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萬歷年間,青州府有個木匠名叫張善,手藝精湛,為人厚道。他娶了鎮(zhèn)上柳員外家的女兒柳氏為妻,夫妻二人雖不算大富大貴,卻也衣食無憂。
這日清晨,張善剛推開鋪門,就見對街的周阿婆顫巍巍站在門口。
"張木匠,老婆子想求你件事。"周阿婆拄著拐杖,聲音沙啞。
張善連忙扶她進(jìn)屋:"阿婆您說。"
"我老了,想提前備副壽材,工錢按市價給。"周阿婆從懷里摸出個布包,里頭裹著幾塊碎銀。
張善擺手推辭:"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工錢不急。您要什么木料?"
"松木就好。"周阿婆突然壓低聲音,"做好后,你親自送來,莫讓旁人經(jīng)手。"
張善只當(dāng)老人忌諱,點頭應(yīng)下。
三日后壽材完工,張善趁著夜色扛到周家。剛進(jìn)門,就聞到一股刺鼻的藥味。周阿婆蜷在炕上,臉色青白。
"阿婆,壽材給您放院里了。"張善正要告辭,卻被枯瘦的手拽住衣袖。
周阿婆渾濁的眼睛直勾勾盯著他:"后生,你媳婦近日可常去后山?"
張善一愣:"她說是采蘑菇..."
"哼!"周阿婆從枕下摸出個黃符塞給他,"今夜子時,你假裝熟睡,看看她鞋底沾著什么。"
張善攥著黃符,心中驚疑不定。妻子柳氏素來溫婉賢淑,怎會惹得周阿婆這般警惕?他本想追問,卻見老人已閉目躺下,只得揣著滿腹疑慮回家。
剛進(jìn)院門,便見柳氏在灶前忙碌,見他回來,笑盈盈道:“夫君,今日怎的回來這般晚?我煮了你愛吃的豆腐羹。”
張善勉強(qiáng)笑笑:“周阿婆的壽材剛做好,耽擱了些時辰?!?/p>
柳氏點點頭,轉(zhuǎn)身盛飯。張善偷眼瞧她,見她步履輕盈,裙角微濕,似是剛從外頭回來。
“娘子今日又去后山了?”他試探著問。
柳氏手上動作一頓,隨即笑道:“是啊,采了些野菌子,明日燉湯給你補(bǔ)身子。”
張善不再多言,低頭扒飯,心中卻翻江倒海。
入夜后,他假意熟睡,待柳氏呼吸均勻,便悄悄睜眼。窗外月色如水,照得屋內(nèi)半明半暗。柳氏忽地坐起身,動作輕巧如貓,竟未發(fā)出半點聲響。
張善屏住呼吸,只見妻子赤足下床,從床底摸出個包袱,輕輕推開房門,消失在夜色中。
他連忙起身,摸黑跟了出去。柳氏走得極快,身影如鬼魅般穿過小巷,直奔后山。張善不敢跟得太近,只遠(yuǎn)遠(yuǎn)綴著。
山路崎嶇,樹影幢幢。柳氏在一處荒墳前停下,左右張望后,竟俯身扒開墳土,從里頭拖出個黑漆漆的物件。
張善渾身發(fā)冷,借著月光細(xì)看——那竟是一具腐爛的尸??!
柳氏從包袱里取出小刀,熟練地割下尸骸上的一塊肉,包好塞回懷中。隨后,她將尸骸重新掩埋,又捧起一捧土,撒在自己鞋底,這才轉(zhuǎn)身離去。
張善雙腿發(fā)軟,險些癱坐在地。他強(qiáng)撐著回到家中,見柳氏已躺回床上,鞋底果然沾著濕泥。
他不敢驚動她,只悄悄摸出周阿婆給的黃符,攥在手心,一夜未眠。
翌日清晨,張善借口去鄰村送貨,直奔周阿婆家。
老人似乎早料到他會來,瞇眼道:“瞧見了?”
張善聲音發(fā)顫:“阿婆,我娘子她……她竟在刨墳取尸肉!”
周阿婆冷笑:“她根本不是人?!?/p>
“什么?!”
“你且細(xì)想,她可曾吃過你做的飯?可曾在白日里碰過鹽?”
張善猛然想起,成親半載,柳氏從不動葷腥,每回吃飯,總推說胃口不佳。至于鹽罐,她更是從不沾手。
周阿婆嘆道:“她乃‘尸魅’,??课掣珰饫m(xù)命。你陽氣旺盛,她借你遮掩妖氣,待你油盡燈枯,便是她食你之日!”
張善面如土色:“求阿婆救命!”
周阿婆從柜底取出一把桃木釘:“今夜子時,你將此物釘入她天靈蓋,方能除妖。”
張善顫抖著接過,忽聽門外傳來柳氏的聲音:“夫君,原來你在這兒?!?/p>
他駭然回頭,只見柳氏笑吟吟站在院外,裙擺下隱約露出沾泥的繡鞋
張善渾身一顫,手中桃木釘險些掉落。柳氏的目光在他和周阿婆之間游移,嘴角仍掛著溫婉的笑,卻莫名讓人脊背發(fā)寒。
"夫君怎的這般慌張?"柳氏緩步走近,裙角拂過門檻,"我見你遲遲不歸,特來尋你。"
周阿婆猛地咳嗽兩聲,啞聲道:"后生,你媳婦既來了,便帶她回去吧。"
張善強(qiáng)自鎮(zhèn)定,將桃木釘藏入袖中:"娘子,我正與阿婆商量壽材上漆的事。"
柳氏眸光微閃:"這等粗活,何必勞煩阿婆?"她伸手去挽丈夫的胳膊,"回家吧,我煮了蓮子羹。"
張善只覺她指尖冰涼,如蛇信般滑膩。他勉強(qiáng)點頭,隨柳氏離開,背后卻如針扎般刺痛——周阿婆的目光死死釘在他身上,似在警示。
夜幕降臨,張善假意酣睡,實則緊攥桃木釘。三更梆子響時,柳氏果然又悄然起身。
這回她沒去后山,而是立在梳妝臺前,解開發(fā)髻。銅鏡中映出的臉竟開始融化,皮肉如蠟般剝落,露出青灰色的腐骨!
張善嚇得魂飛魄散,卻見柳氏從妝奩里取出一張人皮,細(xì)細(xì)貼在臉上,又恢復(fù)成嬌美模樣。她轉(zhuǎn)身朝床榻走來,口中喃喃:"夫君陽氣將盡,今夜該取心了……"
千鈞一發(fā)之際,張善暴起發(fā)難,桃木釘直刺她眉心!
"啊——"柳氏發(fā)出凄厲尖嘯,面容扭曲變形,人皮"嗤啦"一聲裂開,渾身騰起黑霧。她十指暴長,指甲如鉤,朝張善咽喉抓來!
張善翻滾下床,撞翻油燈?;鹈?轟"地竄上帳幔,照得滿室通明。柳氏畏光般后退,腐臭的尸水從七竅涌出。
"負(fù)心漢!"她聲音忽男忽女,"我借你精血續(xù)命,你竟要害我!"
張善抄起板凳砸去:"妖孽!你害了多少人性命?"
柳氏狂笑,身形忽脹忽縮,竟化作一只碩大的灰毛獾子,尾巴卻拖著條人腿!它撲向窗口欲逃,卻被一道黃符凌空拍中腦門——
周阿婆破門而入,手中銅鈴急搖:"天地玄宗,縛妖滅形!"
獾子精慘叫翻滾,身上"滋滋"冒出黑煙。張善趁機(jī)將桃木釘狠狠釘入它天靈蓋,妖物頓時僵直,漸漸化作一灘腥臭膿血。
忽聽院外傳來嚎哭。張善奔出一看,竟是柳員外夫婦抱著具女尸痛哭——那才是真正的柳氏,尸身已腐爛大半,心口有個血窟窿!
"我女兒半月前就死了啊!"柳夫人捶胸頓足,"那日她說去后山采菌子,再沒回來……"
周阿婆冷笑:"獾子精食人心智,披人皮作亂。它盯上張善陽氣,便害了柳姑娘,借她皮囊嫁給你!"
張善如遭雷擊,想起成親那日,柳氏死活不肯跨火盆,洞房時更執(zhí)意吹滅紅燭……原來處處是破綻!
突然,膿血中"咕嘟"冒出血泡,獾子精的殘魂嘶吼:"你們殺我,山君必來報仇!"
周阿婆臉色驟變:"不好!它只是倀鬼,真正的山魈還在后山!"
話音未落,整個村子劇烈震動,遠(yuǎn)處傳來"轟隆隆"的悶響,似有巨物踏地而來。家家戶戶的狗瘋狂吠叫,嬰兒啼哭不止。
"快取黑狗血!"周阿婆扯下壽材上的七枚長釘塞給張善,"山魈怕雷擊木,你速去村口老槐樹下取我埋的法器!"
張善狂奔出門,卻見月色慘白,一個三丈高的黑影正從山腰俯沖而下,所過之處樹木盡折
那山魈形如巨猿,渾身黑毛倒豎,獠牙森白如刀。它每踏一步,地面便陷下三尺深坑,腥風(fēng)撲面而來,熏得張善幾欲作嘔。
"快!把法器插在村口!"周阿婆嘶聲喊道,手中銅鈴搖得震天響。
張善咬牙沖向老槐樹,十指刨開樹根下濕土,果然挖出個油布包。里頭裹著把銹跡斑斑的青銅劍,劍身刻滿雷紋。
山魈已至村前,利爪一揮,碾碎半間茅屋。張善舉劍迎上,忽見劍身迸發(fā)刺目青光,竟引得天邊烏云翻涌,隱隱傳來悶雷之聲。
"天助我也!"周阿婆咬破手指,在黃符上畫出血咒,揚手一拋。符紙無火自燃,化作火龍直撲山魈面門。
"轟——"
一道閃電劈落,正中青銅劍尖。張善只覺臂膀一麻,雷光順著劍身激射而出,將山魈當(dāng)胸貫穿!
巨獸發(fā)出驚天慘嚎,渾身騰起青煙,轉(zhuǎn)眼間縮成焦黑枯骨。夜風(fēng)一吹,骨灰簌簌飄散,露出埋在胸腔里的半顆人心——那竟是柳氏被挖走的心臟!
三日后,張善將妻子葬在后山桃林,周阿婆在墳前插了七根桃木樁。
"七樁鎮(zhèn)魂,保她輪回。"老人燒著紙錢輕嘆,"那獾子精專挑新喪者下手,往后見著獨行婦人,記得多留個心眼。"
張善叩首拜謝,從此搬離山村,終身未娶。每逢清明,他總在柳氏墳前放一籃鮮菌,卻再不敢踏入后山半步。
后來村人說,深夜路過桃林時,常見個穿紅嫁衣的女子在月下徘徊。她既不害人,也不言語,只是輕輕拂去墓碑上的落葉,仿佛還在等人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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