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看官,今兒咱講個讓人又哭又笑的故事。
(一)
話說古時候啊,有個青樓姑娘叫翠娘,生得那叫一個水靈,唱曲兒能把屋檐下的燕子都哄睡著了。
這日來了位程姓的恩客,倆人看對眼了,你儂我儂三個月。
后來這位程公子說要進京趕考,留下個繡著鴛鴦的荷包就走了,連全名都沒告訴人家。
"這男人啊,跟春天的柳絮似的,看著挺美,風一吹就跑沒影兒嘍!"翠娘摸著漸漸隆起的肚子,給孩子起名"思程"。
戰亂一來,翠娘被亂兵擄走。
五歲的小思程跟個流浪貓似的,蹲在城隍廟里啃供果。
這天被個姓趙的婦人瞧見了,這婦人外號"母夜叉",臉上褶子能夾死蒼蠅,腰比水缸還粗。
"小崽子,跟老娘回家干活!"趙氏拎起思程的后脖頸,跟拎小雞仔似的。
街坊都說她心善收養孤兒,背地里誰不知道?這孩子過得還不如她家看門狗——那狗好歹頓頓有肉骨頭,思程連刷鍋水都喝不上熱乎的。
十四年過去,思程長得跟青竹似的挺拔。
趙氏的親兒子小廉倒是個白凈書生,倆人處得跟親兄弟似的。
這天小廉紅著臉跟思程說:"哥,我跟綢緞莊的春桃好上了..."
"你瘋啦?"思程急得直跺腳,"那春桃是王員外家婢女,讓人發現要沉塘的!"
怕啥來啥。趙氏知道這事后,那張臉黑得跟鍋底似的。
她這輩子最重視的就是她那寶貝兒子。唯恐這個丫頭片子壞了兒子的錦繡前程,她夜里摸進相好張屠夫家,倆人嘀咕半宿。
第二天河灘上就漂著春桃的尸首,心口還插著把殺豬刀。
"趕緊跑路!"趙氏連夜帶著倆孩子上船。
(二)
深夜的運河上,貨船隨著水波輕輕搖晃。
小廉翻來覆去睡不著,聽著船底"嘩啦嘩啦"的水聲,像是春桃在哭。
他摸出懷里半塊玉佩——這是春桃偷偷塞給他的定情信物,如今沾了河水的腥氣。
"哥,你睡沒?"小廉啞著嗓子往船尾爬。
思程正就著月光補漁網,粗麻繩在他指間翻飛如活物。
"又夢到春桃了?"思程頭也不抬。
網眼漏下的月光照在他臉上,顴骨處還留著趙氏昨日用火鉗燙的疤。
小廉手指冰涼,像條死魚:"今早我看見...看見張屠夫和娘一起回來..."
他突然抓住思程的手腕,"娘真讓張屠夫殺的春桃?"
補網的鐵梭"當啷"掉在船板上。
思程盯著小廉慘白的臉,突然壓低聲音:"你以為官府是吃干飯的?殺豬刀都有記號,仵作一驗就知是誰的刀!"
河風突然急了,吹得油燈"噗"地熄滅。
黑暗中小廉的牙齒"咯咯"打顫:"那...那怎么辦..."
"自首。"思程的聲音比河底的石頭還硬,"你只是私通婢女,最多打二十板子。娘是主犯,但若能供出張屠夫..."
"可那是我親娘啊!"小廉嚎了一嗓子又趕緊捂住嘴。
船頭傳來趙氏的鼾聲,像拉破風箱似的忽高忽低。
思程突然掰開小廉的手,把染血的玉佩拍在他掌心:"那你對得起春桃嗎?她肚子里說不定..."
這話像記悶雷劈中小廉。
他癱坐在船板上,玉佩硌得掌心生疼。
遠處傳來更夫敲梆子的聲音,思程湊到他耳邊:"明日船靠碼頭,你假裝肚痛去報官。"
天剛蒙蒙亮,船就泊在了楓橋碼頭。
集市上已有挑擔的貨郎吆喝,空氣里飄著炸油條的香味。
"娘!我肚子絞著疼!"小廉突然在船板上打滾,演技拙劣得像蹩腳的戲子。
趙氏正在煮粥,頭也不抬地罵:"懶驢上磨屎尿多!"
思程默默遞來個眼色。
小廉捂著肚子往岸上跑,懷里的玉佩貼著心口發燙。
他穿過三個賣菜的攤子,突然被人拽進小巷——
"兒啊,這是要去哪兒?"趙氏的笑臉在陰影里格外瘆人。
她指甲掐進小廉胳膊里,聲音甜得像毒蜜:"是不是你那好哥哥出的主意?"
小廉腿一軟跪下了:"娘!思程說官府會查殺豬刀..."
"好得很!這個白眼狼!"趙氏從牙縫里擠出話,臉上的橫肉直抖,"既然他這么懂王法..."
她突然扯開衣領抓出幾道血痕,又"刺啦"撕破袖子,"走!跟娘去見官!就說思程要強奸親娘,被春桃撞見才殺人!"
小廉呆住了。
碼頭的喧囂聲突然變得很遠,他想起春桃臨死前瞪大的眼睛,又想起思程冬天把破棉襖讓給他穿的模樣。
"聾啦?"趙氏"啪"地一耳光扇過來,"你要害親娘掉腦袋?"
她揪著小廉往衙門拖,像拖條死狗。
小廉的嘴張了又合,最終擠出蚊吶似的聲音:"...是思程哥逼我來的..."
(三)
縣太爺這日正陪著上頭來的程大人喝茶呢。
這程大人如今可是了不得,穿著錦雞補子官服,下巴抬得比房梁還高。
公堂上,思程被按著跪在冰涼的青石板上。聽說是殺人犯,縣太爺樂得胡子直翹——這不正是表現的好機會嗎?
縣令驚堂木一拍:"小廉,你親眼看見養兄行兇?"
小廉的嘴皮子抖得像風中的樹葉。
他偷眼去看思程,卻見對方平靜得像潭死水,只有嘴角微微翹著,像是在說:"我早料到會這樣。"
"回、回大人..."小廉的指甲摳進掌心,"那夜我起夜,看見思程拿刀從春桃房里出來..."
思程突然笑出聲,笑得衙役們都毛了。
他轉頭對小廉輕聲道:"你記不記得,去年你發燒,我背著你走了十里地找郎中?"
又對趙氏說:"娘,您左腳的雞眼,還是我用針挑的。"
趙氏臉色鐵青,突然嚎啕大哭:"青天大老爺啊!這畜生八歲就偷看我洗澡!"
驚堂木"啪"地炸響。
思程看了眼小廉,那眼神像把鈍刀子,慢慢地把十四年的兄弟情誼凌遲成碎片。
他最后看向養母,說了此生最后一句話:"我不怨你,我這條命是你撿回來的,就當還給你了..."
聽著那對母子細數少年的罪狀,程大人忍不住皺眉:"小小年紀竟如此歹毒..."
縣太爺會意,驚堂木一拍,判了秋后問斬。
您猜怎么著?這程大人正是當年那個負心漢!
他瞅著思程的側臉心里直打鼓,偏巧這時師爺來報:"大人!巡撫大人到城門口了!"
等忙完回來,思程的腦袋已經掛在城門樓子上了。
有衙役嘀咕:"奇了,這死囚跟程大人活脫脫一個模子刻的..."
程大人心里咯噔一下,派人去查,結果哭得差點背過氣去——那真是他親兒子啊!
(四)
再說小廉和親娘從衙門出來后,怕事情敗露,又乘船去了他鄉。
趙氏畢竟還指望兒子有個好前程,為了攢錢,又干上了老本行——和當地一位商人勾搭在了一起。
那商人早已有了妻兒,趙氏不顧廉恥,一邊挨正室的打一邊和商人來往。
這天,她又攥著商人偷偷塞的銀袋子,一瘸一拐地往破廟走。
她背上新烙的"淫"字還在滲血,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那正室的兄長用繡花針扎穿了她十個腳趾。
"兒啊,娘給你討來活命錢了..."她推開廟門,卻見小廉正用草繩往梁上套。
"啪!"銀袋子砸在地上碎成八瓣。
小廉回頭看見母親的模樣,突然發出夜梟似的慘笑:"您又去賣了?那些針眼...那些男人..."
趙氏慌忙裹緊衣領,卻遮不住脖子上青紫的掐痕。
她爬著去撿散落的銀子:"娘這是為你好...有了錢就能給你買功名..."
"功名?"小廉一腳踢開碎銀,"靠您伺候一個又一個男人換來的功名?春桃怎么死的?思程怎么死的?現在連正室的孩子都..."
原來,趙氏為了上位,前些天竟把那正室剛出生的孩子給活活悶死了...
小廉只是稍稍想象一下那個畫面,就突然干嘔起來,像是要把五臟六腑都吐出來。
趙氏呆坐在香案前,供桌上的菩薩缺了半邊臉,正用剩下的獨眼冷冷看著她。
最后,這母子倆一個因發炎感染病死,一個愧疚上吊。
(五)
小廉在奈何橋邊徘徊時,突然聞到熟悉的油炸臭豆腐味——故鄉楓橋碼頭最出名的小吃。
他鬼使神差順著味道飄去,竟見思程在"忘憂酒肆"門口攬客:"新釀的還魂酒,喝一碗忘盡前世愁!"
"思程哥!"小廉的鬼魂抖得像風中秋葉。
他看見思程腰間還系著當年補漁網的粗麻繩,眼眶不禁紅了。
酒肆里,改頭換面的趙氏正給個餓死鬼喂粥。
那鬼故意打翻粥碗燙她手,她卻笑瞇瞇地換新碗:"慢慢吃,鍋里還有。"
隨后蹲下身用袖子擦地。
仔細看去,那袖子拂過的地方"滋滋"冒青煙——原來陰間的地板是燒紅的鐵板!
小廉下意識要沖過去,被思程一把拽住:"她如今日日受這煎熬,是在消業障呢!"
趙氏聽見聲音,抬頭一看,見是小廉,"咣當"摔了粥碗:"我的兒啊..."
里屋傳來嬰兒啼哭。
面色慘白的春桃抱著鬼嬰走出來,肚子上還插著那把殺豬刀。
三鬼一尸面面相覷,突然抱頭痛哭。
房梁上懸著的往生燈被震得直晃,照得滿屋影子亂顫。
"閻王爺抽走了她所有惡念。"思程給小廉斟了杯血紅色的酒,"現在她連螞蟻都不敢踩死。"
趙氏正在后院喂流浪鬼。
有個無頭鬼故意把湯潑在她裙子上,她反而解下圍裙給對方擦脖子:"夜里露重,當心著涼。"
小廉突然抓住思程的手:"我娘罪孽深重,怎會只是被抽走惡念那么簡單?你是不是...是不是..."
思程的外衫突然滑落,露出里頭的判官袍袖,手腕上漆黑的鎖魂鏈格外滲人。
原來思程還念著養母的情分,懇求閻王爺給她機會改過贖罪。
閻王爺答應了,條件是思程永遠留在地府里當判官,永世不得超生。
小廉哭道:"不值得啊...你本可以投胎去找生父..."
思程擺擺手:"他當年拋下我娘時,父子緣分就斷了。"
別看思程平日寡言少語,其實很有自己的決斷:養育過自己十幾年的養母,即便讓他去死,他也沒有怨言。而那個拋棄妻兒,剛見一面就給他判死刑的生父,他毫不留戀。
"你恨他嗎?"
"恨?"思程摩挲著母親留下的荷包,"我當判官這些年,見過太多父親。有賣女葬妻的,有易子而食的..."他突然冷笑,"至少他沒把我們母子煮了吃。"
(六)
陽間。
程大人抖著手摸荷包,在思程墳前哭得肝腸寸斷。
如今他高床軟枕,卻夜夜夢見血淋淋的斷頭臺。
老百姓說得妙:"這就叫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閻王爺收人,專挑心最疼的時候下手!"
這頭哭得昏天黑地,那邊新來的師爺還火上澆油:"大人,剛收到密報,那趙氏婦人才是主謀,那宗案子,判錯啦..."
程大人一聽,喉頭"咕咚"涌出口血,噴在荷包上活像朵紅梅花。
親兒子居然還是冤死的,頭一次見面就死在他這個生父手上...
他自此受不住刺激,整日渾渾噩噩。
某日午后只覺得身子輕飄飄的,一睜眼,竟站在一座黑漆漆的城樓前。
抬頭一看,匾額上三個血淋淋的大字——"酆都城"。
"我……我死了?"他低頭瞧自己,手腳俱全,只是腳下沒影子,這才明白——自己魂魄離體了!
"莫非是思念成疾,魂兒自個兒跑下來了?"他苦笑一聲,心里卻莫名涌起一絲期待,"若是能見到兒子……"
他跌跌撞撞往前走,陰間的街道和陽間差不多,只是天色昏紅,街上走動的全是鬼魂。
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舌頭拖地,有的渾身濕漉漉的,一看就是淹死的。
程大人心里發毛,卻又忍不住東張西望,想找兒子的身影。
忽然,他聽見前方傳來一陣喧嘩,抬頭一看,一座森嚴的大殿前,幾個鬼差正押著一群鬼魂排隊。
殿上高坐著一位年輕判官,身著黑袍,面容冷峻,手持朱筆,正在審案。
——那正是思程!
程大人渾身一震,眼眶瞬間紅了,踉蹌著往前沖,卻被鬼差攔住:"哪來的游魂?判官大人審案,閑鬼勿近!"
"我、我是他爹!"程大人脫口而出。
鬼差一愣,上下打量他,忽然咧嘴一笑:"喲,這不是陽間那位程大人嗎?怎么,活著的時候沒認兒子,死了倒來認親了?"
程大人被噎得說不出話,只能眼巴巴地望著殿上的思程。
思程似乎察覺到了什么,抬頭往這邊看了一眼,目光一凝,隨即又恢復冷漠,繼續低頭審案。
程大人心里一痛,卻不肯走,就站在那兒等。
直到所有鬼魂都審完了,思程才緩緩起身,走到他面前,冷冷道:"你來做什么?"
"思程……"程大人聲音發顫,"爹……爹對不起你……"
思程冷笑一聲:"程大人,您可是朝廷命官,怎么跑到陰間來了?莫非是陽間待膩了,想提前來地府占個位置?"
程大人被刺得心口疼,卻不敢反駁,只是低聲下氣道:"我……我太想你了,魂魄不知怎么就下來了……"
思程盯著他看了半晌,忽然嘆了口氣:"你陽壽未盡,頂多只能離體半日,否則就回不去了。"
"回不去就回不去!"程大人突然激動起來,"陽間還有什么值得我留戀的?兩個女兒早已嫁人,府里空蕩蕩的,我活著跟死了有什么區別?不如……不如留在這兒,幫你做點事!"
思程眼神一厲,猛地一拍桌案:"幫我做事?呵,程大人,您當年也是這么跟我娘說的吧?‘等我高中,一定回來接你’,結果呢?你連個名字都沒留全,就一走了之!我娘大著肚子被人欺負,被老鴇逼著接客,寒冬臘月跪在雪地里求人施舍一口飯的時候,你在哪兒?!"
程大人被問得啞口無言,眼淚簌簌往下掉。
思程越說越怒,聲音卻冷得像冰:"她到死都攥著你給的荷包,以為你會回來。可你呢?入贅高門,飛黃騰達,怕是早忘了青樓里還有個傻女人在等你吧?"
程大人"撲通"一聲跪下了,哭得像個孩子:"是我錯了……是我負了她,也負了你……思程,爹不求你原諒,只求……只求讓我多看你幾眼……"
思程別過臉,不再看他,只是淡淡道:"我娘早就投胎了,去了個好人家,這輩子平安喜樂,不會再受苦了。"
程大人聞言,又是欣慰又是酸楚,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他跪在地上不肯起來,思程也不趕他,只是沉默地整理案卷。
過了許久,程大人忽然抬頭,小心翼翼地問:"思程……爹能不能……留下來陪你?"
思程筆尖一頓,抬眼看他,眼神復雜:"你還真想留下來?你知道地府是什么地方嗎?這里沒有錦衣玉食,沒有高床軟枕,只有無窮無盡的審判和因果報應。"
程大人苦笑:"我這一生,榮華富貴享過,權勢滔天也嘗過,可到頭來,連自己的兒子都保不住……還有什么意思?不如留在這兒贖罪。"
思程盯著他看了許久,最終狠下心來不留情面,吩咐鬼差將他送還陽間——對這種人來說,不給他贖罪懺悔的機會,才是最大的懲罰!
(七)
收尾咱得說回陰間。
兩個勾魂鬼差蹲在醉仙樓屋頂啃香火,瞧見思程在月下補那荷包。
年輕鬼差問:"判官大人咋不投胎?"
老鬼差嘬著牙花子笑:"你懂啥?人家這是'守著黃泉等親娘'呢!"
又不知過了多少個十年后,某日新來個女鬼,穿著破舊卻整潔的翠綠衣裙。
思程手里的判官筆"當啷"掉地上,顫著聲喊了句:"娘..."
那荷包上的鴛鴦,突然"撲棱棱"飛起來,化作兩道金光繞梁三圈——這回可真是繡活成精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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