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趙雨潤（“商業潤點”商業分析專欄主理人/投資人/企業家教練）

2025年6月，哪吒汽車員工討薪事件持續發酵。據員工透露，公司賬面資金已不足以支付拖欠的工資和補償款，甚至出現“公司賬上只有400元”的極端情況。

這一事件并非孤例，而是哪吒汽車長期積弊的集中爆發。從曾登頂新勢力銷量冠軍，到如今深陷債務危機、工廠停擺、供應商追債、車主維權，哪吒汽車的敗局早有伏筆。

其發展歷程中的戰略搖擺、管理失衡與資本困局，共同構成了今日潰敗的底層邏輯。

戰略迷失：從“性價比之王”到產品矩陣混亂

哪吒汽車的崛起始于對低端市場的精準卡位。2018年，首款車型哪吒N01以“升級版老頭樂”的定位切入市場，補貼后售價不足6萬元，迅速打開局面。2020年，哪吒V以5.99萬元的起售價成為A0級SUV市場的“價格屠夫”，助力哪吒汽車在2022年以15.2萬輛的銷量登頂新勢力銷冠。然而，這一戰略為今日的潰敗埋下伏筆。

低端市場雖能快速起量，但毛利率長期為負。數據顯示，2021-2023年，哪吒汽車累計虧損超180億元，單車虧損超4萬元。當比亞迪、長安等傳統車企憑借規模效應將A0級電動車價格壓至5萬元以下時，哪吒的性價比優勢瞬間瓦解。2023年，哪吒汽車銷量同比下滑16%，2024年進一步腰斬至6.45萬輛。

為扭轉頹勢，哪吒汽車曾嘗試品牌向上。2023年上海車展，哪吒S和GT兩款中高端車型被推至展臺C位，但市場反應冷淡。哪吒S月銷量長期徘徊在千輛以下，GT車型更是曇花一現。與此同時，原有主力車型哪吒V和U因技術迭代滯后逐漸失勢。產品矩陣的混亂，暴露出哪吒汽車對市場趨勢的誤判與戰略定力的缺失。

管理失控：股東博弈與組織內耗

哪吒汽車的股權結構從誕生之初便埋下隱患。其融資歷程堪稱“地方政府聯播”：從江西宜春、浙江桐鄉到南寧國資，多地政府背景資金深度參與。這種“多地國資參股”模式雖在初期提供資金與訂單支持，但隨著企業規模擴大，利益分配不均與決策效率低下的問題逐漸凸顯。

2021年，360集團擬投資29億元入股哪吒汽車，但不到一年便放棄10億元增資額度。盡調報告顯示，哪吒汽車存在關聯公司循環開票虛增銷售額的情況。盡管報告真實性存疑，但此事暴露出公司治理的潛在風險。

此后，哪吒汽車內部管理問題頻發：2024年大規模裁員中，HR以“口頭通知”誘導員工簽署離職協議，卻拖欠補償款；2025年春節期間，客服辱罵車主事件更折射出員工士氣低落與服務體系的崩塌。

創始人方運舟與原CEO張勇的權力博弈，進一步加劇了管理混亂。2024年底，張勇卸任CEO轉任顧問，方運舟兼任CEO后提出“六大改革舉措”，但此時公司已陷入“債務-裁員-維權”的惡性循環。2025年5月，合眾新能源被申請破產重整，累計被執行金額超1.4億元，方運舟本人也被限制高消費。

資本困局：債轉股失敗與海外擴張受阻

為緩解資金壓力，哪吒汽車曾嘗試“債轉股”方案。2025年3月，公司宣布與寧德時代、國軒高科等百余家供應商達成債轉股協議，但隨后被曝“債轉股”方案不及預期，投資方不愿投入新資金。這一失敗直接導致哪吒汽車失去自救的最后機會。

與此同時，哪吒汽車的海外擴張戰略亦遭遇挫折。盡管2024年海外銷量近3萬臺，在泰國市場占有率接近17%，但海外業務同樣面臨激烈競爭。比亞迪、長安等對手在東南亞市場的布局，擠壓了哪吒汽車的生存空間。2025年3月，哪吒汽車宣布在泰國啟動本地化生產，但隨后被曝海外事業部總裁周江離職，為海外業務蒙上陰影。

更致命的是，哪吒汽車始終未能打通資本市場。2024年6月，合眾新能源向港交所提交IPO申請，但隨后因市場環境惡化與自身業績不佳擱淺。2025年4月，三地國資簽署50億元投資協議，但資金遲遲未到賬。在融資無望的背景下，哪吒汽車只能通過拖欠工資、停繳社保等方式“節流”，最終引發員工討薪事件。

哪吒汽車的敗局，是戰略迷失、管理失控與資本困局共同作用的結果。

從依賴低端市場到品牌向上失敗，從地方政府聯播到股東博弈內耗，從債轉股失利到海外擴張受阻，每一步選擇都暴露出企業決策的短視與無力。員工討薪事件，不過是這場潰敗的冰山一角。

當新能源汽車市場進入淘汰賽階段，哪吒汽車的案例為行業敲響警鐘：沒有核心技術、清晰戰略與健康治理的企業，終將被時代拋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