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建紅軍第一支防空部隊
1933年10月下旬的一天,瑞金上空出現了國民黨偵察機。第二天,轟 炸機就來了,在沙洲壩投下數枚炸彈。“獨立房子”和項英駐地門口被炸出 幾個大坑,幸好沒有造成傷亡。
博古、周恩來、劉伯承認為,國民黨已經獲 得“共產國際顧問已到瑞金”的情報,很可能已經知道他的具體住處。為了保衛顧問的安全,紅軍必須緊急建立防空部隊。
同日,由周恩來主持,召開 了中革軍委緊急會議,決定成立軍委防空科,任命我為科長(防空科只我一 人),并指示立即籌建防空部隊。經過調查研究和籌劃,我草擬了組建報 告。軍委批準后,決定成立防空訓練隊。
調彭楊步兵學校第一期指導員羅華 生任隊長,從駐防江西、福建一帶的九個師中各抽調了一個排,從瑞金部隊 中抽調了三個排,共十二個排,組成防空訓練隊。由各師配備好班、排長。 每個排帶三挺重機槍,每槍配二百五十發子彈。訓練隊設在瑞金。
當時的重 機槍都是老式的“三十節”式,不但陳舊破損,而且不適用對空射擊,必須 加以維修和改造。我兩天兩夜沒合眼,設計了高射架和瞄準具,以及飛機模 型活動靶,并繪制成圖。
通過楊立三,調來老軍工郝郗英和幾位熟練工人, 按圖紙將重機槍改造成高射機槍,并制作模型和教具。郝郗英曾是漢陽兵工 廠的技師,聰明能干,技術精湛。他帶領工人僅用兩天就完成了任務。
教學 和訓練由我負責。為了使四百多個沒有見過飛機,沒有擺弄過高射機槍的學 員在短期內掌握技、戰術,擔負起軍委駐地的防空任務,我撰寫教材,制訂 教學和訓練計劃,并親自組織實施。
《關于對空防御的指示》是王智濤擬文、制圖,由軍委主席朱德.副主席周恩 來,王稼祥于1934年4月10日簽發的。
軍委指示說: 這一指示是估計了 我們武裝斗爭的特殊條件所作,是關于戰術上和技術上的基本指示,應當作為 基本方針,而關于技術上的補充指示,即可作為教材,也是補充基本指示的, 特別是在測量到飛機的距離,飛行的速度,識別飛機,以及馬克沁機關槍的射 擊方法等方面。并有一些附圖,可以幫助了解對空防御的方法,不僅是各防空 排應當深刻研究這一指示……就是部隊及各學校也是同樣必須的,最低限度營 長以上的各級指揮員應當深刻了解防空的手段。“
1933年10月,王智濤在瑞金設計的高射機槍槍架和瞄準具(上圖)
及繪制的各國飛機標志 識別圖(下圖)
我采用了邊教學邊訓練的方法,就是課堂講理論,野外搞訓練,理論 由淺入深,循序漸進,訓練跟隨教學同步深入。
基礎理論主要包括:射擊原 理、高射機槍的構造、分解結合、防空陣地的選擇和構筑、對敵機機型的識 別、預先報警、進入陣地、射擊準備、組織戰斗等內容。
對空射擊訓練在一 片空曠地進行。在兩棵大樹之間,掛上鐵絲,有斜的、有平的,按照地面和 空中距離縮小比例,把木制飛機模型懸掛在鐵絲上,再裝上手搖滑輪,按照 適當的速度比例,模仿飛機起飛、降落、平飛、俯沖等各種姿態,學員則操 槍練習瞄準和射擊。
訓練后期,國民黨的飛機又來了,我立即組織對空作 戰,擊傷了一架敵機。實戰等于考核,訓練取得了實效。
經過三個月教學和 訓練,防空訓練隊結業。楊立三指示軍工部門,為各軍團改制了一批高射機 槍,九個排各回各師,三個排留在瑞金,組成軍委防空隊,羅華生任隊長、 廖冠賢任指導員。
這三個排分別配置在黨中央、中革軍委和中華蘇維埃政府 周圍的三個山頭,組成對空交叉火力網,有效地保衛了首腦機關的安全。
不 久,周恩來要我擔任防空司令。我建議說,軍委防空科只有我一個科長,還 是兼職的。下屬防空部隊只有三個排、九挺高射機槍,只不過是幾十個人的 防空隊。讓我擔任防空司令,其實是光桿司令。不如還是以防空科科長身份兼管防空隊為好。
周恩來說: “敵人的空中優勢對我軍威脅太大,全軍要高 度重視防空。各個軍團要加強部隊的防空訓練。有條件的話,還要再多組建 一些防空隊、防空排。委你司令之職,是讓你到各個軍團指導防空作戰和訓 練時,名正言順,有足夠的權威性,方便開展工作。”
隨后,中革軍委向各 軍團下達了關于我的兼職通知和防空訓練命令,以及訓練大綱。部隊開展訓 練后,對空防御能力有所加強,我軍在第五次反“圍剿”中擊落敵機一架, 擊傷敵機兩架。空襲明顯減少,偶爾臨空也不敢像過去那樣肆無忌憚地低飛 了。擊落敵機和抓獲國民黨飛行員,極大地鼓舞了我軍的士氣,也充分證明 組建防空部隊和在全軍開展防空訓練是完全必要的。
創建防空部隊雖不是單純為保衛李德,但博古建議的主要由頭則是為確 保李德安全。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紅軍畢竟有了防空部隊。
李德推行冒險主義戰略戰術
李德在瑞金亮相后沒幾天,蔣介石親自率領的國民黨百萬大軍,悄然向中央 蘇區襲來,第五次“圍剿”的炮聲隆隆響起。蘇區短暫的平靜又被打破了。
為了部署反“圍剿”,博古主持召開了中革軍委會議。參加人員有軍委 負責人朱德、周恩來、項英、王稼祥,總參謀長劉伯承及各軍團、各軍區司令員、政委列席。毛澤東、張聞天等無軍職的政治局委員均未參加。
李德在會上作了《中國工農紅軍反“圍剿”戰略方針》的主報告。他先引 用共產國際領導人對中國革命的論述和指示:“中國革命形勢已不亞于1917年 十月革命時的蘇聯,已經成為國際無產階級革命與戰爭鏈條上的主要環節。戰 勝敵人,奪取政權,取得中國革命的勝利對共產國際領導的全世界無產階級革 命是十分重要的。中國武裝革命需要的是進攻、進攻、再進攻。"
他又援引了王明在共產國際第十二次會議上的講話:“中華蘇維埃共和 國領土的總面積共計一百三十五萬平方公里,比英、法、德、日等各國的領土都 大。蘇區總人口已超過一億,比美國人口還多。中國正式紅軍有三十五萬,非正式 武裝達六十萬以上。”
然后說:“粉碎第五次‘圍剿’的斗爭是阻止中國走向殖民 地道路的斗爭,是爭取蘇維埃在中國完全勝利的斗爭。因此,從本質上講,第五 次反‘圍剿”是中華蘇維埃政權與國民黨反動政權的生死大決戰,正義強大的革 命武裝一定能夠戰勝腐朽沒落的反動軍隊。"
接著,他宣講了自己苦思冥想、閉門造車制訂的反“圍剿”計劃。
戰 略總方針是:全線抵御,御敵于國門之外,誓死捍衛蘇區每一寸土地。
戰役 部署是:敵人兵分六路,我亦六路分兵。以主力對主力,以集中對集中,以 陣地對陣地,以碉堡對碉堡,以正規戰對正規戰,以我之處處設防、節節固 守,對敵人步步為營、節節推進。
最后是博古講話。他吹捧李德制訂的作戰計劃是借鑒了蘇聯紅軍國內 戰爭成功的經驗,是馬、恩、列、斯軍事科學與中國工農紅軍武裝斗爭實際 相結合的典范,是全軍克敵制勝的指南,是完全符合共產國際路線和指示精 神的。因此紅軍全體將士,特別是高級指揮員必須認真研究,深刻領會,堅 定不移地貫徹執行。
他特別指出,蘇區第一至第四次反“圍剿”雖然取得勝 利,但前四次敵我態勢、力量對比與第五次不同,游擊戰、運動戰雖曾發揮 了一定作用,但此次則完全不適用。大家應該認識到游擊主義、游擊作風、 游擊習氣對紅軍正規化建設危害極大,必須堅決反對,徹底肅清。
最后,他 代表臨時中央宣布,由于中國共產黨和紅軍處于戰爭狀態的非常時期,全黨 全軍實行高度集中的一元化領導。由博古、李德、周恩來組成“最高三人 團”,負責重大問題之決策和實施。
1934年1月,中共第六屆五次中央委員會全體會議在瑞金召開。博古連任 中央總負責人。李德在會上就第五次反“圍剿”的形勢任務及方針策略作了 指 示 。
五中全會后,蘇區立即召開中華蘇維埃第二次全國代表大會。張聞天替 代毛澤東出任蘇維埃人民委員會主席,主持蘇維埃政府的工作。毛澤東任蘇 維埃政府主席,分管經濟和群眾工作。
黨政軍的這三個會議在組織上肯定了博古、李德的統治地位,進一步 排斥了毛澤東,形成了特殊和不正常的領導體制,這就是全黨全軍服從臨時中央,臨時中央服從博古,而博古只聽命于李德。
在這三個會議上,幾乎沒 有反對意見,也沒有激烈爭論。這并不說明與會者一致贊成,主要是博古他 們搞的這一套很突然,又打著共產國際的旗號,大家一時還沒有反應過來。
毛澤東則看清了潛在的危機,一針見血地對王稼祥說,李德,一個外國人, 連中國話都不會說,跑到我們這里來,實際上是個凌駕于中央和軍委之上的 “太上皇”,什么人都得聽命于他。
李德為了推行“正規戰” “陣地戰”“堡壘戰”等新戰略,接受了博古的建議,加強了對軍隊的宣傳教育。他在博古的陪同下,借視察部隊、機 關、學校之機,頻頻向團以上干部、參謀人員和軍校學員宣講他制定的軍事 方針和推崇的戰略戰術。
為了使李德的軍事路線、戰略戰術,更加理論化、系統化,更加順利 地灌輸給各級指揮員,中革軍委創辦了軍事理論刊物《革命與戰爭》,由劉少文任編輯。
李德頻頻撰寫和發表文章。他要我把他的講話或初稿先整理成 俄文文稿,經他審定后由伍修權和我譯成中文,再請博古過目后送編輯部發 表。
博古為李德取筆名"華夫”。他討好地說: “共產國際東方部負責人叫 米夫,你是國際派來的顧問,取名華夫,中文的意思是中國的米夫,是中國 革命的最高領導。”李德聽了很得意,欣然同意。
李德先后發表了《革命戰 爭的迫切問題》《論紅軍在堡壘主義下的戰術》《反對曲解我們的戰術》 《再論戰術原則》《短促突擊之戰例》等文章。
朱德、劉伯承、陳毅等各級 領導人,根據紅軍作戰、教育、訓練之需要,發表了多篇文章。伍修權和我 也在繁忙的翻譯、參謀工作之余,撰寫發表了幾篇技術、戰術文章。
陳毅和林彪對李德軍事路線的表態
首先接受和支持李德軍事路線的紅軍將領是林彪。李德到紅一軍團視 察,林彪集合團以上干部和機關人員歡迎,請他作報告。
李德重點講了短促突擊,他說: “紅軍在防御的主要方向上,構筑支 撐點和堡壘群,抵御敵人火力襲擊,鉗制和阻擊敵人進攻。然后,集中我主 力,趁敵離開堡壘向我進犯時,對其實施短促、有決定意義的突然襲擊,消 滅其有生力量。”
他詳細說明了兵力部署、工事構筑、火力配置、步炮協 同、出擊時機、火力兵力互援及預備隊使用等問題。
他反復強調說:“這是 我根據蘇聯紅軍作戰經驗和蘇沃洛夫、庫圖佐夫的軍事理論,結合中國工農 紅軍的實際,創造的戰術新理論。由于紅軍大多數指揮員沒有經過正規的系 統的軍事教育,受游擊主義影響很深,因此要立新,先破舊。必須堅決徹底 鏟除游擊主義,游擊習氣,按正規戰的要求,建設正規化的紅軍。”
李德的 演講是我翻譯的,他眉飛色舞講得很起勁,一軍團的干部則像是在聽天書。
中間休息時,楊得志對耿飆說: "我怎么一點兒也聽不明白?是他講得不清 楚還是我水平太低?”
耿飆沒說話,站在旁邊的林彪接話說: “聽不懂,說 明你更需要好好學。”
會后,他當面贊揚李德講得好,講得生動。之后,還 專門給軍委寫了一封信,談自己對短促突擊的學習體會。
他寫道:“敵人現 在已經進占蘇區的門戶。我軍以后將會遇到更多地采用短促突擊戰術去消滅 敵人的戰斗。短促突擊戰斗的發生是突然的,戰斗的過程是短促的。運用它 不僅能取得戰術上的勝利,而且能取得戰役上的勝利。這是紅軍反‘圍剿 克敵制勝的新法寶。”
李德看了信很高興,立即給林彪復信,要他整理成文 在雜志上發表。軍團政委聶榮臻對林彪此舉很反感。
多年后,聶總回憶起當 年的情況時,一語道破林彪政治上的“精明”。他說: "林彪的文章自然不 僅是談戰術,實際上是他對當時形勢的一個政治表態。"
“短促突擊”是陣地防御的應用戰術之一,局限性較大,受火力和部隊 機動能力的制約,一般應用于營以下分隊。以通俗比喻解釋戰術概念,有點 類似球類比賽中的防守反擊。
作為戰略最高指揮員的李德,跑到部隊來,不 談戰略,不講戰役,卻大講特講一個極其普通的分隊戰術。我不理解他本末 倒置的用意,不理解他為什么把“短促突擊”當作取得第五次反“圍剿”勝 利的靈丹妙藥,更不理解堂堂軍事顧問、伏龍芝軍事學院的高才生為什么混 淆了“戰術”“戰役”“戰略”的概念和它們之間的辯證關系。
林彪是黃埔 畢業、身經百戰的戰役指揮員,姑且不論林彪是否真的贊同推廣、運用“短 促突擊”,僅就其學識和戰爭經驗而言,他不可能不知道, 一個普通的分隊 戰術根本起不到戰役和戰略作用。
最先站出來反對李德軍事路線的是陳毅。而且,矛頭直指消極防御的戰 略方針 。
1934年1月中革軍委會議后,陳毅和江西省軍區參謀長宋時輪、政治部主 任羅榮桓到“獨立房子”,與博古、李德、周恩來最高三人團專門談對第五 次反"圍剿”戰略戰術的意見。
陳毅說:“江西軍區轄地十余縣,兵力不足 三萬,其中新入伍戰士和赤衛隊員占三分之一。抵御數倍于我之敵,萬萬不 可化整為零,兵分數路。紅軍現在打堡壘戰的條件根本不具備。
單就構筑碉 堡工事而言,你們的指示就行不通,哪里有那么多鋼筋水泥?哪里有那么多 民工?哪里有那么多時間?
很可能是我們搞了個半吊子,敵人就打來了,我 們的戰士躲在磚木籠子里當‘活靶子’。
關于反‘圍剿’的戰略方針,是御 敵于國門之外還是誘敵深入?是死守每寸土地還是消滅敵人有生力量?是大 決戰還是反‘圍剿’?都應該認真研究,民主商榷。"
接著,陳毅嚴肅地說:"李德顧問前不久到我們那里講課,嚴厲批評 了紅軍的游擊戰、運動戰。對此,我要搞點反批評。
一到四次反‘圍剿’, 蔣介石在德國軍事顧問團指導下搞的就是陣地戰、堡壘戰。紅軍正是以運動 戰、游擊戰誘敵深入,分而殲之,粉碎了四次‘圍剿’。
顧問同志不應指責 勝利之師和紅軍運用多年、戰之能勝的戰略戰術。顧問同志傷害了紅軍將 士,不得人心啊!”
陳毅緊緊圍繞戰略方針,坦誠向李德直諫。講了一個多 小時,旗幟鮮明,立據充分。
周恩來靜心聆聽后說: "你們有意見就提,這很好,我們再研究研究。”
博古和李德則很不耐煩,不時插話,反駁陳毅。
我為他們談話做翻譯,十分欽佩陳毅的膽略和遠見卓識。
談話后,陳毅相繼 發表了《開展游擊戰爭的潮流》《幾個支點守備隊的教訓》《最近時期西北 線游擊斗爭的檢查》等文章,繼續批評李德的錯誤戰略方針,力主以我之長 擊敵之短。
博古、李德非但不接受陳毅的正確意見,還指責陳是“典型的機 會主義、頑固的游擊主義”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