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醫(yī)生,在什么樣的情況下,會念念不忘地殺死病人?
幾個月前沒人會懷疑馬亦森(周渝民 飾)會這么做。
馬亦森原本是個很負責人的醫(yī)生,對病人也非常好,但一場無差別殺人事件,徹底改變了他的心態(tài),那場事件里,馬亦森的妻女意外身亡,以至于往后,他看到病人心臟病發(fā)時會愣在原地,看到病人毒癮發(fā)作也會奮不顧身地往上撲。
而他想三番五次地殺死那個叫胡冠駿的病人,原因也只有一個——
他是那場無差別殺人的元兇。
而如今,律師居然讓他的醫(yī)院負責胡冠駿的精神檢測。
他很有可能逃脫死刑。
沒錯,萬眾期待的9.4分臺劇《我們與惡的距離》出第二季了。
編導不變。
主演換成了周渝民、薛仕凌,講述的也是一個全新的故事。
但在大眾口碑上,卻沒有第一部那么好。
豆瓣開分8.1。
許多人看完前兩集后,覺得這個故事平平淡淡,而且人物過多,“質(zhì)量滑坡不少”。
可我倒是覺得,這會是個后勁極大的故事。
因為相對于第一季“眾生皆有病”式吸睛的表達,這一季主創(chuàng)更冷靜,也更深入社會的肌理了。
它想說的,其實是“我們與善的距離”。
01
在人均“死刑起步”的網(wǎng)絡環(huán)境里,我們談胡冠駿殺人案,當然不會有任何“爭議”。
這大概率是個精神病人。
從他出場的第一幕里,我們就能看出他的兇狠。
眼神里,寫滿了“惡”。
事實上我們也不是以貌取人,之后他的所有行為都在向我們證明,這是個易怒且冷血的人。
比如醫(yī)生讓他配合治療。
他隨便應付。
比如有人和他說馬醫(yī)生的妻女被他放的那把火燒死。
他回答,關(guān)我屁事。
總之無論從外表還是內(nèi)在表現(xiàn),都讓我們覺得十惡不赦且毫無悔改之心的惡人。
再加上周渝民在劇中時不時就會灑淚的表演。
如果這是一個在現(xiàn)實中發(fā)生的案件,我想絕大多數(shù)人都會覺得,馬亦森應該毫不猶豫地把胡冠駿殺死,剩下的一小半,也會覺得馬亦森不該這么沖動,要殺人可以用更隱蔽更專業(yè)的方式,可以瞞天過海保護自己……
可我們都看過第一季《我們與惡的距離》,我們知道事情不會那么簡單。
于是第二集,劇集轉(zhuǎn)宕一筆,聊起了另一個人——
羅譽。
羅譽的父親也是個精神病人,患了視覺失調(diào)癥,曾在法院門口刺死法警,惹來社會上一陣抨擊,可結(jié)果呢,一審判決羅譽的父親被判無罪,只是在精神病院接受治療,于是網(wǎng)絡嘩然,把對判決不滿了怒火,投向了他的妻子,以及兩個子女。
不但被害人家庭不接受他們的道歉。
就連路人,也三番五次來騷擾。
我們可以把對犯罪嫌疑人的不滿轉(zhuǎn)嫁給他的家人嗎?就道理來看,每個人都知道這樣做似乎不妥,但現(xiàn)實中,這樣“連坐”式的做法卻并不罕見,因為每個人都相信一個家庭是一個整體,家庭之中某一個人犯罪,所獲得的利益,其他成員也同樣受益,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嘛。
而且精神類疾病,是不是會遺傳?
如果父親因為精神疾病殺人被判無罪,是不是他的兒子也可能會這樣效仿?
這樣的擔心或許沒什么錯。
但“殺死那個殺人犯”,并不能解決任何問題。
比如羅譽。
可以想象,在事件發(fā)生之前,他也許只是個普通的中學生。
有點叛逆,不過也深愛著自己的家人。
但在所有人都稱他為“殺人犯的兒子”,遭遇大量的霸凌之后,他的心里,所剩下的,也只有恨了。
他恨他的父親,將整個社會的怒火轉(zhuǎn)向了他們。
他恨他的母親,在母親失蹤之后,他說——
死了算了
他唯一的愛只留給他的妹妹,以至于為了維持兩人的生活,他不得不四處借錢,甚至于,幫人做“車手”(類似于詐騙集團領(lǐng)錢的人?),干著些違法犯罪的勾當。
他讓自己包裹上一層堅硬的殼,冷漠地看待著這個世界。
唯有如此,才能繼續(xù)活下去。
發(fā)現(xiàn)了嗎?在羅譽的身上,我們逐漸看到了胡冠駿的影子,甚至可以說,如果不是有人可以對羅譽說:
你爸爸不是故意的
如果不是有人愿意整夜守在他家門口,讓他見到陌生人的善良。
他,遲早變成另一個胡冠駿。
02
就編劇的野心來說,《我們與惡的距離2》,相比于第一部是更大的。
第一部主要聚焦于媒體。
而第二部,則從這個社會的方方面面出發(fā),試圖剖析這個環(huán)境的成因,以及弊病。
于是編劇讓這個故事跨度長達20年。
縱火案發(fā)生于2021年,前兩集說的是2022年判決時期的故事,第3、4集則是回到2001年,講述20年前主角孩童時期的遭遇,而第5、6集則是發(fā)生在2011年,說倆主角年輕時的理想,7、8集聚焦于案件的發(fā)生,而最后兩集,則是回到當下。
這期間,你會看到政治的影響,家庭的影響,醫(yī)療系統(tǒng)的影響,會看到這樣的災難,為何一點點地被這個社會推動著發(fā)生。
比如,政治。
劇集的一開始,在媒體的鏡頭中,林一駿(沒錯,第一季的老朋友了)就說過一句話——
政治不應該凌駕于專業(yè)
可真的不會凌駕于專業(yè)嗎?
當然不可能。
馬亦森的老朋友高政光(薛仕凌 飾)是個政壇世家里走出來的立委,他本是個律師,走入政壇的目的就是改變這個什么都講政治而不講專業(yè)的環(huán)境。
于是他上臺后關(guān)注民生話題,時刻監(jiān)督執(zhí)政黨。
但是呢?
一方面,自己陣營的內(nèi)部對他不滿——
選舉要到了
難道你眼睜睜要看著民和黨執(zhí)政嗎?
意思是他不要得罪那么多人,所謂政治要以和為貴,爭取更多的人,才能贏得選舉獲勝的機會。
另一方面,民眾對他也不滿——
法警刺死案中,他接受媒體采訪,說不應該增加精神病人的關(guān)押時長。
我們應該考慮的是
如何讓他們維持在醫(yī)療體系內(nèi)
然后提供足夠的社會支持
結(jié)果,遭遇社會又一輪的抨擊,“立委真好當,在那裝專業(yè)”,甚至于有人直接掀起“罷免高政光”的運動。
為什么?
因為政壇講的不是你真的想做什么事,能做什么事,而是你如何讓更多人滿意。
就像看到高政光被罷免的新聞后。
同樣出生于政壇世家的簡齊慧一針見血——
他應該就是沒有做好地方服務
才會被罷免的吧
立委的工作本來就是監(jiān)督中央和修法,而不是到處討好選民,可現(xiàn)實卻是,如果你沒有足夠的民眾支持,你就不能繼續(xù)當立委,這導致了大量從政的人,首要考慮的就是討好民眾,不管是不是真心。
一如高政光媽媽說:
好的政治人物,就是好演員
本末徹底倒置了。
也正是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那些本來對病人有用的立法,比如酒害防治法,就不會被通過,政策法條不被通過,病人的處境就不會被改善,這個社會便一直停留在偏見與歧視里,惡性循環(huán),永遠不會得到解決。
除了政治環(huán)境,《我們與惡的距離2》還提到了家庭的影響。
就像劇中的一個小插曲。
一個有毒癮的青年,時常會產(chǎn)生幻覺,但他的母親卻不承認他有吸毒,甚至于拒絕一切來自醫(yī)生或者警方的幫助:
我兒子是有傷害別人還是自傷嗎
你憑什么把他抓起來
甚至在醫(yī)生解釋了他的兒子吸食毒品后。
她依然堅持:
他沒吸毒
你要是亂講話
我就告死你
她相信,自己的兒子不需要治療,睡個十幾小時,就一定會好的。
她是真不知道兒子的情況嗎?
當然知道。
但就像諱疾忌醫(yī),兒子吸毒這件事傳出去就像一個污點,她為了面子上的“正常”,極力否認這污點的存在,假裝一切都是小事。
回頭再想——
這樣的“視而不見”,我們在更多的精神病人家庭中,是不是更常見?
所以說,相比于第一部,這部的野心更大。
它選取了一個個的切面(前兩集只是切面之一),從這個社會的各個層面來講述“何以至此”的故事,它試圖深入這個社會的肌理,找尋它的病癥。
目前來看,這樣的嘗試還是很成功的。
能否達到第一部的質(zhì)量我不知道,得看后8集的表現(xiàn),可這樣的嘗試,在整個華語劇的范圍內(nèi),已經(jīng)是非常突出的了。
03
這么來看,這是一部社會批判劇?
也不全是。
因為劇集在剖析這個社會之余,貫穿始終的情感,始終是“善”,是當一個人在精神層面出了問題時,需要有人“接住”它。
這樣的感情在劇里比比皆是。
就像劇集開始,馬亦森三番五次地差點墜入黑暗,殺死胡冠駿,但又總是陰差陽錯地被打斷,最后收了手。
這真是陰差陽錯嗎?
不是。
第一集的結(jié)尾,有個小彩蛋,是說每一次院長意識到馬亦森會有不好的舉動,便會偷偷地叫人和他“巧遇”。
而其他人,也相當“配合”。
因為大家都知道,馬亦森是個很好的醫(yī)生,大家也知道,他有這樣的情緒其實很正常,所以他們樂于去幫助他,“接住”他的負面情緒,讓這樣的惡念在時間的流逝中,慢慢消散。
是的,“接住”。
正如開播發(fā)布會上,周渝民感謝徐熙媛,說當時在拍《流星花園》時接住了他的負面情緒。
第二部《我們與惡的距離》想傳達的,也正是這種“接住”的善意。
可是啊,這樣的“善”談何容易。
舉個例子。
當我們在大街上看到一個人做出不正常的舉動,大哭大鬧,自言自語,我們的第一反應又怎么會是關(guān)心,而不是避而遠之呢?
哪怕是一些你認識的人。
當我們聽到某個學生不堪壓力跳樓,或者某人高喊頂不住了,很大一部分人,也只會暗自嘲笑對方抗壓能力弱,或者覺得他嘩眾取寵吧。
人與人之間不該如此冷漠,可這個社會的真實面目,卻依然如此。
就像劇里馬亦森說了一句話——
我們以為能接住所有人
其實我們什么都接不住
在這個城市里生活,本就肩負著巨大壓力的我們,要“接住”別人的負面情緒,其實并不容易。
可是啊。
我們都有倒下的時刻,我們也希望別人能“接住”我們。
沒有人可以堅強如鐵。
哪怕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只要做了,或許就能改變一個人,讓撐不下去的我們,不至于墜入深淵。
比如默默的陪伴。
就像高政光與馬亦森的關(guān)系,他只是在他身邊默默工作,不需要說什么話。
但也能消解對方的抑郁。
或是一次無傷大雅的玩笑。
像是馬亦森“嘲笑”羅譽,說他:
還有一點點酒癮
這種“不合時宜”的玩笑,也能把一個人從極端的情緒里拉回來。
在當代的環(huán)境里,我們每個人都是一座孤島。
但沒人該是一座孤島。
當我們的眼里有“他人”,當我們相信雖然我們無法改變這個世界,但至少可以改變自己時,這個社會就還有希望,就不至于如此冷漠。
這或許就是這部劇的價值所在。
它告訴我們——
我們與惡的距離不遠,但同時,我們與善的距離也不遠。
或許“接住”彼此并不容易。
但冷漠,則會把一個無助的人,狠狠地推向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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