夫文學生涯 25 周年的日子。

1904年6 月 3 日，契訶夫和妻子到德國的黑森林療養，住在一個叫巴登韋勒的溫泉小鎮。隨著病情惡化，契訶夫于7月2日（俄歷）去世。

《天氣好極了，錢幾乎沒有》

契訶夫書信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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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2025.6.11

編輯：醒醒 | 審核：孫小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